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蒂：​从两只移民猫说开去

从两只移民猫说开去

文/诗蒂

我家两只猫，都非原住民，我不是他们的原主人。女儿工作忙，将猫猫转至我家，于是我就有了两只移民猫。两只猫并不名贵，一只田园一只狸花，一雄一雌，雄的是公公，雌的是尼姑，没得性骚扰，本应相安无事，却也几多烦忧。

相互取暖

公公名叽叽，是女儿从乳猫时就领养的，从小锦衣玉食，长得体型硕大，很粘人。用女儿的话说：人畜无害。然而，这样的乖宠也难逃被做公公的厄运。此后，少了运动多了慵懒，更是心宽体胖，富态非凡，差点混上了什么二代名号。地皮踩久了，免不了有些膨胀，而家中领地独占，他的膨胀也无处施展。叽叽从小缺失母亲的引领，女儿当年的室友养了一只狗，于是叽叽认狗为娘，行为作派，亦步亦趋，凡事下口。结果搞得不狗不猫，倒有了几分熊的模样，即三贪。由于叽叽断了欲根，少了贪色，只是贪吃和贪睡。

在欧洲撮尔小国瑞士，只养一只宠物是违法的，就连养金鱼也要成双成对，动物也有权利主张。女儿受其熏陶，从救助站领回一只流浪猫，体态娇小，瘦弱可怜，取名小里。小里曾经的经历无从知晓，从她对人与外界事物的恐惧来看，她一定有过苦难不堪的童年。本想让小里来与叽叽作伴。不曾想小里整日躲在某个角落，不到饿得发慌时不会露脸。久之，叽叽对小里失去了兴趣，各行其是，互不认账。若论实力，叽叽略胜一筹。叽叽对小里有点大国沙文主义的派头，君临天下。小里对叽叽除了应付就是躲闪。

小里入家门时叽叽已八岁，进入中年。两岁的小里，差了的不仅是岁月，更是胆识和自信。

叽叽的生活一片阳光，对人对猫，他都认为一切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求抱，你若不抱，他会抗议，喵喵地叫个不停；理所当然地讨食，常年吃配方猫干粮和猫罐头，偶尔尝试着喂条小鱼给他，他竟然嗤之以鼻。家中水池里敞养的各色小鱼若干，他却视而不见，大有数典忘祖之劣顽；理所当然地占领铲屎官的地盘：床、沙发、写字台、座椅，甚至灶台……长驱直入，目中无人，从无挫败感。铲屎官对他的行为很是无奈，经常的抱怨只是：吃屎的把屙屎的鼔倒了。就像大白捅万民，喉咙都起茧了，蚁族还是趋之若鹜，排着长队，等着被捅。

小里则不然，丧家流浪的苦难经历，刻骨铭心，但她绝不逆来顺受，而是练就了柔滑的身躯，是缝就钻，见洞就躲，自我保护，天地间总有“我”的窝。

今年酷夏，我们上山避暑，俩猫跟着移居新环境。窗外是密林，空气清新怡人。窗台离地面足有三五米高，我们打开窗户透气，叽叽泰然自若，躺平了享受。一小会光景，小里不见了踪影。立即报告原主人。女儿百里外遥控指挥，发来小里照片，我顶着烈日去打印、张贴、发送，在小区内掀起失猫招领热潮；其余人等穿巷爬山，敲门扰邻，寻一路喊一路；女儿当即请假，搭乘高铁赶来。近下午6点，一行人筋疲力尽，鸣锣收兵。屁股还未落座，小里竟神奇般地出现在女儿面前，女儿一把将她抱起。人猫相拥，两颗心都熨帖了，真是冥冥中自有人猫感应。可小里失踪之谜至今未解。这样悄无声息，行踪诡秘，飘忽不定的本事，岂是血统身价可以论说的。

叽叽一步步走向暮年，小里却还如日中天。于是乎，毫无悬念地诠释着自然生命的游戏规律——丛林法则。

我家住房有点宽，平日里叽叽想躺哪儿就躺哪儿。我书房窗户下的沙发，本是叽叽较为的固定席位。某日，小里捷足先登，大模大样躺在沙发上。叽叽不加思索，上前就给小里一爪子。小里一声唬，跃身而起，伸出俩爪对撕，叽叽猝不及防，落荒而逃。自此，情形急转直下，两猫的追逐游戏，叽叽从主动发起进攻者，演变成了被动的招架者。以后，叽叽每开辟一个新的安乐窝，睡不上两三次就会被小里抢占。叽叽的可选择面越来越少，无奈，只得等小里妥贴了，他才委曲求全，谨慎落座。

天气渐凉，小里耐不住寒冷，偶尔会走到叽叽面前，用鼻子与叽叽打招呼，叽叽审时度势，大度地用鼻子礼貌回答，以示友好。同时，叽叽还会把肥胖的身躯往里挪一挪，给小里腾出空间，俩猫唯依在一起，相互取暖。尘世薄情猫有情。

人猫同框

自然界的丛林法则是自然规律使然，人世间的丛林法则却总与残忍血腥相连。

多年前，一家人外出游玩，荡舟湖面。一艘小机动船满座六人，我、婆母、夫君俩兄弟、小侄女，还有侄女的外公。风和日丽，心荡神怡，一派祥和惬意的画风。

读了几天《圣经》的小叔子突发奇想：

嗨，这像不像是诺亚方舟。

大家还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其话锋又陡转了，当着他母亲和岳父的面说：假如这船翻了，我肯定是救我女儿，哥哥你肯定是救嫂子噻。

道理是如此，小侄女还要长大成人，她必须得到父亲的保护；哥嫂夫妻还要相濡以沫，相守白头。而老者的生命……

两位老人早已习惯了小叔子的满嘴涂鸦，而平时他为老人的付出也是最多的，所以并不介意他怎样信口跑马。

这令我想起有些少智慧的女人，总喜欢用一个相同的愚蠢问题考男人：我与你母亲同时落水了，你先救哪一个？这显然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这样无稽之谈的蠢话，一遍一遍被重复。可见，人要认识自己的无知竟有何其难。

两只猫猫的故事就在眼前，与那较为久远的故事发生碰撞，我倏然从中捕捉到了不寻常的人文意义， 

时间的车轮正在无情地把我带入老年，恰巧与湖面小舟上的老人影像重合。不同的是我有一股心气：不服老！但退休养老金已领了4年，也是铁定的事实。

今年暑假，朋友住的小区被封杀，一家人被运送至黑山谷隔离，每日餐饮直逼猪食，又是川哥掌勺，海椒花椒肯定主打。因是夜半突然启程，来不及给两岁的儿子准备任何补给，孩子难以下咽双椒饭菜，饿得哇哇直哭。孩儿他爹1.85的个子，290斤的体重，站在屋当中，把光线遮了大半，这雄赳赳的威严，义正言辞与大白交涉：隔离区必须要有儿童餐。大白胆寒，依理照办。看看呼和浩特那坠楼女子，生命如一缕青烟，三天两日就已随风飘去，似乎没有痕迹。

“人这一生，可以选择的事很少，没法选择怎么生，也没法选择怎么死。我们能选择的，只有两件事，这一生怎么爱，这一生怎么活。”（王小波）智者当年的预言，仍有当下的时代感。“怎么爱，怎么活”既是自我选择，也是价值体现。生于乱世不必多悲多怨，舞台是年轻人的，老年人也犯不着急急忙忙过早把自己边缘化，活出独一无二的优雅，留下你的华丽身影，那是暗房里的一束光。

无数事例无不表明，社会少了底线，人世间缺失公平，你的福音来自你的心底。

借友人吉言：不要绝望，看谁命长。是为结语。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诗蒂，本名张诗蒂，1970年代曾在云南当知青，1983年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西南政法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著有多部专著，发表数十篇学术论文，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