过程追踪法和定性的因果推论
作者：David Waldner (大卫·瓦尔德内)，弗吉尼亚大学政治学副教授，研究兴趣包括国家建构、比较政治学和政治学方法论。
来源：David Waldner ,“Process Tracing and Qualitative Causal Inference，” Security Studies, Vol.24, No.2, 2015, pp. 239-250.
导读
本文旨在解决关于过程追踪法（process tracing）未能被充分解决的三个主要问题：第一，单一案例研究与更普遍的因果主张的关系；第二，因果关系的概念化；第三，有效的因果推论的标准。作者提出了 “完整性标准”（completeness standard）的概念，该标准由因果关系图、事件历史图、和不变的因果机制组成。作者认为，该标准能够弥合个体单位层面（unit-level）的因果推论和平均处置效应（average treatment effect），其引申的对因果关系的概念化在认识论层面是有保障的。此外，作者提出的标准也能够通过使个体同质性假设更可信，从而更好地满足现有的因果推论标准。
前言
作者认为，从因果推论的角度来看，目前仍然存在三个关键问题还未得到充分的发展：
1. 单一案例研究与更普遍的因果主张间的关系
2. 因果关系的概念化
3. 有效因果推论的标准
本文对这些问题进行了调研，并提出了一些关于过程追踪法和因果推论的新思维方式。作者提出的 "完整性标准 "是一个在因果推论基本问题的挑战下，进行个体层面因果推论的步骤。
作者指出，目前在该领域存在的问题是如何同时加深研究者对“普遍”和“特殊”的认知。在对上述三个问题的调查基础上，作者提出了关于过程追踪法和因果推论的新思维方式。作者提出的“完整性标准”是一个在面临因果推论基本问题的情况下，从个体单位层面推论因果关系的步骤，能够将“普遍”和“特殊”相结合。
因果关系
在阐述因果关系的部分，作者引入了John L. Mackie关于INUS条件的论述。INUS指的是，一个条件中不充分但必要的部分，它本身对结果而言是非必要但是充分的。Mackie对INUS条件的描述是对基于必要条件、充分条件和促成条件的更常见的因果关系理解的一个重要修正。然而它也保留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缺陷，即从休谟式的因果关系论述中衍生出来的恒常联结（constant conjunction）。
作者介绍了Mackie关于房屋着火这一特定事件的重新建构。假设专家们认定是住宅的电线短路导致了火灾。短路电线不可能是一个必要条件，因为如果没有短路，其他像是雷击或灯笼翻转的事件都可能会引发火灾；它也不可能是一个充分条件，因为如果附近没有易燃物，短路也不可能引起火灾。Mackie得出结论是，短路电路是一个INUS条件，即这个条件本身是不必要的，但是对结果而言是充分的。
但正如Mackie随后强调的，他对INUS因果关系的描述与因果规则论或休谟理论是完全一致的，在这种理论中，如果两个事件呈现出持续的结合，就可以说是一个事件导致了另一个事件。任何因果规则论（regularity theory of causation）都会受到两个实质性的批评。第一，因果规则论（regularity theory of causation）不能区分偶然和因果关系：有时一个事件（如接种疫苗）会先于一个事件（严重医疗并发症的发展）发生，且之间不存在任何因果联系。第二，因果规则论没有打开因果关系的 “黑匣子”。这是考虑到Mackie的火灾描述是被称为 "火四面体 "的基本因果模型的一个特殊实例。
当易燃物和/或可燃物与够量的氧化剂，如氧气或其他富氧化合物（尽管存在可以替代氧气的非氧氧化剂）结合在一起时，暴露在高于燃料/氧化剂混合物闪火点的热源或环境温度下，并能够维持快速氧化的速度，产生连锁反应时，火灾就会发生。
在不了解产生火灾的基本化学过程的情况下谈论火灾的成因应该会让大多数读者感到奇怪，但这恰恰是Mackie的INUS论述所做的。这并不是要否认发现某一特定由短路引起的火灾的重要性，而是要坚持一个立场，即对火灾的完整因果关系的描述需要有两个特征：一个是基本的因果模型，另一个是特定的火灾的具体环境。
对许多学者来说，因果关系的规律性的缺陷让人们意识到，对于因果关系的了解是建立在对基本机制的了解基础上的。这一论点在大卫·德斯勒（David Dessler）呼吁战争因果理论应该有一个以机制为基础的方式展开时被引入安全领域的研究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詹姆斯·马奥尼（James Mahoney）建议采用过程追踪法的研究者先识别某一机制（例如X→M→Y）。然而这一提议的价值有限，Mahoney将机制定义为 “介入原因和结果之间的因素”。本文将机制和原因还有结果同等对待，即它们是特定事件或变量上的特定值。将机制定义为变量或事件，不言而喻地再现了因果规则论，及其所附带的缺陷。
另一种说法是，为了发挥有用的认识功能，机制必须被理解为产生事件之间联系的不变的因果原则。当某一机制被当做事件对待，则其为弱势机制，因为该机制被动地占据了因果关系链中的特定位置，并不发挥作用；相比之下，当某一机制被当做不变的因果关系时，则其为强势机制。这种机制可以产生且传播因果效应，因此积极地连接因果链上的各个元素。
本文例举了上述的燃烧的案例来进一步说明强势机制。火四面体的模型建构是以燃烧的基本机制为基础的：“燃烧是燃料和氧化剂之间的一系列放热化学反应，伴随着热量的产生......热量的释放可以产生光，其形式是发光或火焰。”
因此，解释火灾的因果关系不仅仅需要介入事件，如短路或雷击，而是需要把基本的因果模型、其不变的因果机制，以及理解因果模型在特定情况下的具体实例结合起来。本文的剩余部分将集中讨论强势机制的认识论优点。作者提议，可以把因果关系当做强势机制的想法与潜在结果框架结合起来，以解决因果推论的基本问题。
推论的效度（validity）
在过程追踪方法的基础上进行因果推论是什么意思？借用史蒂芬·范·埃弗拉（Stephen Van Evera）的最初表述，Mahoney将因果推论等同于通过两种主要类型的假设检验：环式检验（hoop tests）和冒烟手枪式检验（smoking-gun tests）。通过环式检验表明该条件对于对解释某些事件的假设的真实性是必要的但不充分的；通过冒烟手枪式检验则表示条件是充分但不必要的。
作者对此的意见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1.环式检验和冒烟手枪式检验真的足以满足因果推论的标准吗？
环式检验和冒烟手枪式检验分别代表一个假设是必要不充分或是充分不必要的检验。然而必要性和充分性是派生的特征，范·埃弗拉最初写作时用的是独特性（uniqueness）和确定性（certitude）。必须强调的是，独特性和确定性并不是一个假设的客观特征。我们应该要求为衡量独特性和确定性的程度制定明确的指导，试验的这些特征必须被证明，而不是被断言。
2.一个假想在被称作是“通过”检验之前，在其过程上需要经历多大程度的检验？
在认为一个假设是（暂时）真实之前，必须追踪一个过程的多少个步骤？在贝叶斯方法中，即便是发现因果链中的少量但高度惊人的证据都能足以在原则上提高后验概率，使之达到足够高的水平去证实那个假设且驳斥其对手。然而这一方式与过程追踪法的意义相冲突：过程追踪意味着比发现关于某一论证中的一个或几个环节令人高度惊讶的证据更为重要。
3.关于解读假设检验的地位的辩论
当前过程追踪的成功是否同等与因果推论？学者Bennett明确表示，过程追踪法是一种描述性推论，并非因果推论。过程追踪法的一大挑战涉及因果推论的基本问题。因果效应被定义为处置条件下和控制条件下的结果差异，即一个解释性原因的存在与否的结果差异。但问题是，我们无法同时观察一个个体案例在处置条件和控制条件下的情况。由于这个数据缺失的问题，目前对因果推论的理解意味着个体因果推论，即采用过程追踪法的研究者们称为的“案例内分析”（within-case analysis）是根本不可能的。使用过程追踪法的研究者们必须认真对待这一基本挑战。作者认为，强势机制与潜在结果框架的结合可以支持单位同质性的假设，允许个体单位层面的因果推论。
完整性标准及案例分析
为解决目前过程追踪法的三个挑战（即特殊与普遍的关系、非休谟理论式的因果关系概念、以及在因果推论的基本问题的限制下，证明使用过程追踪作为有效因果推论的手段是合理的），作者建议用“完整性标准”作为解决方法。本节内容将辅之约翰·欧文（John Owen）关于民主和评论的自由主义起源的案例来说明。
首先，作者建议使用因果关系图。该图由代表随机变量的节点或顶点、和连接节点的有向边组成的。由箭头连接的两个节点有这样准确的含义：父节点是其子节点的直接原因。在模型中所有其他变量固定的情况下，对X的外生干预将改变子变量的分布。因此，因果图是连接X和Y的因果关系（平均处置效应）的完整陈述。
图1：自由主义和民主和平论的因果关系图
图1是一个因果关系图的例子，选自欧文1994年的发布于《国际安全》期刊的文章。在欧文的论述中，自由主义思想导致了一连串的直接因果关系，最终实现了民主和平。因此，对任何非终端节点进行干预，将该随机变量设定为一个新值，将改变民主和平的概率分布。
作者的第二个建议是，过程追踪者为其所研究的每个特定案例提供一个事件历史图。因果关系图表示平均处置效应，而事件史图则表示单位级的因果效应。因果关系图是对历史叙述的抽象表述。学者并不追踪图表所描述的过程，而是追踪由实例化图表的事件所构成的过程，以及其所有的背景特性。尽管事件历史图与因果图相似，但前者描述的是单一的事件，因此不代表联合概率分布。因此，因果图与一组事件史图的结合，弥补了对普遍性的追求和优先对特定历史结果解释的之间的鸿沟。图2是欧文早期对1796年至1798年的法美关系的事件描述。若依照本文的建议，欧文将为他的十个历史案例研究单独构建专属的事件历史图。
图2：法美危机事件历史图, 1796-98年
作者建议的第三步骤为描述性推论，或者说是检查事件历史图和因果关系图之间的对应关系。这个步骤使用了测量理论的标准工具：建构效度、测量信度和测量效度。图上的事件是否代表了相应节点的概念内涵？作者的证据是否足以证实描述性推论？
完整性标准的最后一步是因果推论，即去证明因果关系图中表示的因果联系能够被事件历史图中事件子集之间的因果联系实例化。因果推论依赖于那些具有不变的生成能力的因果机制，这些能力使干预成为可能。理想情况下，过程追踪将能够识别连接因果关系图中两个节点的每个箭头的因果机制。正是对这些机制及其关键的不变性的识别，使研究者们能够证明个体同质性的假设，从而进行个体因果推论。
结论
综上，作者提出的满足完整标准的过程追踪研究有四个部分：一个因果关系图、一组事件历史图、一组描述性推论，和一组通过支持个体同质性假设的强势机制进行的因果推论。该提议明确地解决了普遍与特殊之间的关系；它基于一个明确的、可辩护的因果关系概念（使干预成为可能的生成性因果机制）；它为有效的因果推论设定了相对明确的标准。
该建议具有重要的启发式特征，它迫使采用过程追踪的研究者阐明直接的因果关系链条，将事件与变量分开，并确定因果机制。这些步骤中的每一个都可以帮助激发理论上的洞察力。该建议也在方法上更加透明，使我们能够区分不同过程追踪案例的质量优劣。
词汇积累
平均处置效应
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因果推论
Causal Inference
因果机制
Causal Mechanism
恒常联结
Constant conjunction
描述性推论
Descriptive Inference
环式检验
Hoop tests
冒烟手枪式检验
Smoking-gun tests
译者：张彦赪，国政学人编译员，悉尼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研究兴趣为战略文化、两岸关系等。
校对 | 黄紫蓝 曾庆鸣
审核 | 施榕
排版 | 肖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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