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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徐徐:​上新街琐事(上)

  上新街琐事(上)

/清风徐徐

(一)

自从我记事起,“上新街”这个名词便植入了我的心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她的交融自然就赿来趆深,以至于听到”上新街”这三个字,就如同听见”妈妈”一样的亲切与温暖!

狭义的上新街,就是一条几百米长的小街道,但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却是南岸区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南岸区的区党委和区政府都设在这里。所以,上新街当时是南岸区的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

从地形上看,上新街就是一条夹在马鞍山和南山主锋亭子山之间的,一条向长江倾斜而下的峡谷。峡谷上接黄桷古道,下通龙门浩码头。峡谷的上游之首是一个喇叭口,喇叭口内含有重庆市卅九中学,南岸皮革厂,上新街最老的菜市埸,上新街川剧院以及三联机械厂。如果站在喇叭口往下游看去,右边,记忆中有五金店,废品收购站,文具店,自来水站,糖果店,桥头火锅馆,布店,新华書店,冰糕厂,糖果厂,大众餐厅,老浴室,下菜市(摊子口)的入口,粮店,再往前就是下老码头的石梯坎了,煤店就在下坡路上。

    往左看,有一条通往区党委的路口,往下是草药铺。担担面,《北方味》,“玲珑”照像馆,公厕,老虎灶(卖开水的),娃儿书(连环画)摊,理发店,邮局,田家药铺,油腊铺,茶馆。从茶馆往左拐,是一条不长的横街。茶馆的对面是上新街联合诊所,茶馆和诊所形成横街的街口。顺着横街往里走,是上新街最大的饭馆(叫什么名字忘了),隔壁是上新街百货公司,后面是上新街灯光球埸,紧挨着的是上新街电影院,再往前是一大坡去河边的石梯坎,叫“普善巷”,巷的左边是区政府。区政府的门口,左边是一面很大的石壁,一颗老黄桷树的根系爬满了石壁,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可以说,上新街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我儿时的足迹。

最难忘的是那个大众餐厅,他卖的食物便宜又实惠,例如,红苕稀饭,一大碗(不是饭碗,而是我们家中日常盛菜的那种大碗)才两分钱,即使是在当时,也感觉得非常便宜,可谓名符其实的大众的餐厅。我父亲是商业职工,有一年春节的大年初一,被分派到大众餐厅去帮忙,他穿着白色的制服,为顾客服务的镜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中。

大众餐厅隔壁的澡堂是个公共浴室。那时的房子,除少除有钱人家的洋房外,平民家的房子都没浴室这一说,天气不冷时,都是在家用一个大脚盆洗澡,只有天特别冷时,才去公共浴室洗一次澡。这家唯一的公共浴室为上新街人解决了冬天洗澡的困难。

离澡堂不远的新华书店,我并不经常去。只记得,在一次选民活动中,被段上居委会派去帮忙,得了几块钱的补贴,然后去买了人生第一部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后来,又在那买了一本《红岩》。

从新华书店往上走几步就是桥头火锅馆。

桥头火锅馆在上新街的中段,名曰“桥头”,其实就是在一条穿街而过的小溪沟上面搭起来的一间店面,店也不大,印象中,好像只有四张桌子。当时的火锅不像现在是一家一桌一锅,而是在锅中放有一个木头做成的九宫格,不相识的客人围成一桌,各人在自已的格子中烫涮自己的菜品。火锅馆一开,那浓浓的黄牛肉的香味便弥漫全街,那个年代才有的独特的香味,就是今天最有名气的火锅,也不能与之相比!我们家没钱,从来没坐到桌子上去吃过。在火锅馆的后厨,有一个厨師,敦厚善良,是我妈妈的熟人,我们叫他“夏伯伯”。灾荒年间,粮食不够吃,夏伯伯给了我们不少照顾,那时去餐厅吃饭都是要粮票的,但是,晚上打烊以后,若有剩下的饭,餐馆可自行处理。夏伯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所以,我有空时,就去后厨的门口等着,等他们关门以后,夏伯伯就给我打些饭,只收钱,不要粮票,另外,再给一些“火锅渣”(从火锅汤汁中滤出的调料,主要是花椒,也有一些残留的菜渣)。在那个饥饿而贫穷的年代,这就是天大的恩情!几十年来,我心中一直感念着夏伯伯的善良与恩惠。

这家小小的、当初并不起眼的“桥头火锅”,如今竟成了蜚声海内外的重庆火锅界的一张响当当的名片,这可是我们上新街崽儿的骄傲啊!

旁边不远是上新街糖果店,虽然与糖果特别亲,但因是凭票购买,所以每月也去不了几次。那时的品种不多,但是货真价实,质量很好,其中有种小麻饼,馅里的果脯果仁,花生核桃很丰富,口感油而不腻,甜味适中,非常好吃,价格也不贵,当时才7分钱一个。我对它印象十分深刻,几十年间,每到一处,都要寻找与之相似的产品,但找不到,直到现在,都还在怀念当年那好吃又不贵的小麻饼!

往前走几步,是一个巷子口,我们家就是从这个巷子进入正街的,在巷子口有个公共自来水站,因此得名“水巷子”。之前,我们用水都是去亭子山湾湾的水潭中取山泉水,当那里的水不够用时,就只有去长江挑水回来,用白矾把河水澄清以后再用,既费力又不卫生。有了这个自来水站以后,不但方便,卫生,而且价钱非常便宜,60斤的小桶,一挑只要一分钱,120斤的大桶一挑才两分钱,是真正的惠民工程。

再往上,是文具店,海(棠溪)弹(子石)公路从文具店背后穿过,公路对面是废品收购站。

(二)

废品收购站,一般人都不屑一顾,但对于我来说却很有吸引力。我特别喜欢看小说,凡是当时知道的,能接触到的,几乎都看了个遍,光长篇就有几十部。如《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红岩》《苦菜花》《迊春花》……,外国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静静的顿河》《基督山伯爵》《飞碟》(不是现在的不明飞行物飞碟)……,还有儒勒凡尔纳的科幻系列全部如《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神秘岛》《月球航行》等等。有很多书,图书馆是借不到的,去买吧又没那么多钱,且也没那个必要,于是便到废品收购站去淘,一部长篇小说只需要两分钱,簿一点的,只要一分线,我当时看过的小说,大多是从那里淘来的。我跟废品站的阿姨很熟,她每次收到小说书就帮我截下来。所以说,废品收购站在我的眼里,其实是个“宝库”。

重庆市三十九中,是我们家几姊妹共同读过的中学。在那里,留下了许许多多温馨的记忆,我家当时特别困难,校长范洁芬老师不但为我们几姊妹都申请了助学金,还把她家的旧衣物拿来给我们穿。范校长,当时大概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端庄清秀,衣着朴素,短头发,一副标准的知识份子气质,范校长的善良以及对我们家的关照,让我们永生不忘!

我在校的那几年,正值灾荒年,在那特殊时期,学校为了给师生们增加点代食品,决定把操场挖了改成水田,种上了快速生长的空心菜,这种无奈的,史无前例的“创举”,是中国的特殊国情衍生出来的怪胎!

上新街川剧院,是戏迷们的会聚场所,我不喜欢川剧,所以很少去,对他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相反,却有一次刻骨铭心的惨痛的教训。那一次,是南岸区一次什么汇演,只发了招待票,当然,只招待那些有头有脸有门路有关係的人,还有演员的家属。大量没票的人聚在戏院门口进不去。那时的戏院大门,在今工商银行的位置,而剧场却在大门后面的一片凹地里,进了大门还要下一坡大约一两米高的梯坎。那天我也去了。开始,虽然挤但还能站住脚,后来,人赿聚赿多,我被人群抬了起来,脚离开了地面,在人缝中拐来拐去,随时都有被折断的可能,身子被人流夹裹着不由自主地往大门方向移动,我又害怕又后悔,但已经出不来了。突然,大铁门被人流挤垮了!人们扑倒在地,前排的人被压在最底层,那场面非常恐怖!我绝望地挣扎着,但无济于事。这时,不知是个什么人把我拼命往外拉,还好,终于把我拉出来了,好险啦,如果没拉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遗憾的是,惊恐和慌乱之中,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救命之人是谁,他又去救别的人了。这个救命之恩让我背负了几十年未能当面致谢,成了一生的心病。当年的那个救命恩人,如今你在何方?我们此生还能再见一面吗?

这次踩踏事件,有两个人被踩死了,其中还有一个是小孩,多人受伤,场面惨不忍赌!经历了这次血的教训以后,再踫上这种拥挤的场面,我就会吓得躲得远远的。

从川剧院往左边走下去,是一个路口,从这里进去,就是当时的南岸区党委机关。我们叫他亚细亚。据孔雀先生有关马鞍山历史的文章介绍,亚细亚是重庆开埠以后,一位英国商人在此开办的火油公司,但也有一位乡邻肯定地说,那是英国领事馆,在他下面不远处还有一幢青灰的建筑是法国领事馆。德国领事则建在南山的舍身崖对面的一座山峰上,从黄桶古道的一条支路,龙门峡爬山道上去即可看见。二战时期,日冦对重庆实行无差别大轰炸,但这几个领事馆的房顶上有特别的标记不会遭炸,所以,每有空袭时,附近的老百姓都要往这几处去避难。看来,领事馆的说法是不容置疑的。火油公司与领事馆,可能是不同时期的不同身份吧。新中国成立以后,亚细亚被收为国有。亚细亚,是一座欧洲风格的红色洋房,与中国式的方块建筑相比,显得特别玲珑精致。他建在长江与上新街之间的马鞍山之巅,北瞰长江,南临山谷,红色的洋房掩映在葱笼的树林之间,一入眼帘,便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党的机关进驻以后,神秘的面纱外,又多了一重威严,平民百姓更加不易近前。

上世纪六十年代,有一天傍晚,晚霞以亚细亚为中心,一缕蓝绿色,一缕橙红色,二者相间呈放射状从亚细亚身后射出,亚细亚像仙宫一般坐在其中,太美了!太神奇了!大约持续了二三十分钟吧,然后慢慢幻化而去,可惜当时没照像机,没能把那神奇而美丽的天象记录下来,此后几十年,再也没见过这种天象重现。

从小,我就向往着能进亚细亚去一探究竟,但始终没得机会,后来,党政机关搬到南坪去了,听说亚细亚改成了民居,前些年回来探亲,我还是不死心,在家人的陪同下又去了,结果,被围栏档在了外面,我从栏外望进去,只见里面杂乱不堪,让我非常之失望,顿时,昔日那神秘而威严的亚细亚,在我心中轰然倒塌,至此,多年的夙愿戛然而止。

(三)

“北方味”,是上新街唯一一家北方面馆,在这川味十足的麻辣之乡,他可谓是一枝独秀,他的招牌面品刀削面受到大量重庆人的青睐,生意很是兴隆,离他几步之遙的“担担面”也很有持色。别家的素小面都是一角钱二两,唯独他家的担担面是一角四一两,在那数着分分钱过日子的年申,足见这差别的份量!即便这样,每天还是座无虚席。有一次,一个先期工作的同学请我去吃了一碗,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妙方,感觉就是与众不同,特别好吃,若是放到今天,定能登上“舌尖上的中国”。

上新街的“玲珑”照像馆,是我们女娃儿最喜欢去的地方。一进门,有个小院,院里有一些花草和一架供照相用的假楼梯。这个照像馆的技术很好,在我的心目中,他可与市中区最有名的“留真”照像馆齐名。在他的指导下,张张照片都会让你满意。我记得有个叫刘姗姗的女同学照的古装艺术照,完全可与屏幕上的明星媲美!直到现在我都还有清晰的记忆。

“玲珑”照像馆为上新街人留下了无数珍贵的历史记忆而功不可没。就我而言,从抱在妈妈怀里的婴儿,幼兒,少年,青年,一路记录了我的成长与家人们的变化,并留下了我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照。青年时期,我捧着风流一时的《欧阳海之歌》,梳着两条雄纠纠的短辫,风华正茂,精神十足。还有一张我弟弟的照片,记录着当时上新街的一段新闻:那时养花的人不多,有昙花的人就更少,大家都知道昙花一现吧?指的是昙花开花极少,花期又短,且多在夜间开花,所以显得有些神秘。一天晚上,不知谁家的昙花开了,消息传开,上新街沸腾了!照像馆不失时机地借来昙花做起了生意,一时间,照像的,看稀奇的纷纷涌来,把照相馆挤得满满的。我弟弟也挤了进去,半夜子时,终于如愿以偿,吹着笛子与昙花合了个影。得到这个机会的人,都高兴得像撞了到什么好运。这件事放到现在,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在当时,却被坊间津津乐道好几天呢。遗憾的是,随着年长者的逝去,这些珍贵的照片大多已找不到了。

作者弟弟当年与昙花的合影。是从我女儿那里,几千张照片中捞出来的。那时他不到十岁,现在已是白发老叟了!

照像馆旁边的巷子里有个公厕,什么时候修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在有这个公厕之前,我们去的“官茅司”是这样的:一扇破木门,进去以后是一个大约一米多深的大粪坑,上面搭了几块条石,就算是蹲位了,墙上是干了的粪便,苍蝇满天飞,蛆虫满地爬,臭气熏天,肮脏至极,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解便时得小心翼翼,若是掉下去了……,你自已去想吧。但是,在没有公厕之前你没有选择!

好在,后来修了照像馆旁边的公厕,那个“官茅司”就废弃了。

公厕外面是“老虎灶”,就是公共的开水站,打一瓶5磅的开水两分钱,那时是烧木柴和煤球,打开水,比自已家烧开水要方便,还省时省钱,所以,我们都是去那个老虎灶打开水来用。

老虎灶隔壁是娃儿书(连环画)摊,那是我空闲时去得最多的地方,只要身上有了一分钱两分钱就想往那儿跑。那些娃儿书在方寸之间,为我展示了一片广阔的天地,拓宽了我的视野,学到了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为我的少年丰富了文化和知识的积累。

那个茶馆也很有趣,每天都有很多老头抽着叶子烟到茶馆来”摆龙门阵”(聊天)。重庆的夏天很热,那时还没看见过电风扇,聪明的老板在天花板上吊了一块6-8平米大的木板(或纸板),由一个专人来回的拉扯,以此扇风,这样扇出的风比电风扇扇出的风要柔和,范围广,更接近自然风。别看它土,却土得有些名堂。

从茶馆往左拐,是电影院,灯光球场,百货公司,联合诊所,中间有一块空坝,我们叫他德昌坝儿。这里是上新街的文化中心和商业中心。每个节假日,这里都会开“物质交流会”(现在叫展销会)。物质交流会的摊位上摆满了比平时更加丰富齐全的商品,买东西的,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兴趣盎然,非常热闹,会场洋溢着一派节日的喜庆。有一次,我和堂妹也去看热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十分兴奋,突然,堂妹偏过头来,怔怔地盯着我看,像是在审视什么,我也不解地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这么看我,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姐,你今天化妆了唛?”,那年月,吃饭都成问题,有几个人化得起妆啊,再说我这个人一向都崇尚自然本色,除上台演节目需要化妆,从没打整(修饰)过自已,所以我有些恼怒地反问:“你看我几时化过妆啊?”她说:“我看你脸这么红,眉毛又黑,好像化了妆的哟。”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是青春的年龄和健康的体魄给我化的自然妆,想想那时,再看看现在,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啊!

(未完待续)

 

作者近照及简介:

清风徐徐本名徐俭。1946年生于重庆南岸上新街,1962年毕业于重庆39中,1965年调入重庆一国营企业工作读过工大,1968年调入一大型工企业,从事质量管理,兼管宣传,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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