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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那幽幽的眼神

老七巴山野话系列之

   那幽幽的眼神

     文/老七

现如今只记得那娃姓谭,外号喊罐罐儿,名字已经遭老七搞忘完哒。罐罐儿是红星大队的团支书,好象比老七大个三四岁,但是农村的人发蒙晚,老七在大巴山插队时罐罐儿还在区上的中学读初中,为这个事情老七曾经嘲笑过他娃。
那一年为了配合公社搞批林批孔的运动,红星大队伙起一帮年轻人组织哒宣传队,罐罐儿是队长,老七是六队的知青,自然应该积极参加宣传队的活动,所以也混迹其中。


宣传队搞活动都是在夜晚黑,因为白天把连都要在生产队挣工分,只有到了晚上才聚到大队办公室的堂屋排练节目。年轻人伙住一堆还是嘿好耍,特别是象老七这种身份特殊的走资派的狗崽子居然没有被贫下中农们歧视,居然还喊老七参加恁个重要的活动,自然心存感激,排练节目嘿门认真,加上多少还有点写写画画的本事,所以总是受到罐罐儿支书的飘扬。
每天练完节目总是在公社有线广播歇气哒之后,也就是晚上十点钟,算是嘿么晚哒。在山路上把连都要打起用万儿红(向日葵)杆杆捆扎的火把照亮,在排节目的半个月里面老七总是和生产队长黄驼背的女儿小梅结伙一起走,罐罐儿也总是跟在我们后头,一直把我们送到到黄家院子才分手各走各。老七觉得罐罐儿支书没有歧视自己,还经常飘扬老七,说明罐罐儿人还是巴谱的,嘿想要感谢他娃一下。
节目演出完哒以后老七给罐罐儿说:“谭支书,哪天有空哒到黄家院子来耍嘛,我请你吃饭嘛。”罐罐儿听哒兴奋得差点扶不住,眼睛都个发亮哒,光是不停的点脑壳,话都说不清白哒。他娃的这种表现遭小梅好一阵的洗刷:“哎呀呀!哈哈!你个杂的烂罐罐儿!好没得用哦!别个七知青就是请你吃个饭嘛,你看你那背时样子哦哈,口水都要流到寨子岩下头切哒!”
六月间,生产队把连到区上供销社背化肥上山,在大队部的路口边碰到了罐罐儿放学回家,因为大队易书记是他娃的姨爹,给罐罐儿扎起他才可以在区上中学读得到书。罐罐儿也非常珍惜这些机会,平日间往他姨爹屋头走得嘿勤,有空就去帮忙做活路,所以嘿门讨他屋姨爹的欢喜。
 我们在路口边歇气,把连打过招呼之后罐罐儿坚决要帮七知青背肥料上山,骇得老七连连摆手,连声说:“这啷门要得!这啷门要得!我是在锻炼呀!我是在接受再教育呀!”那罐罐儿抢过老七的花篮(我们那个凼方的农民把背篼喊成花篮)笑嘻嘻的说:“那我就更该教你啷个背花篮噻!”说完背起花篮就往山上走,老七自然是忐忑不安地跌脚绊手地跟在后头。
 走拢哒黄家院子之后,为了感谢他,老七坚决要留罐罐儿吃顿饭,他也没有推辞。我们就一边煮饭一边摆条,都是摆的读书的事情,把连的龙门阵还是摆得嘿门愉快。临走时罐罐儿说要找老七借几本书看,老七的书从来不借他人,直到现在都是如此,但那天却不敢不借,因为罐罐儿是大队的团支书,又帮老七背哒花篮,老七害怕得罪贫下中农,这种饭也请人吃过哒,书却不愿意借人的拿锤子敬神的事情千万做不得,虽然心里面嘿门不爽,还是把书借给了罐罐儿。
有一就有二,以后罐罐儿就经常来找七知青还书和借书,老七每次都态度嘿好地但却是诚惶诚恐地接待他,直到老七被公社推荐去县城参加美术学院的招生考试。考试完哒回到生产队,进门发现地上有封信,大概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老七以为是家书,好一阵的欢喜,却看那信封上的字迹嘿门眼生,拆开一读,哎呀呀!一泡口水呛得老七差点把大牙巴吐出去切哒。原来是那罐罐儿支书写的信,信中都是对老七的夸奖和示好,倒是没得其他么子过分的东西,却是仿了鲁迅先生给许广平女士写信的语气,其中“倘若......”的“倘若”二字胡乱的用了嘿门多,酸得要命。
在那个年生,儿娃子白痴八痴的给女娃子写信是嘿门怪招招的事情。看完罐罐儿的信,老七的脑壳里面有一点点儿搞不醒豁的猜疑却没有任何的慌乱,异常地清醒,现在都很吃惊,在十八岁的年纪怎么会那样坚定的下了这样的决心:个杂的!给老子们冒个么子酸!不与理睬,不可得罪,巧妙周旋,远走高飞。
大学毕业以后,老七又被分配回到了当年插队的大巴山区,在县文化馆工作。自认倒霉之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过去在生产队经历的事情相当回避,认为那些受苦受累的往事不堪回首,从来不想去回忆。调到县委工作队下基层之前参加培训时也是一四五六的稳起不开腔,内心的抵触可以想象。
 一天,培训结束后,老七闷闷不乐的刚刚走到县政府的大门前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七知青,你还认得到我不?”定睛一看,哦呀!居然是罐罐儿!这才是他妈的山不转路转!啷门在县大老爷的门口碰到他哒?朋友见面还是嘿门高兴。老七上下打量那娃已经是一副工作同志的打扮,皮色比原来白净得多,头发也打理得嘿齐整,在上衣的巴口儿里面还别起一杆钢笔,硬是士隔三秋当刮目相看,他娃完全是一副推屎爬变蝉子一步登天又意气风发的样子。
于是老七学起日本鬼子的口气审问他:“你的,罐罐儿的哦哈?哪里的干活?”罐罐儿笑嘻嘻地又飘扬我:“嘿嘿!七知青,你还是恁个活泼哦哈,我在县师范学校个毕业哒,这一盘儿个分到城关镇小学教书,是来参加县委工作队下基层的培训的,刚才开会我个看见你哒,一哈就把你个认出来哒。还是你好些哦哈,个读了大学哒。”
就站在县政府的大门前,老七和罐罐儿摆了半点钟的龙门阵,说了好多生产队的人和事,自然也说了他各人的事。当年,罐罐儿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教师的事情在红星大队可以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姨爹大队易书记屋头都摆了三轮酒,每一轮都有五六桌,区上、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各级干部都来扎了场子,罐罐儿说起也嘿门的骄傲。看到他娃那春风得意的样子老七就有心逗他:“嘿嘿!谭同志,你说了媳妇儿没得哟?你现在恁个有出息,你屋的门槛儿怕是都遭媒人个踩垮哒哟!”罐罐儿听了老七调戏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哒:“个说哒,是姨爹个介绍的,是他的侄女。”于是老七也嘿门开心地祝贺他:“哈哈!那你娃和你姨爹就是蒜苗炒莴笋——青上加青哒哦!那以后见了面啷个喊呢?你那媳妇儿长的乖不?哪天带出来给我们看哈子噻”。
罐罐儿脸红哒,不好意思哒,也不说话哒。老七看玩笑也开得差不多哒,就笑嘻嘻地和罐罐儿告别,很潇洒很洋气的朝他娃挥了一哈手,抛了一个媚眼又说了一声:“拜拜——。”
就在一转身的同时,突然间发现了罐罐儿看老七的眼神,心里面猛的一抖,咦呀——!那是一种么子样的眼神呢?禁不住又回头瞟了他娃一眼,看罐罐儿居然还立在原地没动,痴呆呆的盯到老七的背影……咦呀!于是就再也不敢停留哒,搞忙些几大步就窜到通往文化馆的巷道里头,还总觉得后背上贴了一双神情幽幽的眼睛,还没进门就把衣服脱下来在门外头抖哒好一阵。
那一火色老七终于明明白白地搞醒豁哒,原来当年罐罐儿给老七写信不是在冒酸,而是喜欢上老七哒。个杂的!看他娃那个幽幽的眼神,再回想当年给老七写信的举动,大概当年的罐罐儿是真心喜欢老七的吧。但是老七逃避他那份真心喜欢的主要原因与其说是清醒白醒的明白老七从来都不可能去喜欢一个大巴山的农民,不如说其实更是不愿意去接受某种被强迫接受的命运,正如我们被迫上山下乡当知青。
因为罐罐儿们的生活不是老七的生活,也不可能成为老七的生活,更不应该是老七今后的生活。于是想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句子,觉得自己刚才调戏挑逗他的举动啷门恁个坏?回想那几年艰难的知青岁月,好像有点辜负他娃当年的一片好心,好想给他说一声“谢谢哒”和“对不起”,从心底里涌上了一份内疚更带了一些辛酸和苦涩,感觉到眼睛里面有些潮乎乎的……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十七八岁的年纪,老七对文革和上山下乡运动从骨子里厌恶到了极点,却又迫与当时的政治高压,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更不甘心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这样的被改变。
因此,老七对自己周围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保持了高度的警觉,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随时都是草木皆兵,包括对任何人的任何形式的即使是真诚友善的感情表示,都被老七看成是一种极其恐怖和可怕的危险,在大巴山插队的岁月里,老七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
 事隔多年,老七已经被生活打磨得似朋友们所说:“也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感动你哒”,其实不是这样的,老七至今难以忘记当年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其中也包括了罐罐儿支书的眼神,因为那是一双不可能重复的,老七以后也再也没有重复看到过的有着那种幽幽眼神的眼睛。
 
                       作者老七

    作者简介:老七,本名戚序,1954.10生,女,画画的笔名广予,码字的笔名老七。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重庆大学教授,艺术学、美术学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作品多次入选全国美展和国家级美术展览。多幅作品被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收藏。曾获文化部“群星奖”金奖;二次获 “重庆市文学艺术奖”;二次获重庆市政府教学成果奖、国家社科基金二等奖;2012——2016年主持国家重大文化示范工程项目“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华营造法式”,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2017年获重庆市第十四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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