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翼：现代诗歌四首

现代诗四首

作者;董翼

红高跟鞋

想不起你的音容，

记不起你的穿着，

一切，

都在岁月的江底沉没。

唯有那，

你的红高跟鞋，

像星，悬在夜空。

 

五十多年前的初秋，

我和哥哥，

还是孩童

命运让我们邂逅，

在重庆文化宫。

我们不饿，

你却喂我们叫做善良的食物。

我们不渴，

你却给我们热烘的清泉。

天是阴的，

你在我们身边当起了太阳。

几个小时我们分了手，

后来，漫长岁月我忘记了你。

 

 

今天我想起了你，

正如无数个昨天的今天。

多么遥远而执着，

多么清晰和朦胧。

说明我的灵魂，

并没有变异和昏睡。

但我深陷困惑：

为什么世间一切的珍贵，

总在失去后射出光束？

难道这就是人之为人的宿命，

还是无法预测的偶和？

 

红高跟鞋，

你在哪里？

也许你已长眠天国，

而你更永生在我心中。

我多想你知道，

对你的怀念，

漫游在我心海深处。

而那炽热的赞颂，

正从我的胸河喷出。

 

诗句之所以留在纸上，

是因为泪水流进心中。

 

黄葛兰

“别忘了带几枚，

黄葛兰。”

母亲的声音，

响在很久以前的春天。

从此我知道了黄葛兰的位置，

——她的书桌和胸前。

柔柔的甜香，

抚慰孱弱的心田。

后来在街上，

我总要四处流连。

流连黄葛兰的身影，

流连雨天混合着芬芳的味道。

她的泪水打湿了黄葛兰，

她的喜悦逗笑了黄葛兰。

直到片片花瓣越变越黄，

才当作皱巴巴的书签。

现在每年我都要站在墓前，

给她闻黄葛兰。

四周荡起阵阵馨香，

她闻到属于她的语言。

金龟子

一只金龟子迫降在我的阳台，

狂追的燕子发出哀叹。

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

五十多年后的我们再次相见。

你躺在光滑的瓷砖，

肚皮朝上四脚朝天。

振翅如同电扇轰响，

你的内心惊恐不安。

遥远童年我们一起玩耍，

在那块凉幽幽的青石板。

浑身绿光闪闪的你啊，

点燃我好奇的双眼。

为什么我还不帮你翻身，

——我只想多看你一眼。

放心吧，我这就给你一个支点。

沮丧的燕子早已飞远。

我把筷子头递到它胸前，

它腾空飞离不到一瞬间。

仿佛经历一场梦幻，

只留下黄昏时的一抹闪电。

读布莱希特《回忆玛丽》

深夜还没睡意，

靠着枕头。

翻看外国诗选，

那是布莱希特《回忆玛丽》。

“蓝色的九月的那一天，……

我静静搂着她，

我的情人是这样 苍白和沉默，

仿佛一个不逝的梦。

 ……有一朵云，

我的双眼久久凝望它，

 它很白，高得惊人。

 当我抬起头，

发现它不见了。”

究竟是写情人还是那朵云？

我再一次核对标题。

“她的脸是什么样子

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

那天我吻了她。

 至于那个吻，

我早已忘记，

 但是那朵在空中漂浮的云 我却依然记得，

永不会忘记，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动。”

  唯独那朵云无比珍贵。

比蓝天下的吻，

和情人的脸

更令人难以忘怀。

何不把标题改为《那朵云》，

更与主题水乳交融？

读毕，失望推着我的手，

关上《回忆玛丽》。

感觉灯光不再柔和，

夜晚不再静谧。

沮丧的目光走进狄金森和

黑塞的诗篇……

我的心绪渴望小夜曲舒缓。

可从那晚之后，

连续无数个昼夜，

我都要翻看已合上的那一页。

就像有事等着我做，

就像那一页还藏着什么秘密，

就像要不断回头看

街上走过的一个平常女人。

而现在，

我终于不再看那一页，

我心中刻下那一页的所有诗句。

每当无边湛蓝俯瞰着我，

滴洒果香的腹郁，

我总要将

我的那朵云等待！

作者简介：董翼，1976年底参加工作，先后在郭家沱工矿贸易公司、南岸区商业局、南岸税务局、重庆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做过工人、秘书、副所长、所长、科长、副处级干部。1980年代开始写作，曾在《重庆晚报》《现代工人报》《重庆广播电视报》发表诗歌和各种文章数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