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荣：​以前的行业行会习俗

以前的行业行会习俗

文/王小荣

1949年以前，各行业均有代表本行业利益、维护本行业权益的“行会”“神会”，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帮会组织形式，商讨本行业的工价等事宜。《射雕英雄传》中的洪七公的以乞讨为生的天下第一大丐帮、裘千纫的贩卖（走私）盐铁为生的铁掌帮都是由本身行业组成的帮会。古典话本小说《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的金团头就是一个通过做丐帮的一个地方头领而发家致富的。太平天国的洪秀全就是以“拜上帝会”起家并想推翻大清政府的帮会组织。

清末，宜宾境内就建立过手工业行会20多个，有43种手工业匠人参加“行会”。按当时的规矩，手艺人必须参加本地相应的“行会”才能取得从业的资格，否则就会被认为是“外伙人”或“半斗师”，受到同行业匠人的排挤。他们一旦出来揽活就会被当地行会“收家伙”，就是收缴工具，直到低头认错、参加行会后才会发还收缴的工具。当然，先前找的活路是肯定不能干了，只能从新揽活了。所谓“低头认错”那是要实实在在的“放血”就是花钱弄一台宴请认错认罚的。

宜宾境内最早的“行会”是“豆芽帮”。它是由当时城郊生产豆芽的菜农和在城区内销售豆芽的小贩在清乾隆元年成立的。因为这个帮会供养的是“太阳菩萨”，所以又被称为“太阳会”。他们在每年的冬月十九举办“神会”，选出“首事”，就是“会首”。“会首”的主要责任就是与当时的官府对接，协调与其它行业的关系。这个“行会”成立时只有50人，到民国时发展到60家上百人，并曾发展为袍哥组织，称为“天正会”。当时民间就有一句俗语说“天正会的豆芽子”。解放后，政府取消了帮会性质的组织，被改称为“豆芽工会”了。

而“行会”往往又被分为众多的“神会”。这些“神会”每年还要举办一次活动，商讨本行业的工价、行业权利、选举本行会的负责人（就是会首）等等。这种“神会”直到解放后才被政府取消，用“行业工会”取代才正式消失。

在南溪有泥木匠石匠帮、干菜帮、烟帮、草席帮、米帮、山货帮、酱园帮、棉纱帮、酒帮、茶馆帮、生药帮、熟药帮、麻布帮、石灰帮、杂货帮、木货帮、蔑货帮、纸帮、屠帮、豆芽帮、船帮等等各行各业的帮（会），加上外地（省）在南溪做生意的如云南、江西、壁山、广东、黄州等以地区为界自主管理的帮（会）就多达好几十个。这些帮会都在县城内建有会馆，甚至在南溪的乡镇也建有会馆。这些会馆是同乡或同行业祀祭先贤、议事会商，请亲宴友，联络感情的场所。还坚持每月初一、十五两次在会馆聚会宴饮，逢年过节本会商帮在会馆里举行大小宴饮活动。每个会馆都祀祭自己的“神”。

旧时南溪县城有“九宫十八庙”之说，这多与那时的会馆相联系的。如江西人集资修建的江西会馆，就是县城南顺城街的万寿宫，祭祀的是许真君许逊。而万寿宫旁边的南华宫，则是由广东人修的广东会馆，祭祀的是庄子。南顺城街的天上宫，是由闽籍人修的福建会馆，祭祀的天后林默娘妈祖。县城三元街的帝王宫，就是黄州人修建的黄州会馆，祭祀的是帝王。三元街的禹王宫，则是楚籍人谭圣礼等人集资修建的两湖会馆，祭祀的是大禹。原西门外的川主庙，是南溪本地人集资修建的四川会馆，祭祀的是川祖蜀太守李冰。三元街的桓侯宫，也称为显王宫、张爷庙，就是由屠帮所建，祭祀张飞的。城外西南的王爷庙是由盐帮修建的祭祀龙王的。县城北关的岳庙旁边的药王庙，则是药帮修建祭祀药王孙思邈的。县城广福门内的蔡侯祠则是纸帮修建和祭祀蔡伦的。县城西门内的鲁班庙，就是巧圣宫，则是泥木匠石匠等匠人集资修建祭祀鲁班的。

其它各行业的“行会”“神会”，也有自己名称和独有供奉祭祀的“神”。如由煤矿工、采矿工、炼铁匠、烧石灰及淘砂金的工匠组成的“土地会（有些地方也称槽神土地会）”就祭祀“土地”。靠山吃山的如打猎、熬硝等组成的“山神会”就祭祀山神爷。由跑江河的船工、码头的搬运工、炭帮、轿帮、力行这些行业组成的“王爷会”就祭祀“顺江王爷”。原南溪旧县城西门城外就有一座“顺江庙”，所供奉的就是顺江王爷。由理发、挑着担子走乡窜村的剃头匠组成的“罗祖会”这是祭祀“罗祖”神的。

由收荒匠、杂耍艺人、说书艺人、跑滩走村串户的游医及算命、测字算八字、看相看风水等行业组成的“三皇会”，他们就是祭祀轩辕、神农伏羲的。在“三皇会”中最为活跃的是那些游医、算八字测字、看相、撵山看风水、收荒的了，他们在每年的“三皇会”神会中展示自己的存在感，标榜、吹嘘自己，宣称自己是行会中的人。而其它一些人如卖杂耍的曲艺人，除演清音的有相对稳定的演出场地茶馆外，其它的都是流动性大，而那些演清音的演员又多数是女姓，所以这些人很少出现在每年的神会中。

教育行业的教师在当时也有“行会”，这是以祭祀孔子的、在每年的八月27日举行祭祀活动的“孔子会”了。只是这个会是由政府主持举办的，每年的祭祀活动都是由当地行政主官负责主持，并且有一整套严格的祭祀礼仪和繁复的祭祀程序。而祭祀的地点都在当地的文庙。这就是被称为儒家礼仪。就这套程序及礼仪，本人在2014年时写有专门《程序繁复的旧儒家饮酒礼仪》一文作了记录和介绍。该文被《四川科教信息网2022年1月18日及重庆《故人旧事》公众号于2022年3月31日推出。民国时期，南溪每年的“孔子会”（也称为“教师会”）就在文庙、现在南溪二中举行的。

“行会”有专门的“行话”和行事规则。这在他们做生意买卖时为防止交易信息泄露就十分的特别，就是用摸手指、说“行话”来进行计价还价。这一场景在一些电影电视剧中看到：有的是交易双方坐在桌旁边，手在桌子下交流。有的则是站着，双方互相伸出手在双方袖笼子里交流。

“摸手指”讨价还价时，用5个指头的曲直分别表示1—5，拇指微曲表示数字6，小指内曲表示数字7等。还有就是说“行话”来进行讨价还价的。如在宜宾一些地方就用“首、抬、斜、茶、拐、劳、淘、烧、海”分别表示数字1—9。宜宾柏溪、安阜一带则是用“由、申、人、工、土、王、主、井、羊”或者用“木、耳、伞、司、嘴、溜、鸡、巴、纠”表示数字1—9。比如卖方开价68，就说“王井”或者说“溜巴”，前者一般都用于大宗买卖，后者一般都是用于小买卖。

“三皇会”中的收荒匠，在交易时就是以“姑江、离江、中江、子江、许江、雍江、草江、巴江、弯江、勾江”来代表数字1—10。那些小商小贩则是用“木兀儿、耳边儿、陕兴儿、狮头儿、嘴子、溜子安、欺头儿、巴山儿、纠头儿、满钱（或梗子）”来代表数字1—10。那些游医、算命的、算八字的、看相的则是用“牛、药、汪、则、中、神、仙、张、爱、足”来表示数字1—10。这些都是他们的行话（都是音）。

解放后，实行明码实价，公开议价。以前流行的“摸手指”、说“行话”的议价行为全部被淘汰了，摸手指、各种“行话”也都进入历史而消失了。

还有一些行业的行话和忌讳，很有特色。如旧时被称为“云台师”的“抬工”（就是轿夫、抬滑杆等），他们在劳动时就用“云台令”来指示，以求相互配合，那就是“前有呼后有应”。如“上肩”就是“动步”，“住轿”则是“照提”。想要换肩膀换口气就是“点杆烟”，遇到拐弯就喊“二拐”“两边甩”。还有如“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石板坡，慢慢梭”“左手一枝花（孕妇），就像娃儿妈”“右手有黄金（指路上有粪便），起脚要小心”“天上有盏灯，地下有个坑。两边悬空，稳踩当中。稀泥烂窖，乱踩乱跳”等。

在江河上讨吃的船工，他们见面时相互称对方是“青龙背上的朋友”。在船上则相互称“联手儿”。船工叫“老摇”（现在则称“驾长”）。开船则称为“挨（音）”，停船则叫“插”，横渡叫“抛河”。而船一旦失去控制则叫“打张”。船的中舱叫“官舱”，装东西如存放衣服、米、油等等物品的木柜则称为“锁木伏”。在船上交谈时还忌讳一些词语，特别是与“翻”“倒”“沉”音相近的词句。如遇到船工有姓陈、程的则都喊“老烟”而不喊“老陈、老程”。“倒”则是称“倾”。“方”和“翻”则喊为“正”。船上用餐不能说“吃饭”，只能称为“造粉子”，原因就是“饭”与“翻”近音，不吉利。吃饭的“筷子”因与“快止”谐音，所以称为“篙杆”“豪杆”。相应的饭碗则称为“莲花子”。而打铁的铁匠则忌讳“精”“光”及其音相近的词字，石匠工人则忌讳“红”“垮”及其音相近的词字，开矿山的忌讳“榨”“压”“塌”及其音相近的词字。而做生意的商家更是忌讳说“完”“蚀”及其音相近的词字。

时下，虽然没有了“行会”，但又兴起了与“行会”相似的各种如“物业管理协会”的行业协会了。2016年11月10日，南溪一中教师小区某住家发生失窃，丢失现金18000多元还有黄金项链两条和一条白金项链价值约1万多元。失主认为小区物管有错，要求物管赔偿损失总价的80%，就是22400元。物管不服，就由南溪区物业管理协会于当月11日以[南物协函（2016）17号]给学校及当事双方，认为小区物管虽然有一定错但学校也有不作为的，因此建议由西门社区出面组织学校、物管和失主三方座谈，划分责任。或者由失主直接到法院起诉，寻求法律解决。同月8日，小区物管还发函给学校，请求学校代扣2014年10月15日至2015年10月14日（共26户）及2015年10月15日至2016年10月14日（计53户）两年未交物业费包括未入住业主的物业费共计36609元，学校最后是否“代扣”了就不知道。

以前民间还有一些各行业特有的俗语、称呼，“掌墨师”就是其中之一。掌墨师应该来源于木匠手中的墨斗，在工作时用墨线来起直截角的。后来凡是修房造屋、打桩砌墙等凡是要直线的都与墨斗取线有关。那时，没有专业的设计队伍，人们修房造屋就请当地有名的木匠师傅来“掌墨”，就是“把关”的意思，主持设计、指挥施工及安排建筑材料的选购、装修等等一切事宜。在这里，“掌墨师”是不可缺少的主持人，设计规格、施工进程等全是掌墨师说了算，所谓的“设计图纸”全部在掌墨师脑中。

每个“掌墨师”手下都有自己的一支施工队伍，而这支队伍的绝大数成员都是掌墨师的徒弟徒孙。更有一些掌墨师懂得一些风水，就是我们说的堪舆、地理、水口之类的知识，他们可以根据主家的要求设计符合风水的方位、向山、水口等。掌墨师对手下的各种匠人那是有绝对的权威，如有匠人不听招呼或者操作失误，就会受到责骂，更有用木方责打，还要扣工钱。

在修房造屋过程中，也有比较多的忌讳及一些特别的称谓。凡木匠开工、上梁、完工和石匠下地基、土匠（泥土匠）筑墙开工就是“架板”、完工则称“圆墙”时除了都要“选择一个好日子”外，还得在这个好日子祭祀祖神鲁班。开工时还要安排人杀一只公鸡，称为“开大红”，这是为了“压地造”。竣工时掌墨师还要说一通“四句子”来恭贺主家，以讨得主家给的“利市”如酒呀、“刀头”呀、雄鸡、钱、米等。石匠把猪圈砌好后完工，要念一通“咒语”还要贴一张画有别人不识的“咒符”，用扫把猪圈打扫一番，说这样才能让猪“习圈”“会吃会长”，也要向主家说一通“四句子”，主家理所当然要给些“利市”的。泥水匠在修堂屋时要先留一个小孔，等完工后才把这个小孔堵住，这叫“封龙”。这时他也要说一通“四句子”向主家讨“利市”。房子修好后把门安装上去，不能说“上门”，只能说“把门安起”。因为“上门”有“倒插门”之意，是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是很没有面子的。

做衣服的裁缝在给别人做婚嫁衣服，开工称为“下剪”，这是“敬仙姬”，向主家讨赏钱。缝寿衣（死人穿）则要收“红钱”。理发的给婴儿剃第一次头，要向主家收“喜钱”，给病危即将死的人剃最后一次头，也要向主家收“红钱”，就是比给活人剃头更多的钱。这些习俗，至今还留存于这些手艺人中。

商店开业也要择期选择一个好日子。旧时他们在开张的日子要祭祀行业所尊奉的神，用红纸写上一些如“开张大吉”“开张鸿发”之类的吉语，还要杀鸡取血，并把几滴鸡血粘上鸡毛贴在墙上。亲朋好友来贺，则是放着鞭炮、赠物，主家办宴席答谢。营业当天都要搞优惠，服务特别周到。这种习俗至今还在流行，只不过新店门口都是亲朋好友送来的花篮，主家在店门口恭迎。洒鸡血粘带鸡血的鸡毛贴在墙上的比较少见了。现时有一些买了新车的也总是要挑选一个好日子，找一个空档的地方杀一只大公鸡，用鸡血围着新车淋一圈，把一些鸡毛粘上鸡血贴在新车上以取辟邪保平安之意。

作者近照及简介：

王小荣，四川宜宾南溪区人，1984年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今西南大学）物理系，中学高级教师。爱好读书、游山玩水、集邮，收集地名邮戳、各类文史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