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游子
思故乡，回山东（五）
文/林宪君
离开新牟里四叔家，到我出生的林家口子，要经过杏林堡，这里是我大姑林书贤（1898一1980）的家。大姑去世已经十年了，房屋由二表姐王秀新（1922一1994）一家居住。表姐68岁了，这次返乡一定要登门看望她。表姐大我12岁属狗，我也属狗。小时候，常住大姑家，表姐对我疼爱有加，经常带我到处玩耍。自从1957年见过一面，转眼又是三十三个春秋了。当我见到表姐时，记忆中的美少妇，已变成了满脸皱纹的驼背老太婆，岁月不留情，光阴真会捉弄人啊！表姐夫买回两瓶《山楂酒》，与我开怀畅饮，兴之所至，高谈阔论；酒酣耳热，觥筹交错。我俩喝得醉熏熏的，忘记了今夕是何年？忘记了你我他！我有些二麻二麻，光着膀子，全身皮肤血管扩张，像只煮熟了的红虾，对着镜子一照，我的脸竟变成红脸关公了。姐夫劝酒说：“山楂酒可扩张血管，有益于血液循环，脸红正喝得！喝！喝！喝！”在县中学教书的姐夫还引用李白的诗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销万古愁！”忆往昔岁月，历历在目，童年时代，恍若眼前。我如痴如梦，沉浸在五十年前无忧无虑的回忆中……我忽然想起了1940年，五岁的我，住在大姑家。恰巧遇到表姐出嫁，我在婚礼上丑态百出，闹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表姐结婚拜堂这天，宾客盈门，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客厅摆满了酒席，大魚大肉，美味海鲜，螃蟹大虾……让我垂涎欲滴，格外眼馋，硬是舍不得离开席桌。可是，大姑偏在这个关健时刻给我安排了一件苦差事，叫我提着蒲团陪着表姐磕头去。大姑说：“今天是你姐的大喜日子，你是小兄弟，去陪姐姐给长辈磕头，跟在身后，给她提蒲团！”大姑把我从头到脚打扮起来了，头戴瓜皮帽，身穿小长袍马挂，脚蹬圆口布鞋，她教我：“你提着小蒲团，跟随表姐走家串户，将蒲团放在地上，让表姐跪在蒲团上，给长辈们磕头”。大姑的安排，听了心里就不舒服，心想：“我是來参加婚礼的，应和大人坐在一起吃喝，怎么能接受这种下贱工作？”于是顶撞大姑说：“我才不去哩！”大姑问何故？我说：“太下贱了！我不干！”大姑生了气：“你一个五岁的毛孩子，懂得什么叫下贱？还不快点走！”我从小就是个犟拐拐，把脸转到一边，不理不睬，大姑拿我也没办法。无可奈何，蒲团只好由新娘子表姐自己提。我则跑进客厅，挤在宾客中间，手端酒杯，逐一向客人敬酒，俨然是家里的全权代表，出尽了风头和洋相。大姑也不制止，任我瞎胡闹……客人们不断和我碰杯，夸我小小年纪竟会敬酒。大人也不阻拦，反而笑嘻嘻地鼓励我：“这小子从小就会应酬，长大了一定有出息！”在酒席上，我也不知陪客人喝了多少酒？总之，云里雾里有点站立不稳了，宾客们尚未散去，我就抱了一张凉蓆，铺在大门口通风的过道上，躺在上面睡着了……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抱走了！表姐回忆起这段往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从小就有些淘气，不好收拾，大人也拿你没办法，只有依着你……”这次故乡之行，到了大姑家，遗憾的是，再也见不到我的表哥王永新（1926一1966）了。记得他在青岛教书时，曾写信告诉我：“一位海洋学院的同学，在栈桥附近的“小青岛”游泳，被鲨鱼一口咬掉了一只大腿，血流不止，当场就失血过多死去了。他母亲只有这个独生子，哭得死去活来，伤心欲绝。文芳弟！你下海游泳可要小心哩……”表哥曾任青岛一所中学的校长，在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以“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和“反动学术权威”的罪名，活活打死了。我的表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含冤离世了？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生命，如同草芥，任人践踏；人的尊严，任人侮辱；“臭老九”任人迫害！他一介书生，又有何罪？杀害他的凶手们，良心何在？人生若梦，未来难料，1990年，在表姐家中一别，竟是永诀。1994年，惊闻表姐患病去世的噩耗，我泪如泉涌，心疼极了！往事的追忆，百味杂陈，甜酸苦辣，让我心乱如麻！既有幸福的喜悦，又有伤感的烦恼！如今，也只记得这些点点滴滴的琐事了，许多往事已烟消云散，虚无缥缈！写点返乡回忆，聊以缅怀已消逝的时光吧……（未完）林宪君，1935年生于山东省牟平县。四川省团校副教授，1966年4月返回原单位，工作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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