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曲:捡传单·忆同学

 捡传单·忆同学

 文/烛 光曲

 记得是1958年秋季开学不久的一天。

 一大早，重庆五中(现广益中学)的起床喇叭声就催促同学们紧急起床，并说取消今天的早操，早餐后立即回教室集中。同学们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突然如此异常，但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大家紧急洗漱完毕，就一路跑步。一坡坡石梯路，从寝室到操场，再到食堂，饭后又快速回到教室。学校笼罩着一片紧张气氛。

 我们是高59级1班，班主任王纳敏老师，年纪已过半百，本就不苟言笑，今天更是一脸的严肃。王老师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全班同学按五人一组分开，并且指定了组长，还要求每位组长腾空书包带上。这给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添加了一些神秘感。

 只听王老师高声说道：昨天晚上，台湾国民党飞机飞到我们重庆丢反动传单，由于气候原因，传单丢在了文峰山我们学校周围地带。上级给我们学校下达了紧急任务：全体师生今天上山仔细搜索，捡回传单，要求做到不放弃一个角落，不丢掉一个可疑点，不留下一张反动传单。

 紧接着，王老师又向同学们宣布了纪律：五人一组，相互不远离，相互监督；捡到传单后不准偷看，交给组长放入书包里。他最后特别强调：“回学校后，吃午饭前全部交给班主任。我收齐后交给学校，学校再统一加封后上交。”

 全校师生立即行动起来，大队人马从文峰山脚开始，搜索到文峰塔下。先到的班级，已开始沿着原有的现成小路搜索了；后到的大部分班级，自己选择上山路线。搜山大部队一路披荆斩棘，地毯似的铺向山顶。

 我们班有51位同学，所以我们小组就多了一位成员。还记得我们小组的组长是邱佩阳同学，他父亲是学校的生物老师，王老师看着他长大，知根知底，信得过。

小组在邱佩阳同学带领下，拉开间隔距离，一路向上，慢慢仔细地搜索，乱草丛中，石头缝里，前后左右，树上树下，生怕错过和漏掉任何一处可疑点。每个人都集中注意力，仔细地搜索着，也一路兴奋着。

 果然，不时见到有散落在地上的传单：有单页文字的，有漫画式样的，还有整张的大报纸。有同学捡起来，相互间传递个眼神，也是好奇心驱使吧，难免偷看一下再交给组长。邱同学也装着没看见，也不问，因为他自己也在边捡边偷看呢。

 地上有不少没有散开的成捆的传单，这个好办，提起来就是。还有在树枝上成包挂着的传单，小组就有同学爬上去把它取下来，也有几位同学一起摇动树枝让它掉下来，或者折断树枝把它挑下来。这些传单，当然就偷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了。

 当年正值反击“右派”取得胜利，全国人民进入“大跃进”时代。那些传单的内容，当然都是与此唱反调的文字，漫画也是些带有侮辱性的图面；报纸多是台湾发行的整张版面，也有西方国家发行的报纸，完全是英文版，有几张上面还有人物头像。

 作为当年接受了正面教育的中学生，我们当然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使晃眼偷看一点，也没当回事。不过似乎有一种“收获感”，一笑了之罢了。

 好在那天天气晴好，没有下雨，我们小组一路顺利，从山脚到山顶，又从另一处返回学校，捡到的零散传单把邱组长的书包塞得满当当的，成捆的传单各自提着。回到学校，各小组无论收获大小，同学们都有一种“凯旋而归”的兴奋。

 不久，在我们的报纸上看到了国防部长彭德怀的《告台湾同胞书》，表明了推进祖国和平统一进程的决心和信心，里面就有“发传单，丢特务，炸福州，扰浙江。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文句。

 当年台湾当局“反攻大陆”的幻想破灭，使用的花招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我们这些彼时彼地捡过那些个反动传单的中学生，也算得上是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啊！

 当年一起捡过传单的同窗们，你们今天在何处呢？好想你们啊！

 

 当年的小组长邱佩阳同学，高中毕业考上北京钢铁学院后，还给我寄来过一封信。

 小组成员廖小东同学，出身老革命家庭，成绩又好，毕业后考上了哈军工。

 马鼎凯同学，在校期间就是国家少年足球队队员，经常请假离校参加国际比赛。2001年10月，中国男足凭借出色的表现打入第十七届世界杯赛，那位国家足球队队长马明宇(人称“马儿”)，就是他的儿子。我曾经通过成都电视台体育节目主持人卢山(我大学同学的儿子)，得到了鼎凯同学的电话，与他通话联系过。

 还有一位肖蜀明同学，毕业后考入南充石油学院(四川石油大学前身)。因当年川西发现了“大油田”，而在南充创建了该学院。学院初期条件非常艰苦，师生员工学习“大庆精神”，校舍未建好前，学生住简易板房，吃饭都在露天坝里。我在南充去与他见面时，就亲眼看到过那个场面，当时很受感动。

 特别没忘记的是贺贤平同学，高中三年，我俩是同桌。他是重庆南岸马鞍山“益丰电池厂”厂长贺师能老先生的小儿子，我多次去过他的家。

 贺贤平酷爱绘画。当年我们每个月一次的班刊《晨曦》及后来改名的《南山》，每次在学校评比中都名列前茅，他就是唯一的插图编辑。学校创立校刊《五中文艺》，我和他又一起抽调到编辑部。总忘不了编辑同学们为出刊而通宵夜战的那些日子，忘不了贤平用笔绘图那专注的样子，忘不了他的那些图文并茂的插图。他创作的连环画《挑炸药》让我配文字解说，曾在《重庆画报》刊载。

 

 他因报考中央美术学院，要提前去北京参加人体素描考试。离别那天，班上在校的同学一起合影留念(见前面集体照)。我还学着写了一首跑调的《沁园春》送他留着纪念。多年以后，听他大哥说过，他的油画作品曾经被选为中国青年画家优秀作品，在阿尔巴尼亚等国家展出。

      蜀明同学、贤平同学及我非“红五类”家庭出身，但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毕业时，母校没有歧视我们，没有提前附上一个“不宜录取”建议(多年后，学校秘书告诉我，当年是有这事的)，让我们有幸可以继续获得受教育的机会。母校情深，永志不忘！

 之所以要啰嗦几句，就是想表达难忘母校之恩，难忘六十七年前的同窗情谊。我们这一届同学都已跨入耄耋之年，愿老学友们都健在，多么希望能联系上你们！

 2023年3月26日即兴草于成都

 

作者近照及简介：

明焰，网名烛光曲，1941年生于重庆。1959年重庆五中(广益中学)高中毕业升入南充师院（现西华师范大学）。毕业后服从统一分配到成都，任中学语文、历史教师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