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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谷:中篇连载《海棠溪义渡索隐》(5)

·海棠溪义渡索隐之五·

   廖氏入川

     及后代的考证(下)

我们去桂香村,那是廖尧勳大儿廖春注后人的故居,居住在桂香村的廖家绪说,廖氏在太和乡有十多处老宅,桂香村算是保存得最原生态的。
廖家绪系廖春注的第六代后人,入川第十代,生于民国三十五年(1946)。其父廖启光读完私塾后,毕业于巴县三中,曾任太和乡小学校长,做过生意,在民国年间的乡下,算是文化人。
廖家绪告诉我们:“父亲出生时,家里有120石田租,比起靠手艺求吃、借住在祠堂中厢房的个别同族叔爷还算是很不错的。可是,我爷爷不务正业,与三祖祖(上文廖代周)交好,伙同三祖祖抽上了鸦片,家道开始败落。
“爷爷担任保长期间,为挣面子,拿出100石稻谷交县衙,不再征调本保的壮丁,自言是发扬祖上'乐善好施’遗风。对租种家中田土的佃农,每到秋粮入仓,都要叫他们留足口粮后再交田租,理由是'你们吃了要做田土活,我们光耍。’遇到荒年,还开仓接济穷人。
“轮到我父亲当家时,也是如此。如家中佣人陈嫂,两个儿子无钱读书,我父亲将她的两个小孩送入祠堂私塾读书,为的是让村人说他传承了'家风’。 新政开初,我父亲被人诬告,说他担任过土匪副官,被判刑5年。3年后重审,发现是冤枉,释放回乡务农,直到文革初去世。
“陈嫂的儿子后来担任村干部,常对我父亲说,你当年救了我们母子的命,现在政策所在,我也帮不到你,父亲只是笑笑而已。”
乡道斜斜向下,小车转个弯,前面山坳处的鱼塘边,一处大宅院出现在我们眼前。
廖家绪指着下面的院落说:
“这就是廖氏老宅'桂香村’。这处宅院,最先只有靠山的几间木板房,由先祖公廖春注买来。历经三代人,前后扩建13年,到同治十三年才完工,加上楼层的房间,共有50多间屋。
“祖爷爷廖宗智,因建造桂香村操劳过度,于同治九年病逝,不到48岁。又过了四年,这宅院才由他的独生子廖永迪完成。现在居住在桂香村的廖氏子嗣,只有我与哥哥廖家立两家。”
  

桂香村全貌
 
我站在乡道上观看眼前的桂香村庄园,这是一个徽派建筑风格的庄园,坐北朝南,建在三面环山、茂林修竹的山坳里,似一张太师椅。大门外石板铺就的地坝,边缘有长长的宽50厘米的架空石条台阶,供人歇息观赏水塘的荷花。紧邻水塘的山包上,灌木丛林密不透风,松柏郁郁苍苍,整体看来,很符合建筑风水的要求。
正面的夯土院墙,白灰上顶,典型的徽派做工,院墙正中的石头门框至今傲然挺立。门头上“虚怀当竹”四个行书体取自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清气若兰虚怀当竹,乐情在水静气同山”的词句。虽然镌刻的年代久远,其书法仍苍劲有力,飘逸脱俗。门坊上的对联在文革中被造反派以“破四旧”为名凿坏,无法辨认。据《天心寺镇志》记载,是“灵气映天竹阴在地,日长岁xxxx人。”可惜缺了四字。查百度上有古人写的“林气映天竹阴在地,日长似岁水静于人”联句,不知门坊上的对联是否仿写于此? 
 

 

桂香村石门框

 
廖家绪介绍说,朝门左右原各有一个木质缕空花窗,窗棂中雕有“幸福”两字,院墙两角各有一花厅,惜已不存。好在整个庄园轮廓保存完好,四门四合院,木质穿斗结构,小青瓦屋面,正厅脊高7.4米、檐高5米,面阔五间,进深三间。
按照廖氏建房的规矩,大门顶上的压门石正中都凿有一方石印。可惜,这房门框上的石印无论我怎样仰望,都分辨不清那印文。廖家绪说:“镌刻的是小篆'同治十三年’标明这院落的完工时间。”

 
门洞石正中的石印篆刻同治十三年
 
大门后的小天井两旁是耳房,耳房中间是二门。住在耳房的人晚间负责关闭大门和二门。若再有人回来,进入大门后从耳房出入,不再开二门,以防不测。二门后是一个大的门厅,一般客人来到此处时,闻讯的主人已从正屋穿过大天井,打开厅房的大门迎客、致礼,再领客人至堂屋用茶叙话。
 

中庭大门
 
中庭的门框空空,昔日庄严常闭的大门早在三年特困时期做了食堂的烧火柴。厅房和堂屋挂有新做的牌匾,是两年前乡政府欲修复桂香村给挂上的。厅房挂的是“听雨观云”,堂屋挂的是“仁义礼智信”,均是繁体字。厅房牌匾寓意读书写字种花草,听雨观云品酒茶”,描写了院中主人当年的雅趣;堂屋牌寓意廖氏先人们在担任朝廷文职散官时应遵循的儒家教义。
廖家绪自言只读了初小,理解不了那牌匾文字的内容。我告诉他,那是他的先人“修身养心、陶冶性情,对生活淡泊自然透露出的态度”。
遗憾的是,乡政府挂了两块牌匾后就再没有动作了,居住宅院的农户们也没有因为牌匾的内涵而调整生活态度,仍是日复一日地居家过日子。
我想,要是有人把门坊上的对联重新镌刻出来,挂上大红灯笼,衬托清末乡绅的传统文化气息,说不定过往的乡村旅游者会停车驻足,进门一游。参观的人多了,不但可收门票,还可卖点旅游用品及农副产品,增加农户的收入。
 

 
乡政府2020年新做的正屋门庭匾牌
 

廖家绪夫妇坐在自家门前

巴南区文物保护的标示牌
 

桂香村庄园一角
 

保存完好的木刻花窗
 

清代龙纹木柱防腐石
 

清代厢房花帘木门 
 

宅院后檐下的百年古井
 

百年水缸
 
参观完“桂香村”已是中午。饭后,廖家绪带我们去了另一处廖氏庄园,它的名字有些土俗,叫“石坝屋基”。 
 

 

隐藏在树林中石坝屋基庄园
 
小车在去往石坝屋基的乡道上只盘桓了十来分钟,来到了这条乡道的尽头。廖家绪指着前面不远的山林说,那露出的屋顶就是石坝屋基大庄园。
这儿的环境格外幽静,林木森森,偶有山雀“咕咕”叫声,一条小溪傍着乡道静静流淌到山林深处,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寂静得令人似乎来到世外桃源。
 

树林中的青瓦屋面
 
这个庄院是谁家的?为什么这个庄园叫石坝屋基?我问廖家绪,他指着熙伦说:“这家人的后代和你外公是一房的,都是廖尧勳小儿子廖春溶的后人。1950年以前,这庄院的主人是廖兴国,字祯祥。为什么叫'石坝屋基’?我领你们先去看看屋前的堡坎,你们就明白了。” 
 

石坝屋基的堡坎
 
溪流边的石板小道长满了杂草,似乎许久没有人走,路边的大田荒芜也像多年没种过庄稼,疯长的杂草证明这儿土质肥沃,诚如农民所说“一碗泥巴一碗饭”。就近有这么好的水源,为什么不种庄稼?令我这个当过知青的人倍觉惋惜。
穿过树林,一堵百米长、6米高,厚厚的条石堡坎出现在我们眼前,像一堵巍峨的城墙,令我惊异。展望四野,广袤的乡村,不远处就有较为平坦的地形,为何要在这斜坡下砌筑厚重的条石堡坎,垒出一方平坝来造屋,这不是很傻吗?把这人工和石材用在地形相对平坦处造屋,能省下多大的资财啊!
廖家绪说:“单是砌这壁石墙,就采空了两个石场。石墙底部原是泥土很厚的水田,为了筑牢基础,把田土挖出数米深,埋下多根长长的青杠树,条石压在青杠树身上再垒条石,光土下埋的条石就有六、七尺深,至今快两百年了,这堡坎没有一丝变形,牢固得很。”
我摇着头,难不道廖氏先人是信了风水先生一句“邻水筑墙,守住财运,子孙万代,享福不尽”的胡言乱语,额外耗损了这许多钱财?
 

石梯两旁的古银杏树
 
我们回头转入坡上的石梯,刚进岔道,眼前突兀现出两株巨大的银杏树,昂首挺立在梯道两旁,在五六米高处交叉形成一道天然门框,陈熙伦拥抱了树干——两人不能合围,令人惊叹。树高十来米的地方,钉有巴南区林业局写有古树名木保护的标牌。跨过这天然的树门,迎面是一坡宽大的石梯。
说实在的,在远离城市的偏远乡村,还真难得见到这么宽大、气势磅礴的石梯。我禁不住又是一番惊叹,难道这家主人仿照府衙,进我大门先登石梯,以此打压来人的傲气?
石梯宽15米、高18厘米,共15步,近3米高。一般人快步登上这15步石梯会有些气喘,待与站在台阶上迎候的庄园主人相互致礼寒暄时,原本高傲的气势自然会减弱几份。
 

 

庄院前的宽大石梯
 

残存的石坝屋基庄院
 
站在台阶上,整个庄院展现在我们眼里。可惜,原本典型的晚清川东民居四合院,如今只剩下两间正堂和部分东厢房,高大的前院堂屋、厢房、回廊、厅廓、亭阁均已不见踪影。后院的西厢房破烂得几为废墟,观其残垣断壁的光景应该不是一年半载,部分房间没有房门,个别有门的房间挂着锈蚀了的锁,其模样仅仅是个象征。望着残缺破败的西厢房,真有不忍目睹之感。
 

庄院里残存的西厢危房 
 

残存的东厢危房 
 
站在宽大的天井里,面对眼前的这破烂景象,我的脑海里显现出昔日庭院森森的恢弘气象,不禁悲从中来,怎么会是这样呢?败家子啊!
我欲钻进厢房的房间,看看屋内的架构。突然,东厢房的侧门里走出一位婆婆,她大声说:“不要进去!屋架随时会垮塌,倒下来不得了!”
果然,屋内的房架已经变形,摇摇欲坠,有的房架已经折断垂吊。屋内陆面上,残破的瓦片砖石,门窗的残肢,乱七八糟,无法下脚。我不敢进屋,退出破烂的门框外几步,呆呆地望着。
廖家绪迎上去说:“哎呀,王大妈,你还在这儿住?没跟儿子去街上住?”
我们跟着廖家绪,一道迎着王婆婆走去。我问她:“老人家,你今年多大岁数?你在这儿住?这儿还有几户人住?”
王婆婆穿着半旧的白碎花布衣服拿着一个盛有半盆玉米粒的破烂瓷盆。在她的呼唤声中,残破东厢房的侧面包谷林中,传来鸭娃的“嘎嘎嘎”叫声,几只小黄鸭欢快地摇摇摆摆飞跑出来。她把瓷盆放到地上,让小鸭们吃。王婆婆对我们说:“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住了。几个儿子都在街上买了房,要接我去住,我丢不下喂养的鸡鸭。管它呢,我还是回来把老屋守到。”
 
 

东厢房板壁上挂着市政府定制的标牌
 
她告诉我们,她是1956年,18岁那年嫁到这儿来的,今年84岁了,算来已经在这院子生活了66年,曾孙都有了。习惯了在这儿生活,哪儿也不去。
征得王婆婆的同意,我进入她住的厢屋,四处看了看。室内的板壁被岁月的侵蚀,呈现灰黑的色彩,也许是多年的烟熏。屋上的梁、门前的柱,还保存着原有的形状,一点没有变形。那么,外面的房子为什么如此朽烂?王婆婆说:“房子没有人住,屋里没有生气,就像人生了重病,要不了几年就死了,死了当然就要烂掉。”
 

 

破落的外院西厢房及门廊
 

庭院堡坎上的廊房
 

庄园前石柱上的毛主席语录
 
为什么这儿居住的农户要搬走呢?这里不是很好吗?山林、田土、溪水。
王婆婆说:“做庄稼挣不了钱,年轻人只好出外打工。小孩要读书,这附近没有学校。那些年,这儿没有公路,交通不便,自然就搬走了。就因为这儿没人住,乡村公路都只修到坎脚,就不再往前修了。政府说了好多年,要修复还原老建筑,等到房子都要垮完了还没得动静。不修也好,我还可以喂鸡鸭、种点蔬菜,山林的柴火烧不完。”
 

 

半圆花边门框的清代木门
 

12根12米的石柱仅存2根
 
我看那市政府挂的历史建筑保护标牌是2019年8月的,距今快三年了,不知三年前这宅院是什么状况。像这样的川东清朝民居,如果早点保护性维护,或者这附近有学校,这儿的住户也许不会搬走。像桂香村,因为有人住,现在不是保存完好吗?
我不知道“石坝屋基”是哪年建的,据说当初这院的石雕制品最为精工而闻名百里。且不说那长七米的石梯是整条石板凿就,也不说那48个镌刻着美丽花卉的石雕花钵,单就那12根12米高的廊廓石柱,其打磨光滑平整,在这静寂的山野林中就令人叹为观止。
 

仅存的石雕花钵
 

钟先生讲解被拆掉的三层碉楼
 
王婆婆说,土改时这宅院分给了30多家农户,150多号人,历经了三四代,各家各户根据自己的需要修修补补、添添改改,再想回到原来的面貌,很难了。
我在阅读《廖氏族谱》时发现一个问题:所有出生和殁于石坝屋基的廖氏先人,在“石坝屋基”字样旁边,均被另一时间、另一笔迹之人给画了圆圈,在旁边标注“芙蓉庄”,标注者没有说明原因。
我认为,廖氏家族也曾认为“石坝屋基”这名字不妥,遂改为“芙蓉庄”;可是“石坝屋基”这名字已经深入人心,多年来人们还是叫这老地名。后来,我们去了廖尧勳二儿子廖春瀛后人的庄院,《廖氏族谱》上它的名字叫“伏龙庄”;也许是发音相近,被周围农户及“伏龙庄”的住户们误叫成了“芙蓉庄”。
在本文里我仍沿用被涂圈和乡人的叫法“石坝屋基”,不用旁边添改的“芙蓉庄”名称,这也符合重庆市政府2019年所挂标牌的名称。
“石坝屋基”究竟修建于何年?
我查到:廖尧勳小儿子廖春溶的第个四儿子廖宗之,于清道光十六年(1836)出生于别花山房,光绪三十年(1904)68岁时殁于石坝屋基(被改写为芙蓉庄);廖宗之的大儿子廖永培,咸丰四年(1854)出生于阳和湾山庄;廖宗之的第二个儿子廖永型,咸丰八年(1858)出生于石坝屋基。那么,基本上可以这样认为:石坝屋基的完工时间应该在咸丰五年左右。而后,第8代廖氏子孙廖兴国(字祯祥)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出生于石坝屋基;最后一代,即廖兴国的两个儿子也都出生于石坝屋基。这些也基本可以证明,自咸丰五年(1855)以后,廖春溶的后代就世居于石坝屋基了。
廖兴国,是廖氏祠堂最后一任族长。据说家有800石田租,算是当地的大地主。1950年,据说他是整个廖氏家族中被枪毙的第二人,另一人是最后一任太和乡长廖炎青。
在廖代昌记录的祠堂纪实中,廖兴国担任族长是民国丙戌(1946年)后的四年时间,也是任职族长时间最短的廖氏子孙。他在处理廖氏宗族事务中,应该不会与族人结有多大的怨恨,为什么会被农协会作为恶霸地主枪毙?应该是与周围农民,特别是家中的佃农有着很深的过节。老人传下来的话是:他收租时大斗进,放佃时小斗出,估吃霸赊,心狠;若遇早上下雨,长工不能下田干活,则家里不开早饭,抠;更让人愤怒的是,逢年过节、栽秧挞谷,一般地主都要给长工开最好的饭食,辅以白酒肥肉,补充消耗的体力,而他给长工们的午饭中,每人只有两小块瘦肉,多一块都没有,不把长工当人看待。天长日久,形成二代人的积怨,除了这些,也许还有其他更大的原因吧。
廖兴国的大儿子廖启荧,民国十九年(1930)出生于石坝屋基,成人后协助父亲收租,新政后被收监服刑;其女文革前响应号召下乡当知青,来到石坝屋基生产队插队落户,直到1979年调回鱼洞镇工作。小儿子廖启源,民国二十二年(1933)出生在石坝屋基,新政时正在重庆读书,没有受到农协会的清算,毕业后分配在地质队工作。廖兴国的妻子刘雅兰,作为地主分子,在生产队被监督劳动;据说,她的孙女廖晓燕来生产队插队落户时,与她同住老宅廊房的一间偏房。刘雅兰活到105岁。
现在石坝屋基庄园的户籍页中,已经没有姓廖的乡民了。
(未完,敬请关注下期)


作者近照及简介:

古谷,本名苏玉新,1952年生,大专文化。1969年下乡忠县当知青,1972年病退回城,从事过多种职业。退休后致力于纪实文学写作,任中华知青作家学会理事,出版有纪实文学《摊子口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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