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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纽带叙事建立关系:来自美国、英国、以色列的例子 | 国政学人

通过纽带叙事建立关系:来自美国、英国、以色列的例子

作者:Tracy Adams,耶鲁大学文化社会学中心研究员;Gadi Heimann,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国际关系系助理教授;Zohar Kampf,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传播学副教授。

来源:Tracy Adams, Gadi Heimann, & Zohar Kampf, "How Do States Reminisce? Building Relations Through Bonding Narratives," Cooperation and Conflict, Vol.59, No.1, 2024, pp. 47-65.

导读

追忆(reminiscing),即叙述过去时间的行为或回顾生活经历这一与他人重建共同历史的情感纽带的做法,在政治领导人对他国进行国事访问时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是国家间关系的普遍做法。通常来看,追忆能够“重新团结”两个民族,并加强访客与东道国之间的联系,这些行为提供了一个机会,通过将过去的事件建构和重构为一种纽带叙事(bonding narrative)来建立积极的国家间关系。

关于在政治中如何利用过去的记忆,许多目前的文献涉及到记忆政治(politics of memory),特别是如何利用记忆来获得国内政治利益,以建立国家合法性和凝聚力。这些有关集体记忆的研究表明,在国家间构建的集体记忆趋同的地方,和解和合作随之而来;而当国家间集体记忆出现分歧时,冲突伴随其中。第二条研究线路集中在战略叙事(strategic narratives),即政治行为者试图构建国际政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共同意义。在此领域之下,有关国际体系叙事(international system narratives)的研究强调了对过去的提及,描绘全球结构和国际行为者的身份;和国家叙事(national narratives)相关的文献涉及国家身份、价值观和目标;而问题叙事(issue narratives)着重阐明为什么一项政策是必须的且在规范上可取的。

作者对此提出了第四种战略叙事——纽带叙事。这类叙事利用文化、意识形态和历史的资源来建构和保持两个集体之间的积极关系。基于关于区域和全球集体记忆的稀缺文献上,纽带叙事通过强调两国共同的历史、经历和价值观来建立国家间关系。本文提供了一个理论框架,在此框架下纽带叙事将过去的事件构建和重建为集体记忆,以加强国家间的友好关系。与以前的IR研究侧重于考察国家间建立积极的双边关系的条件相比,本文强调了这些条件如何被有目的地用作创造友好条件的资源。当过去被唤起以帮助建立国家间共性(interstate commonality),而这些叙事在外交辞令上进行了调整时,纽带便产生了。这一框架有利于理解外交政治中反复出现、却往往被忽略的做法——领导人在国事访问期间进行追忆。对这些集体记忆内容的进一步研究也强调了国家与暴力之间的联系。

纽带性的战略叙事

战略叙事是有目的的故事,旨在塑造国内和国际行为者的行为,并提供集体行动的组织框架,定义社区的身份,价值观和目标。参与者使用战略叙事来理解事件,甚至是不相关的事件,并在它们之间建立联系,其重点在于战略叙事在推进政策方面的工具性运用。通过战略叙事,政治行为者倡导符合其物质或意识形态利益的某些政策。前文所述的其他三种战略叙事隐含地促进了国家间的共同背景,而纽带叙事明确地参与了国家间关系的建构。

本篇文章专注于一种特定类型的纽带叙事:利用过去来创造一个共同的集体记忆,即过去导向的纽带叙事(past-oriented bonding narratives)。需要注意的是,强调两国共同特征(如政权类型、道德价值观或地理人口相似性)的现在导向的纽带叙事(present-oriented bonding narratives)和工具性地描述了两个集体共同的、有时是乌托邦式的愿景的未来导向的纽带叙事(future-oriented narratives)同样经常在国家间关系中使用。

在功能层面上,过去导向的纽带叙事是一种与他者重现共同历史的情感纽带的方法,以达到建立和维持国家间友谊的表象。下文详细讨论了纽带叙事和集体记忆之间的联系。

纽带叙事和集体记忆

作为一种回忆过去经历的行为,纽带叙事与集体记忆紧密相连。集体记忆定义为一个社会群体对过去的信仰、理解和解释,其最初涉及共识的构建并在共享的叙事下联结人们(即使这个叙事是人为制造的)。集体记忆的建构是一个选择性的过程,并受到社会中各种行为者的影响,进而被改变和重复使用,以反映和塑造现实,定义社会身份,并创造和帮助维持一种能够团结集体的叙事。

目前的研究都集中在记忆与政治之间的关系上。“政治记忆”被认为是一种特殊形式的集体记忆,是国家集体记忆的主要版本,也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记忆。大量研究讨论了政治领导人如何利用集体记忆使当前的社会和政治状况合法化,进一步实现其直接目标,推进和合法化国家政策;与此同时,评估记忆在国家间关系中的作用的研究着重于展示集体记忆和外交政策的关系,其重点在于对创伤和困难的过去的记忆如何影响外交政策行为,以及如何战略性和工具性地利用国家记忆来实现特定的国际目标。这些研究表明,集体记忆一方面是一种资源,为双边倡议和身份的形成提供了机会。另一方面,它是国家间关系和双边合作的障碍。

本文的分析着重于集体记忆建立关系的部分,确定了集体记忆和纽带叙事之间的两种联系:记忆既是纽带叙事的资源,也是纽带叙事的产物。首先,集体记忆是一种有效的回忆材料,因为叙事中描述的故事强烈地铭刻在至少两个集体的记忆中(如,二战),或者是相对晦涩的材料,在纽带叙事中披露的新细节不一定与集体记忆产生共鸣,但可能暗示集体之间的联系。

第二种联系是纽带叙事强化集体记忆的过程。在纽带叙事基于众所周知的历史事件的情况时,已经巩固的集体记忆得到进一步加强;在纽带叙事基于尚未讲述的事件的情况下,集体记忆被构建出来,增加了两个集体之间联系的细节,充实了记忆库。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的过去既不是固定的,也不是完全巩固的,而是流动、可解释的,其重点在于加强和重建关于纽带叙事的集体记忆,利用过去在当下建立积极的关系。

追忆、纽带叙事和积极的国家间关系

共同的经历和共同的历史是纽带叙事所考量的重要元素,而追忆这一行为通过这些元素使人与他人产生情感纽带,建立和维持积极关系。目前有关国家间积极关系的IR研究强调了建立积极的双边关系取决于多样化的情感性(爱和尊重)、行为性(互动的范围和深度)、情境性(共同的过去和文化)和规范性(相互承诺、共同的价值观)的因素和事件。这些研究肯定了条件的重要性,但没有涉及这些条件是如何有目的地使用的。

研究方法、样本、和分析

对此,本文进一步研究了国家代表是如何通过叙述交织在一起的历史、过往经历和共同传统来促进国家间友好关系。其中,在纪念性活动中进行追忆是国家领导人往往采用的方式。本研究从方法论上对国家元首如何在正式的国事访问期间的公开演讲进行了归纳式分析。分析基于以下考虑:首先,国事访问作为首脑会晤的子类型,是一种典型的外交活动。其核心在于讨论实际问题和加强两国的联系。这类访问本质上是双边的,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初步相识或“团聚”。其次,在访问期间发表的演讲是正式的外交活动,这为考察如何建立和维持关系提供了文本。最后,作为官方和仪式性交流的一部分,在外国访问期间发表的演讲会受到固定规则的约束,这为比较研究提供了重点。

本文的样本语料库由三个西方国家元首的讲话的数据集组成——美国、英国和以色列——以及接待或访问他们的国家元首(来自世界各地、共41个国家),每个数据集都包括四种类型的演讲:1)国家元首在他国元首来访期间的演讲;2)国家元首在访问他国期间的讲话;3)他国元首访问东道主三国时的讲话;以及4)他国元首在三国元首来访时的演讲。

本研究重点关注对过去的提及以及这些回忆如何被建构为纽带叙事,因此将重点放在10年间(2010-2020)的国事访问上。在此时间维度上,本文收集了过去十年中各自国家著名政治行为者的所有公开演讲,此样本共包含852篇演讲,其中,455篇包括对双边过去事件的引用,占所有访问演讲的55%(如图1所示)。

在扎根理论的基础上,研究人员对30篇演讲进行了试点定性分析,仔细阅读文本的修辞,以及重点关注过去事件的背景和积极的国家间关系的联系。在此之后,研究对所有文本进行了定量内容分析,并进行编码,分离出了三种类型:说话者的角色(东道主/访客;共享边界)、过去的建构(共享/平行;历史/近代;集体/个人;合作/冲突;点事件/持续),以及东道主和访客之间构建的关系(友好/家庭式)。最后,对国家依赖哪些资源来建立和维持其关系这一问题进行了定性分析。文章特别寻找了一些例子,其中政治领导人通过引用共同、平行的历史,或是不同国家的人民通过与同一历史事件的联系而联系在一起,强调了各自集体之间的相似性。当国家之间的特定差异浮出水面时,此分析还包括额外的解释,以提高我们对利用过去中的文化因素的理解。

利用过去在当下建立联系

本节详细讨论了对样本的文本分析以及利用历史遗产来确保和维护国家间关系的最突出特点,指出了政治家如何在他们的演讲中选择、组织和代表过去。其特征大致被分为三个维度:通过共同的过去建立关系、用于回忆的其他资源、提及平行历史和互相冲突的过去。需要注意的是原文本节包含大量文本例证,在此不做过多叙述。

通过共同的、合作的、集体的过去建立关系

本文认为,所有外国访问中对过去的表述中存在着一个重要的模式:大多数演讲都包含一个共同的、合作的、集体的过去,这与平行的(促进认同的相似经历)、冲突的和个人过去形成了鲜明对比。88%的演讲都提到了共同的过去,这其中92%的讲话包含了合作的过去事件,而这些讲话中,95%的表述都将过去描绘成一个集体的过去。例如,英国前首相特蕾莎·梅在2016年访问华沙期间谈及英国与波兰的关系时说了如下文本:

“这是一种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的伙伴关系,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与我们一起勇敢地飞翔的波兰飞行员,他们在整个欧洲为自由和民主挺身而出。”

文章认为这一声明对应了共享、合作和集体这三个突出要素,强调了二战的记忆的合作性。使用共同的过去可以在现在创造一种共同感。同时,国家领导人决定广泛提及共同的战争经历,而不是其他非暴力历史事件,这表明他们认为战争在讲述纽带叙事方面特别有效,成为“战友”的共同经历构成了一种具有约束力的回忆。事实上,分享战争等悲惨的经历也有助于建立团结感,最常见的是对抗共同的敌人。

除了战争外,有关其他种类的过去事件也在演讲中得到了体现,包括历史条约和协定。此类回忆通过对他国过去所扮演的角色表达感激之情,有效地在当下建立友谊的表象。

用于建立基于共同过去的关系的其他资源

上一维度提到了与特定时间和地点绑定的共同过去,但研究表明,美国人对共同过去的引用主要是关于正在进行的过去(66%),并在一定时间内延申。美国总统在国事访问时经常使用诸如“悠久的历史”之类的表达,以展示两国之间持续的访问、互动和关系。

以色列与美国对正在进行的过去事件的广泛援引形成了鲜明对比,其主要使用是通过引用特定的点事件(60%)来表达的。例如,回忆他国支持1947年联合国以色列建国的决议来展示两国当代的积极关系。本文认为,此种差异可能源于权力的差异。美国作为超级大国,不断参与多国文化、经济和安全相关的联合项目。而以色列作为一个小国参与此类项目的机会较少,因此较多依赖点事件来代表与其他国家的联系。地理空间的远近和建国年份的长短同样影响合作的机会。

本文同样考量“历史过去(historical past,发生于1945年之前)”和“近代过去(recent past,1945-2001)”的区别,两种过去都经常被提及。1945作为分类的时间节点,一是代表近代史的一个转折点,即二战后国际秩序的变化。二是在此期间和之后发生的事件是一些政治首脑及其代表的人民“现实记忆(living memory)”的一部分,而现实记忆是构建纽带叙事的有效材料。

在访问外国期间,约60%的事件提到了历史过去,其主要揭示了两个集体之间特定的历史合作(例如,英国前首相卡梅伦2016年于德国汉堡回忆1266年的贸易事件)。而40%的演讲提及了近代过去,包括但不限于关于共同对抗冷战的历史被作为纽带叙事的材料,以展示国家间关系。在作者看来,这一发现令人惊讶,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历史事件的冲突性和微妙性可能会降低,从而在外交环境种变得有用,更符合政治家讲话的联系目的。

建立基于共同过去的关系的另一种方法是以最亲密的方式呈现这种联系,即家庭式关系。这对政治演讲而言是罕见的。事实上,在对外访问期间提到过去时,98%的演讲都是通过友好(friendly)而非家庭式(familial)关系的框架进行的。然而,在适当的情况下,政治领导人提出家庭式关系,以表明两个集体之间的密切联系。这些类型的关系可以归因于具有相同家庭背景的人,最常见的叙述体现于大英帝国的统治,例如爱尔兰和联合王国的联系。同样,在演讲中插入个人联系/传记联系也可用于加强集体之间的联系。

处理缺乏共同的历史或艰难的过去的情况

当领导人于国事访问时提到过去,主要唤起的是共同的、集体的、合作的过去,但本文也发现了一些平行的历史和冲突的过去事件也被用来传达一种友好关系的感觉,尽管有所修改。首先,展示共同的集体经验固然是首选的表达方式,当人们无法找到这样的过去时,构建一个平行的过去是可用的资源。只要这些结构被用来描绘一种共同感,那么这些平行的过去便与共同价值观相连,也能一定程度上将两个集体联系在一起。因此,当无法确定其他可用的共同过去时,部分演讲强调两个国家生活方式之间的相似性,强调共同的地理、历史发展特征,这些特征是建立和维持友好关系的基础。最后,在不损害友谊的情况下,也会微妙缓和地提及冲突。此类演讲巧妙地传达了试图建立或维持友好关系时处理冲突过去的复杂性,却增加了团结感,降低了责备感。另一种被称为“房间里的大象”的战略也同样被使用于谈论困难的过去,通过将痛苦的过去构建为通往现在和未来的途径,构建了一个冲突已解决的共同过去的叙事(例如,奥巴马访问广岛时谈论对未来的共同愿景)。

结论

本文将纽带叙事和集体记忆联系起来,展示了国家行为者如何利用过去——无论是共享的还是平行的来维持和加强现在的双边关系。通过追忆,政治领导人构建了针对双边的纽带性战略叙事。在进行叙述时,集体记忆被当作所仰仗的资源,用于构建友好的二元叙事。过去事件被有选择性地和策略性地引用:集体的共同过去而非平行过去、近代且持续的过去而非短暂和遥远的过去;当有机会进一步加强纽带叙事时,过去的事件被家庭化、个人化,以创造家庭关系的表象;当过去的阴霾笼罩双边关系时,政治元首会淡化过去的创伤,将其转变为建立关系的资源。

同时,以过去为导向的纽带叙事体现了二元(dyadic)国家之间的相互作用。相较于大多数战略叙事旨在划定边界,纽带叙事寻求营造一种团结感,使政治行为者在国家间存在历史和文化距离的情况下找到共同点,使国家间的关系在整个历史上都是积极和稳定的。

就追忆而言,战争是其主要内容,通过近代战争的合作,国家间建立并巩固了兄弟情谊。因此,面对的共同敌人是维持和加强双边关系的粘合剂。总体而言,纽带叙事的独特性能够保护民族国家的排斥部分,而主要依赖于对战争的共同记忆,再次强调了国家与暴力之间的问题性联系,以及其严重依赖创伤性过去作为框架的特征。

词汇积累

Reminiscing

回忆,追忆

Dyadic

二人团体

Familial

家族式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房间里的大象

译者:周子喻,国政学人编译员,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硕士,兴趣方向为话语研究与安全化。

校对 | 王星澳 王伟逸

审核 | 施榕

排版 | 赵弘宇

本文为公益分享,服务于科研教学,不代表本平台观点。如有疏漏,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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