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波 吒:月照丹青(长篇人物传记连载1)

       编者:本期起我号将连载开州籍作家波吒的长篇人物传记《月照丹青》,希望开卷给你带来愉悦和启迪。

                开      篇 
 
传说很久以前,天上有一只金凤凰,下凡后落脚于开州老城附近,因迷恋这里秀丽的风光景色,不愿再离去,便化身长留于此。按以前老古板人的说法,盛山是那只凤凰的头,所以又称“凤凰头”,而它的尾巴,则在距县城东里约5公里的乌杨桥。围绕老县城的两条主要河流——东河、南河,在老关嘴汇合后,流经乌杨地界,有一个弯曲萦徊的水域,形成一个水中岛屿,人们叫它“葫芦坝”,有人说,其实那就是凤凰弯曲的尾巴。

本文作者波吒(左)与文中主人公农民画家刘晓初(右)合影

邬杨村,就地处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里民风纯朴,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的生活。随着三峡水库的建设,不少村民移居他乡,离开他们祖祖辈辈曾经生活奋斗过的地方。
第一个以工程形式综合治理三峡水库消落区污染的水利工程——水位调节坝,就建造在那里。调节坝形成了三峡最大的内陆湖——汉丰湖。汉丰湖因三峡工程而生,由境内两江汇成,常年蓄水170米以上,水域面积15平方公里。是举世瞩目的长江三峡工程建设而形成的世界上独具特色的人工湖。开县移民新城坐落在汉丰湖湖畔,构成“城在湖中,湖在山中,意在心中”的美丽画境。
汉丰湖四山环抱、与城市和谐共生,拥有独特的滨湖湿地、风雨廊桥、文峰塔、举子公园、刘伯承同志纪念馆等自然与人文景观。汉丰湖风景区于2012年10月荣膺“国家水利风景区”称号。2014年12月,开县汉丰湖风景区正式被国家旅游局批准为国家4A级风景名胜区。
汉丰湖水位调节坝,是三峡大坝中的坝中坝,也称为“三峡小坝”。风雨廊桥是在水位调节坝上精心打造的一处景观,集实用性、观赏性、艺术性于一身,系汉丰湖的标志性建筑,与三峡小坝融为一体,调节水位,传承文化,既是汉丰湖的保护神,更是一件廊桥艺术的珍品。而与风雨廊桥遥遥相对的,是复建后的文峰塔,文峰塔与开县“举子之乡”有着紧密联系,同时因为其历史悠久,对开县人文影响十分深远,是开县文脉传承的标志。
距湖岸数百米的一个坡坝坝上,住着一户人家,站在楼上,可以看到屋的两边山势如椅子的扶手,而屋子正坐落在椅子的坐背上,以风水来论,这里乃是一块风水宝地。屋子是八十年代修建的砖墙水泥板屋,一楼一底,现在看来有点破旧,但在当时,应算是不错的了。离此地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当地名胜古迹——乌杨古刹,古刹建于清朝光绪二十八年,为汉丰湖八大景点之一。以其古朴、典雅、优美、神奇而著称,更以古刹钟声远近闻名。
作为这部书的传记作者,应主人之邀,有幸来到这里。走近大门,两旁门联分别是:前观汉丰湖中水,后眺澎溪河边船。进屋去,屋子里的条件虽十分简陋,但每个房间挂满的字画,与门后散放的农具、墙角堆放的洋芋、桔杆,很难让人想像,这些丹青画作,书法篆刻,出自一个拿锄把、布满老茧的老人之手。他就是一生痴情不改,被人们誉为“三峡农民画家”的刘晓初,“创造”了中国农民将画展办到了中国美术的最高殿堂——中国美术馆进行展出的第一人。
画桌前,一个面目清瘦,个子不高的老人,在我面前凝神聚气,画完最后一笔,宏伟壮观的汉丰湖水位调节坝的巨幅画作跃然纸上。
他放下笔,轻轻地推开窗棂,乍暖还寒的春阳暖暖地洒在身上。远方,烟波浩渺,碧波荡漾的高峡平湖上,成群白鹭翩跹飞舞,两岸青山连绵起伏。他情不自禁地吟咏起本人给画作题写的诗句:“风雨桥头滨景阔,家园明媚喜音多。千年汉土寻荣盛,水远山高踏浪歌。”
此时,他仿佛看到展翅欲飞的凤凰,带着霞光万道;听到乌阳古刹传
来的钟声,悠远而又经久不息……
 
                          一
 
从开县城西镇安镇桃溪河口起步,溯江而上,走过一段峡谷之后,就会忽觉地面豁然开朗,不仅支流小溪如网,主干与支流两岸梯田片片,房舍俨然,而且森林和经济林木漫山遍野,山坡上一片郁郁葱葱,颇有误入桃花源之感。这便是开县北部桃溪河流域,过去少为外人所知的大片良田美地和“桃溪文化”的独特背景。这里土壤肥沃、环境优美、山青水秀、云雾缠绕,属天然的野生态环境。 
这一流域地界外与宣汉、开江等县接壤,内含九龙、天白、双柏、天和、桃溪、正坝、高桥、麻柳、鹿洞、紫水、敦好等乡镇,占据全县很大一块面积,人口约20万以上。
刘晓初的老家,就位于这一区域的敦好乡(那时叫灯草坝乡)。号称县内“三绝” (水竹凉席、香绸扇、龙珠茶)之一的龙珠茶,就是敦好乡龙珠村所产,龙珠茶流传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据《夔州府志》记载,早在唐代、清朝时就被列为皇廷贡品茶。刘禹锡、韦处厚、韩愈、白居易、元稹等一大批诗人都曾留下名句赞美龙珠茶。唐代诗人刘禹锡有诗曰:“得山水清气,极天地大观”,唐朝宰相韦处厚也曾留下“千丛因此始,含露紫因肥”、“紫芽连白蕊,初向岭头生”等诗句。
灯草坝位于开县西北部,距县城32公里,这块土地既是开县的产粮区,也是矿产资源和经济作物最丰饶的地区之一。但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从灯草坝到县城,要翻九岭这座大山,来回百多华里,且山高路险,道路崎岖。由于受城北山地阻隔等地域和历史的原因,这块土地上的居民多年来少与县城这边往来,基本处于封闭或半封闭状态。刘晓初的祖上所居住的长冲子桠口(现长坪村),距那时乡政府所在地,还有20来里山路,与麻柳、紫水、高桥相邻。
开州人杰地灵,清朝末年,在四川东部流传着“开县举子云阳盐、新宁(开江)坝子梁山(梁平)田”的民谣。的确,开县历史上人才辈出,不仅有两广总督李宗羲,更有一代军神刘伯承。但也有一些在外地的为官者,却鲜为当地人所熟知,告老还乡后,往往又不愿与人提及,所以一般不见当地史籍。
灯草坝刘氏家族,在清咸丰、光绪年间,就有一门三人,在外地做过不大不小的官。刘晓初就出生在这个官宦世家,其曾祖父刘习之,字经学,是奉直大夫(为文散官。清代,为十六阶之第十阶,从五品。——《中国历代官称辞典》),曾在河北做官(那时的河北地带称奉天,直隶省,直属京都管辖)。大祖父刘华翰,字伯申,是翰林学士,学识渊博,著作颇丰,祖父刘华英,字仲勉,是清末进士,官至四川省学政。
此脉支系,据说是在明末清初年间从彭城(彭城是江苏徐州地带)移民来到开县的,开始落业于观音桥(即现在新城市政广场一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迁到敦草坝去的。
“穷奔市口富奔乡”,说的是过去不少有钱有势的人,不在人口密集的城市生活,却甘愿把庄园建在条件艰苦、交通不便的乡下,甚至是群山万壑之中。与现代的人们都蜂拥着想往城市里挤,思想观念形成巨大的反差。正如发达国家,有钱人都住在乡间的别墅一样,事物发展到一定时候,也会出现循环反复。
 
                       二
 
灯草坝刘氏入川到刘晓初这一代是第九代(现在已经有第十二代了)。家族的鼎盛时期是在清朝同治、光绪年间,可以称得上是开县乡绅中的首户,收五千多石水租,客户遍及开县各地,其子弟多有外出做官的。
刘家在当地的声誉,从一件小事就可见一斑。有一次,县长罗喜到长冲查场(调查),装成一个走人户的,穿着长挂子,提着个装水果的竹蓝子,独自从场镇上溜达出来,走到长冲小沟泰山石这个地方,没想遇到几个从山上下来的土匪,拦住他的去路,土匪搜遍了他的全身,也没能搜出点银两来,没好气地连扇了他几个耳光子,嘴里骂道:“咯老子,穿得这么行事,身上逑钱没得。”不久后面当差的衙役赶来,罗县长立即叫他们组织人进行搜山,一定要抓住那几个土匪,当搜到刘家时,看到祖父刘华英的名片,领头的马上说:“是刘老爷屋里,就不要搜了。”
祖父刘华英,为刘习之次子,生于清咸丰元年(公元1850年),卒于民国十年(公元1921年),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进士,始任汶川县令5年,在作县令期间,他鼓励农桑,发展商贸,重视教育,兴办实业。在此期间,他曾将四川其他县的良种百家竹和良种蚕桑引进到开县,在敦好小沟(长冲别名)和桃溪沿河两岸广植百家竹,准备开办造纸厂。又在桃溪住宅周围广植桑树(后来这里一直称为“桑树坝”),发展蚕丝业,还专门从外地购买回一些相关书籍、技术资料,供人们学习、参考之用。
调任石柱厅(据考证:当时的川东兵备道,管辖三府一厅。三府,即重庆府、绥定府、夔州府。一厅,即石柱厅,相当于现在的一个专区。)学政后,他更是大力督办教育,培养人才,羸得较好的口碑。在石柱厅为官8年,因政绩显著,升为四川省学政。在刘晓初小时,祖父为石柱厅学政的委任喜报一直张贴在敦好旧居朝门墙上几十年,解放后被他悄悄撕掉,画了张毛主席像贴在那里。还有祖父为官时的顶戴花翔,在成都与同僚所照的照片和在监考、督学时与各地师生所照的大幅照片,以及带回的书籍、字画,皆在后来被陆续毁掉了。
刘晓初听母亲讲,祖父刘华英作为主管全省教育机构的官,当时四川省一百零八个县,刘华英就亲临走访视察了一百零一个县,只有七个山区县没有去。
刘华英官虽当得不小,但每次从成都回来,都没有带回什么钱财,祖母曾问他:你领的薪水都到哪里去了?他说都捐给贫困地区办学去了。刘华英一回家,就要解开扭扣,脱掉官服,换上平民百姓所穿的粗布衣服。他喝茶,茶叶至少要泡三道才会倒掉。
在祖父刘华英的任职期间,祖母只去过成都一次,在刘华英的任所,目睹了祖父为官的清廉,听衙门里当差的说,以祖父的官职,且经常深入基层,上级要给他配备贴身护卫,可祖父说:“我一个文官,作的是以教育感化人,哪来什么冤家对头,用不着护卫来保护我。”在刘华英二十多年的仕途生涯中,身边跟着的,一直都是从开县带去的一个书僮,叫刘国清,他跟随了刘华英一辈子,后老死在刘家。
刘华英回开县,不是在卸任后,而是在任职期间,接到母亲病重的家书赶回来的,由于公务繁忙,他延误了一些时日,回家时母亲已经去逝。
在一个秋凉风寒的月夜,入睡的家人隐约听到从祖先的坟茔处传来哭泣声,原来是他在路上听说母亲已亡故,所以到家后首先就到母亲的坟墓上去悼孝。
刘华英当时是请假省亲回家的,并没有退出官场,不久祖父去逝,他决定在家守孝三年,并产生了不再为官的想法。为官近二十载,他对官场的黑暗、清政府的腐败也算看得比较清楚了。其实那时他只有五十多岁。
 
                          三
 
刘氏祖宅“七共碾”老屋(现好乡长坪村),是祖先迁居敦好后选址修建的,经么叔刘季常增修,在清末时,已有八十多间房屋,八个天井,上下三个石地坝,三道朝门,宅第依山而建,从山脚到朝门,有两百多步石梯,头道朝门的台梯上,还架放着几代祖宗留下来的官轿,门墙上张贴着清廷发给祖宗“委任状”、“喜报”。房屋上下三层,下面大门通道两侧是大石屋,皆是青石板条石砌成,左边是粮仓,右边是碾盘(加工米粮的地方),中层房屋是砖木结构,里面正中为堂屋,两侧厢房为客堂,两边还有横堂屋,后面的退屋,是各房的寝室和厨房。中间一个大石地坝,下端则是雇工的宿舍。第三层是木质结构,雕刻精细,为藏书楼和物资保管室,设有床,亦可睡觉。后面绕山而建的一个大通道两侧的简易房子,是饲养牲畜的地方。靠山的地方,还建有花园、水池、亭子、小桥。宅院周围树木参天,站在远处很难发现这个深宅大院的存在。
刘氏祖坟,在宅院的山腰左侧和后山坡地上,后山坡地上埋的是刘家第四代祖先刘邦栋和第五代祖先刘应浩,这两位祖先,是刘氏创业的关键人物,所以后人把他们的墓修得很好。墓的外围是五、六尺高的石围墙,围墙上刻有佛像浮雕,石墙盖瓦也是用石雕成。一道石门,两边石柱都刻有撰联,墓碑是几丈高的龟脚碑,前有供奉祀品的石桌,雕有锦绣花纹。
宅院山腰左侧的墓园,葬的是清朝中期和末年的刘氏祖先,这是当年曾祖父刘习之还键在的时候,听人建议要他在有生之年,把生基修好,于是请来工匠,历经五年才完成的。整个墓园雄伟气派,凡是有官职的,都是用的乌龟碑座。曾祖的墓碑上刻的是“皇清诏封奉直大夫刘公习之府君墓”,曾祖母的墓碑上刻的是“皇清诏赠刘府傅太宜人之墓”,两侧石柱上刻的是“伉俪犹偕一杯土,晨昏不问九重泉”。
墓园两侧树立的石刻桅杆,高四丈多,石柱下面的底座有南盘大,捍柱是方形,是两节接起来的,下一节有拌桶粗,中间接头的座子,比拌桶还粗。上面要细些,也有一米左右。石柱上是一尊石狮子。立石狮的时候,包头李三石匠向曾祖父说:“一个石狮肚子里面要放五锭白银,整个桅杆才能安全地立起来,要是不放银子,安全就没有保障了。”曾祖父于是给了十绽银子与他。1972年农业学大寨的时候,当地村民想要把石头拿去磊梯田,便用炸药把两根柱子用炸成了几块,但在石狮子肚里只各发现一锭银子,看来以前的工匠也会起歪心骗钱。
两侧石刻桅杆上面,都写有对联,一联为:在古则重孝弟科,在今则重经济科,先生兼之应无遗憾;其德可刊道学传,其行可刊忠义传,后世作者当有合篇。落款是:益州刺史徐型顿首拜题并书。另一则对联为:一树红梅,经霜耐雪,无端聊从时艰舒温饱;几株桂,王槐栽培,有伴霞虹云霭溢芬芳。落款是:四川状元骆成骧拜题并书。骆成骧为四川省最后一个状元。
两根石柱,每根均重十几吨,这在当时,一是取材不易,二是运输不易,三是要将它立起来更不易。刘晓初听老人说,修石柱的大石料,是从一公里多远的长冲转盘弯里的石山上取来的,石工用原始的工具打戳出二丈多长的一块整料,没有裂纹。搬运时,既要保证人的安全,又要保证石料不受破坏,采取的是用枯草编成的草席先将石料包裹,运输时将下面垫上粗大的滚木,象现在铁路枕木一样,挨次铺在石料前面,然后在石料上套着很多根粗麻绳,用了三十二个人前拖后稳,就这样一公里多路拖了三天,才将石料拖到目的地。所用的大麻绳,还是到宣汉县去借的。
立桅杆那天,四周山上站满了前来看稀奇的人,立桅杆也是采取的土办法,以众多的人力,用铁棒逐层逐层地往上撬,撬一层就用石和泥土把空穴处填实后又挪在木架上,一层一层地上升,一层一层地填,然后用木架上的绳子拉住,就这样终于把半吨重的石桅杆竖立起来。原来坟园旁边有两座小土包,可能就是立石时造成的,因为桅杆立起后,挖土还要还原。
这一天,光招待客人,就杀了几十头猪,从中午到晚上,办了三百多桌酒席。据说蒸笼里流出的猪油,在排污沟里冻结后,被附近的人一桶一桶地弄回去喂猪。
 
                          四
 
在刘伯承元帅的生平记录一书中,提到过“汉西书院”,刘伯承最早在这里接受先进思想的熏陶,“汉西书院”即为刘晓初祖父刘华英所创办。
休闲在家的刘华英,却念念不忘家乡教育事业的发展,他看到灯草坝(现敦好镇)这个地方,肖、刘两大族子弟比较多,周边的高桥、麻柳、紫水、正坝各乡都没有一所公学,想读书的孩子求学无门,到县城读书又路途遥远,决定自己拿出一笔资金,加上募捐,在敦草坝鹿鸣台上,兴办一所完全小学(又称义学)。鹿鸣台原为么祖父刘季常的别墅,因常年在外经商,弃着无人住。 
几经努力,小学终于建立起来了,取名“汉西小学”,又称“汉西书院”,供附近几个乡的适龄学子读书。
汉西小学为宫殿式建筑,屋上雕梁画栋,还有很宽的坝子作运动场所。开学不久,就因师资力量强,校舍环境好,一时远近家长都将自己的子女送来,最多时报名的有一两百人。学校当时所授,除国文外,还有数、理、化、地理、历史等,为当时开县东里片区唯一的一所新式小学。许多县城的商贾富豪都将自己的子弟送来这里就读,家境并不好的刘伯承也被父亲送到这里,得到刘华英的特别关照。
《刘伯承传》中,对这一历史有过记述:
刘伯承在任贤书门下一直读了六年书。1904 年秋天转到灯草坝“汉西书院” 就读。“汉西书院”的主持人刘华英是个廪生,宣统年间曾任四川省咨议局议员,早年当过石柱厅训导,后弃官经商,长年来往于上海、汉口、重庆,同维新派、洋务派等人士广泛接触,受到现代文化与民主思想的熏陶,接受兴国先兴教育的主张,办起了汉西书院。学生主要是他亲房的十多个子弟。同时也掺进少数成绩优秀的外姓学生。对同姓的穷苦学生,还免费供给膳食、书本和文具。刘伯承就是其中之一。
刘文炳与刘英华虽然贫富悬殊,又不同宗支。可是十多年前开县刘姓续谱连宗时,彼此互相认识。当刘英华知道刘文炳的来意时,他满口允诺,赞许关心儿子学业的刘文炳。两天后,刘文炳带着喜信回到家中,任贤书特别兴奋,而刘伯承更是高兴万分。他手脚利索,翻两座高山步行110里,一点不犯难,求新知的欲望给他,一个12岁的少年,增加了难以估量的力量。
“汉西书院”设有语文、数学、理化和地理,知识面比私塾要开阔得多,这激起了刘伯承更大的学习兴趣。由于他勤奋好学,才智过人,各个科目的成绩都是第一名。因此,博得了刘华英的喜爱。刘华英常常对学生们谈汉口、上海等地的热闹场景,还讲什么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日本国,都是乡间很少听到的新鲜事。刘伯承从这里开始接触到现代科学和时事常识。刘伯承学习的出色成绩,他的聪明智慧和勤勉学风,使刘华英颇感欣慰,汉西书院出人才,为办学者大增光彩。刘华英赞叹不已地对人说:“明昭这个娃娃,家贫志宏,勤学善思,大有造化,无愧炎汉子孙,实乃吾族中之佼佼者!”
刘华英并以刘伯承为榜样,借以教育他的子侄们:“明昭年少志诚,对学业锲而不舍,顽强刚毅,堪为汝辈楷模,宜效法之!”
1905年,清廷下诏废除科举。新式学堂成了青少年求学的新出路。设在开县县城的高等小学堂,顺应时势,决定扩大招生。“汉西书院”的学生们闻讯,纷纷报名投考。刘伯承因家中负担重交不起学费,迟迟未去报名。刘华英得知后,立即把刘伯承叫去关心地说:“学业要紧,事不宜迟,新学堂比我这里要强得多,赶快去报考。一切费用由我支付。”在刘华英的慷慨资助下,刘伯承随即到县高等小学堂报考。考试成绩名列前茅,被正式录取。
 
                          五
 
对前面书中所谈到刘华英的“文凭”、官职以及汉西书院的一些基本情况,刘晓初认为与他所了解的真实情况有所出入,他说祖父刘华英为进士不假,如果是廪生,也混不到省上去做官,同时,刘华英也没在上海、汉口等地做过生意,他辞官回家后,都已五十多岁了,一直在家乡从事教育。而做生意的是么祖父刘季常,在汉口、沙市一带开绸缎铺。
刘晓初幼时听祖母摆谈:刘季常的女人十分泼辣,他见丈夫的两个哥哥都混出了人样,而自己的丈夫一事无成,就找到曾祖父刘习之说,父亲偏心,两位哥哥能在外作官,当老的肯定是花了不少钱,要曾祖父也能拿笔钱给丈夫,做不了官,就去做生意。于是曾祖父给了刘季常一笔钱,他跑到湖北汉口、沙市一带开起绸缎铺,生意做得相当好,赚了不少钱。可惜没过几年,刘季常便得急病死于沙市。在运灵柩回家的途中,船上的钱财,虽在长江航运上被土匪抢了两次,但余下的资产,仍然足够他的后人用上几代。

    农民画家刘晓初中年照

刘季常的丧事办得也很隆重,虽然没有做官,其坟依然安葬在有一定地位才可安葬的祖坟墓园里,墓前碑文是:“千里归魂差幸黄泉犹相见,九原丛葬长笛青草以垂荫”。“千里归魂”说的是刘季常不幸经商死在外地,遗体是经千里才运回到故里来的。
解放后的五十年代,挖地主的祖坟时,从他的坟墓中还挖出两斤多黄金和大量珠宝。
其实刘季常也读了不少书,喝了一肚子墨水,只是屡考不中,才在老婆逼迫走上经商这条路的。
还有,在刘家七共碾老屋前面,堰塘坎旁的一间屋子里,曾有一个从外地来的私塾先生,在那里教学生,而且教了二十年之久(中途曾离开过)。刘华英以前很少回家,与他并无交往,后来辞官回乡,相互才有了接触交往,并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在刘华英的印像里,此人城府很深,但学识渊博。
这个人的年岁与刘华英相差不了多少,离开时,汉西书院刚刚开办,为此,他写了两首诗,一首是写在刘家粉墙壁上的,另一首诗是他与祖父刘华英辞行后,写在学校墙壁上的,两首诗刘晓初现在都还记得。
写在刘家粉墙壁上的是:
三千里外君青眼,二十年来我白头。
呕心沥血育桃李,回家只存一布裘。
从诗中看,他对自己流落到开县,教了二十余年书,仅混口饭吃,如今回家,除了一身能御寒的衣服外,依旧是两手空空的结局,是颇有怨气的。
写在学校墙壁上的诗是:
育英台上绕瑞云,去留空怀报国心。
回首应伤离巢燕,何时飞来觅旧痕。
这首诗中提到的“育英台”,因汉西小学为刘华英创建,而学校所在地叫台上,有人把它称为育英台,为培育英才之意。从这首诗中,他的离开,或许另有隐情,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刘晓初认为,此人与民间所说的那位刘伯承的启蒙老师,颇有相似之处,但是不是任贤书,他不敢断定。他是以前听父亲谈起这个人的,并且那时所题的两首诗也还留存着。可以想象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作为刘华英的亲孙子,暂且留存他的口述以供考证。
 
                         六
 
刘晓初的父亲刘铭彝,字助鼎,刘华英次子,生于1901年,毕业于万县中学,曾作过灯草坝(现敦好乡)的联保主任,后改为乡长,当了五年,因生性耿直,不得上司赏识,在其祖父的影响下,开办铁厂(抗日战争时期开办铁厂,政府十分鼓励,到铁厂的工人可以不当壮丁,所以工人也好招),后因另一个伯父在城里大肆赌博挥霍,吸鸦片,终使铁厂入不敷出从而倒闭。后,刘铭彝当正坝田赋粮食管理处收储股长,负责十个乡的公粮征收,直至前放,在当地算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1939年5月,刘晓初出生在开县北部山区的灯草坝长坪村七共碾老屋。出生的头一天晚上,其父刘铭彝梦见县大老爷黄际英专程来家中作贺,两人谈得十分投机,一觉醒来,便有家人来说:夫人生了!中年得子的他喜出望外,快步来到产房,看到襁褓中可爱的婴儿,对夫人说:这孩子要好好带,将来可能还有点出息。
刘晓初的童年是幸福的,父亲作为当地有名望的乡绅,自然受到人们的尊敬,而身为长子的刘晓初,在父亲如意之时,走亲串友,总会带上他,坐着滑杆(轿子),来往于各种社交场合。
刘晓初族上这一支人,到父辈刘铭彝这一代,全族几大房一共是十七个弟兄,因为上辈是做官的老爷,人们还称他们为少爷。但这些执绔子弟大部分已腐化堕落,吸鸦片烟,家道中落。
刘晓初的几个亲叔爷,在刘晓初很小的时候,还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几代同堂,十分热闹。白天男人们出去做事,家里留下的就是妇女和小孩,做完家务事后,妯娌们就会拿出鞋底、布料、破衣服烂裤子等,一边聊着天,一边做起针线活。两个还没出阁的姑姑,无事时则带着刘晓初等一班小孩子们玩耍,跳绳、抓子、躲猫猫、还教他们识字。
由于父亲好客,家里经常是人客不断,厨师是招在家里的长工,还有其他长工,工资一年是五担谷子,相当于现在的三千市斤左右。女工一年是三担谷子,相当于现在的两千市斤左右,包吃包住。男长工的任务是种菜园地,抬轿子。女长工的任务是洗衣服,做咸菜,打扫清洁。每到逢年过节,家里的人户走不过来,父亲也叫长工代劳去送人情,长工去了有好吃好喝的不说,主人家还会给草鞋钱(红包)。
刘晓初父亲是三弟兄四姊妹,伯父刘助升,字历楷,曾在军阀部队当过营长,解甲归田回家后,染上吸鸦片的瘾。三叔父刘伟业,字子勋,四川法学院毕业。大姑嫁给县城救济院院长谢公鲁。三姑知书识礼,人才也不错,但眼光太高,快到三十岁了,才由当地名医端先生做媒,祖母作主,订了一门亲事,姑爷是九龙山陈家的陈可福。相亲那天,三姑见来人相貌丑陋,举止庸俗,自是一万个不愿意,但那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由不得她。出嫁前,三姑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出嫁时,迟迟不愿上轿,是被人强弄到轿上去的。刘晓初那时只有四岁多,作为“押轿娃”(轿子前面带路的小孩),是被人背着去的。
三姑出嫁后只回过家一次,带回来的鱼挂起比刘晓初还高,还有几大挑其他礼物,可见那家人对她还是不错的,只是一年后,陈家忽然派专人带信来说,三姑因难产去世,听到这个消息,一家人都很悲痛,父亲刘铭彝立即组织刘氏族人前去奔丧,去了百多乘轿子。
在过去,如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女婿家无故死了,有势力的娘家人往往会去兴师问罪。刘铭彝虽带了那么多人去,本意并不是去兴师问罪的,但在开席间,陈家人不知咋的,与父亲说毛了,一气之下,叫去的人将几十桌酒席全部掀翻,几百人饿着肚子,走到天河场上去吃的饭。
另外的两个姑姑,五姑和么姑则终身未嫁。
 
                        七

      从小,刘晓初就对绘画有着浓厚的兴趣,常拿着树枝、粗火食(木碳)、墨墨(粉笔)在地坝坎子上写写画画。但真正使他一生与画结下不解之缘的,是1945年,祖母做七十大寿,团乡四邻前来贺寿的人很多,坐了二百多席,当时的县长刘炳中,还有在县城作救济院院长、德高望重的大姑爷谢公鲁(解放后为开县第一届政协委员)也来了。
酒过三巡,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伯父一时兴起,叫人搬出祖藏的几箱子名人字画,拿出来展开挂在大堂墙壁上,供大家品赏。年幼的刘晓初也混迹在大人们的胯下,透过空隙对墙上画中栩栩如生的山水,活灵活现的人物,争奇斗艳的花草,千奇百怪的鸟兽,像磁铁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他。从小就对画画有着一定天赋的刘晓初,此时眼前犹如打开了一扇天窗。
在随后的日子,每每趁伯父不在卧室,他都要悄悄钻进去,从楼梯爬到板格楼上(楼上是伯父的书室,里面有许多字画、藏书。)打开画箱子,拿出那些字画欣赏、观摩、揣摸……
刘晓初的祖父刘华英是文官,所以收藏的书集、字画特别多,有元代著名画家王冕的墨梅真迹,清代徐渭的墨菊真迹,八大山人的山水画真迹,还有祖父为官时穿的袍挂和顶戴花翔,信函、照片等。
1954年,刘晓初正在田坝上与“互助组”的人薅豆子,一个戴着眼镜,提着公文包,穿着中山服模样的人走过来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地主子女叫刘晓初的”,刘晓初望了那人一眼,回答说“我就是”,来人说:“能不能换个地方聊聊”,刘晓初忐忑不安地随那人来到河边的一个僻静处,两个人在草坪上坐下后,来人说:“不要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经过交谈,刘晓初才知道,此人是四川文史馆的工作人员,是文史馆馆长刘孟伉(云阳人,在开县工作过,并与刘晓初的父亲有过交往。)委派他来寻找王冕墨梅真迹的,来人说,临行前刘馆长嘱咐他:下川东有两幅王冕的墨梅画真迹,一幅在忠县的一个姓唐的地主家,另一幅就是刘晓初家。可当这个史馆工作人员去忠县,经寻访,找到这个姓唐的地主家后人时,被告之在分田地时,遭一贫下中农拿去,他又去找这个贫下中农,可惜画已被其妻剪去一半做了鞋样。史馆人员遗憾之余,只好拿着剩余的一半画,对主人说:“这画我就给五百元钱拿走了,要是不剪坏,我还会给你高一倍的钱”。要知道那时的五百元钱已是个天文数字了,听史馆人员这么一说,贫下中农两口子后悔不迭。
刘晓初待文史馆工作人员把话说完,已经知道来找他的目的了,但也只是遗憾地告诉他:“我们家的字画,在土改时就被分光了,那些字画到底还在不在,我也没有把握。”
来人还问起,听说他祖父与岳飞的二十八代孙同一年在京应试,后又在一起做官,感情很深,见祖父很喜欢字画,便将自己珍藏的岳飞所书“诸葛亮出师表”送给了他,问他以前看没看到过这幅字,刘晓初说家里面以前的字画很多,已经没有印像了。
 
                         八
 
一有空隙,刘晓初就会在纸上,在地上作画,他用粉笔在院坝里画的老虎,活龙活现,以至晚上为了防止小孩不听话往外乱跑,伯娘姑姑就会吓唬他们说:“不要出去哟,初初(刘晓初的小名)在地坝里画的老虎会吃小孩。”
对刘晓初沉溺于画画,父亲作为长远考虑,起初并不怎么支持,还经常责骂他。在父亲看来,画画只是雕虫小技,成不了气候,通过考试进入入仕途才是正道,才会有前途。后来看他其他方面的功课也还不错,对他绘画的爱好也就没有干涉了。
那时刘晓初的亲房叔伯、还有没出阁的姑姑,都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他从小显露出的天赋,很得叔伯姑姑的赏识。都是有文化的人,常把他抱在怀里,叫他看图识字,三岁左右,他就已能识得好几百个生字。四岁多时,父亲便把他送到附近村校就读(敦好村国民学校),只读了一册(一学期),由于所学的课程都学过(那时读的书基本上是以国文为主),于是父亲就把他转到正坝中心国民学校,一去就直接读小学五册(三年级以上)。
正坝中心国民学校,因离家较远,所以读的是寄学,从小学五册读到高小一册,开始学校还办得不错,是一个叫谭郡秋的人在那里当校长,谭校长是四川广安人,毕业于四川大学和南京大学,据说其父亲是一个军阀,姨太太就有六七个,七姨太比他的老婆岁数还小,他就是与小妈不和,吵架后赌气离家来到开县的,因他在成都读大学时与刘晓初的么叔刘伟业是同学。后来谭郡秋到川东粮食部门去当了个课长,校长便由正坝乡当乡长的么叔刘伟业来兼任。
刘伟业毕业于四川法学院,当时的大学生算得上个“稀有之物”,因此他自认为当个乡长是大材小用,不仅对学校的教务基本上不问,乡里的事也基本上不管,长期呆在县城的丈母娘家,沉醉于赌博之中,还抽鸦片,当起城里的袍哥大爷。叔母颜学梅是开县女中的第一期高材生,英语、数学成绩很好,毕业后被留校任教。她人才端庄,身高一米七几,被县城人称为“东街一枝花”,其哥颜慎之,曾作过开县的教育局长,与刘伟业一样,也抽鸦片。
在刘伟业的放任自流下,学校教学质量每况愈下,以至后来学生纷纷退学。
刘晓初的父亲平时忙于自己的事务,很少到学校来,有一天到镇子里办事,顺便到学校来看刘晓初,当看到学校管理焕散,老师几乎比学生还多时,当即要刘晓初退学,同他一起回去。
刚回家时,父亲怕他在家里与弟妹打架闹事,就把他带到铁厂去,刘晓初父亲开办的铁厂叫“同泰益”。因为铁厂公认的祖师爷是太上老君,所以以前凡是铁厂的名号都要嵌上一个“泰”字(“太”与“泰”谐音),表示对祖师爷的尊敬。象刘晓初晓得的开县其他几个铁厂“天泰福”、 “前泰盛”、 “永泰正”、 “炎泰元”,都离不开一个 '泰’字。刘晓初父亲开的“同泰益”铁厂,开始是几个股东,后来由父亲一人开办。红、黑二山开矿、烧炭、以及沪堂的民工,约有上千人。红山是采矿,黑山是烧木炭(炼铁的燃料),矿堂就是炼铁的熔炉。
那时炼铁的程序是:年矿月炭。就是说在一年的时间里,前十个月准备矿石和燃料,待矿石和燃料准备充足后,最后两个月才炼铁。炼铁开始要架厢,架厢那几天是铁厂最闹热的时候,特别是在庆祝架厢的那天,要杀猪宰羊,张灯结彩,红、黑二山的工人都要招回来团聚,大摆筵席,不少亲友也会前来,其场面不亚于乡里办红、白喜事。因为炼铁的人认为架厢时越是搞得热火朝天,以后这个厂的炉火就旺盛,铁水长流。
厂里架厢时聘请来的技术员,以发炉师最为高贵,工资也最高,他一来,把炼铁的炉子糊几把稀泥巴,焚香念几句咒语,很奇怪,炉火顿时就燃得兴旺起来。还有就是清箱木匠,给的工资也较高,因为那时没有其他机械设备,只有依靠木风箱来鼓风,这木风箱要四个人来拉,一个炉子要备几个木风箱,架箱之前,要请清箱木匠来检查。
在铁厂呆了半年后,父亲让他在附近的一个私塾老师那里学中文,打算在家学两年后,再去考初中。这个教师叫朱纬武,教的是文言文,古人功底很深厚,刘晓初在此奠定了诗词的基础。
朱纬武只会教国文,不会教数学,要考初中成了问题。当刘晓初准备补习一下数学再去考试时,不久新中国成立,作为一名地主子女,也使他的人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九
 
那时在灯草坝这个地方,肖刘两姓不仅是大族,也算有钱有势的,因此两姓之间几代人都有联姻的传统。刘晓初的祖母、伯母辈的好几个人姓肖,而刘家的姑娘嫁给姓肖的也不少。因此肖刘两姓姑表关系、姨表关系一直不断。
刘晓初的记忆里,有一个在当时开县颇有名气的人物,叫肖芬(他读小学时的保国民学校校舍即是肖芬等捐献的),家住在九岭,在敦好也有田产。肖的名气,不是因为他有当过九岭乡乡长、临江镇镇长的经历,主要是他的个性,不同于一般人。他能说会写,但性格孤傲,对下级很好,但对上级从不吹牛拍马,阿谀奉承,还经常当作其他人面前对上司顶闯,按当地人的说法,有点犟拐拐脾气。他的这个犟拐拐脾气,一次也遇到同是个犟拐拐的人,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他在九岭当联保主任(乡长)的时候,有次到县城开会,住在内西街“聚生”旅舍。会议期间的一个下午,肖芬正在旅舍写汇报材料,楼下有人叫他:“肖主任,会议开始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喊了几次,肖都没有理会,喊他的是县衙的两个役差,役差于是上楼去叫他:“肖主任,你耳朵聋了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对着两个当差的,肖也不客气,“你们她妈的没看到,老子的东西还没有写起,喊、喊冤呀。”
两个役差也是有个性的人,管你主任不主任,一链子就套在他的脖颈,把他从楼上拉了下来,从内西街一直把他“牵”到县衙门,边走还边甩着手上的铁链子,向大街上的人吆喝:“快看啊,九岭的肖主任,今天也戴上了素珠子(和尚颈上挂着的佛珠)。”
到了县衙,当着一屋子开会的人,肖芬气不打一处来,想将县长冯均益一军,于是手抓铁链大声高喊:“大家看呀,冯县长就是这样对待我们下面秋儿(下力的伙计)的哈。”弄得冯县长很是尴尬,一边训斥两个当差的,一边亲自为他解开链子,向他赔礼道歉,说手下的人不会事。
其实冯县长早已领教过肖芬的生性,晓得当差的为什么要用链子把他套来,但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过后冯县长还是专门请人写了块“刚毅诚笃”的扁额,敲锣打鼓一路把他送回九岭,将扁额挂在他家的门上,以安抚其心。
肖芬在临江当镇长的时候,他有个表侄叫朱纬武(就是教刘晓初学国文的那个),在临江“洪琦寺小学”当校长,那天他正在家里抽大烟,临江区的区长张光岗派当差的送来一纸训令,通知他到区里开会。朱纬武年轻气盛,接到训令,一把抓过来就把它撕了,对当差的说:我属于教育局领导,他区里有什么资格给我下训令。来人回去将原话给张区长说了,张区长也很生气,说这个人太傲慢。当差的便趁机给张区长出主意说:“这小子确实太不象话,该治他一治。”“如何治?”张区长问。当差的说:“这小子不是抽鸦片嘛,就以他抽鸦片为名,将他抓起来关起。”于是张区长立即派人,将正在抽大烟的朱纬武抓到区公所关了起来。
这事被肖芬晓得了,火冒三丈,不问三七二十一,带了十几个带枪的,来找张区长放人,拍桌子打巴掌(俗话,火气很大)对张区长说:“朱纬武是在他管辖的地方工作,有事应先由镇里处理,如果镇里处理不了,才能由区里处理。”他的话有道理又没有道理,但张区长也晓得肖芬的脾气,不想和他硬碰硬,只好将人交他带走。
 
                         十
 
肖芬与刘晓初父亲的关系很好,只要到敦来,都会到刘家来作客。虽然有脾气,人对了,也是个很随合的人。
当时刘晓初只有四、五岁年纪,肖芬来了,总喜欢逗他玩,旁边的叔父和姑姑就叫他喊肖芬为“老亲爷”。老亲爷就是岳父的意思,肖芬听了,不仅不恼,反而乐哈哈地“喂喂”答应着,还将他抱到膝上,逗他说:“让我好好看看未来的姑爷(女婿儿)。”
以前乡下,有订娃娃亲的习惯,肖芬确有一女,比刘晓初大两岁,或许在双方大人之间,已有这个意愿,因为从家庭条件来讲,也算门当户对。后来刘晓初在正坝中心国民学校读书,还真见到了肖的女儿,她叫肖前菊。女孩子懂事比男孩子要早,许是从家里父母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所以在同学中,他们是走得最近的一对。只可惜相处在一起读书的日子并不长,因为刘晓初在学校呆了没多久,便离开学校转为家教。
最后一次与肖前菊见面,是在她父亲肖芬的葬礼上。肖芬不到四十岁就得了严重的肺痨病,在开县大觉寺医治和疗养,最后死在大觉寺。他的灵堂就设在那里。
刘晓初的父亲得到消息后,便带着刘晓初前去吊丧。这是他第二次进城,第一次进城是姑姑出嫁时他当押轿娃(在轿子前面带路的小孩)。
大觉寺地处老县城附近的凤凰山(盛山)半山腰上,是下川东有名的寺院,它始建于东汉建安24年(公元219年),唐贞观年间重修,由李世民御前大将尉迟恭监修。唐元和年间,考功员外郎韦处厚被贬开州刺史,与庙内柳律禅师相交甚笃,便主持将此寺修茸一新,定名“长宁寺。”
韦处厚在开县为官三载,所咏《盛山十二景诗》,得到白居易、张籍、元稹等一大批文人墨客的唱合,后联成大卷,韩愈作序,刊行于世,一时使开县盛山声名远播,长宁寺也因此名满天下。明朝开国之初,早年曾作过僧人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对长宁寺情有独钟,将其更名为“大觉寺”,取“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觉传无尽”之意。
大觉寺的传说,以“大觉寺大和尚提大笔写大字大慈大悲;小南街小女子拿小针做小鞋小心小意”的对联传说故事流传最广。此传说讲述的是一对年轻恋人的故事,表达的是过去人们对美满幸福的自由婚姻的渴望,追求的是一种新的婚姻时尚。
传说开县古城小南街有一个大户人家,老爷李忠膝下有一女,名叫小意。李小姐不但貌美如仙、而且正直贤惠、敏捷多才。正值妙龄的她,虽然媒婆踏破门槛,但李小姐坚持要考试招亲。
招考那天,李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不少富家子弟一大早就拥挤在李府院坝内议论纷纷,不知李小姐要出什么题目来考他们。不一会,鼓乐停止,只见家奴将题目悬挂在彩楼之上,乃是一幅七仙女下凡图。众生一见,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对答,却见从大门外匆忙走进一个衣襟褴褛的穷书生。他不慌不忙向李家奴仆要来文房四宝,放在地上便画起来,没多久一幅董郎扶仙姑的人物画立即绘成,且所画仙姑与悬挂在彩楼上的仙姑几乎一样。家奴将画传入二堂,小姐见了满心欢喜、暗托终身。
李老夫妇见了也连说画得好,传叫新姑爷进堂来。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穿着破烂的少年昂然阔步走来,向二位老人磕头问安。可是当李老爷问明他的身世后,连说门不当、户不对。
原来穷书生姓王名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被大觉寺里住持大慈和尚收留暂住。王良回到大觉寺,将招亲的事向大慈和尚诉说后,肯请大慈招他为徒,削发为僧。大慈经不住王良一再恳求,便替他削发,取法号名大悲。
再说小意姑娘见父母阻止她的婚事,为此害了一场大病,在病中常见王良指责她,她决心病好后与王良私奔。这一夜她女扮男装带着一些银两和值钱的东西从后门逃了出去,连夜去到大觉寺。可是老和尚大慈不让她与大悲相见,经不住小意的哭诉请求,便说:现在由我出一上联,如果你对上了,我就让王良还俗,同意你们成亲。
若对不上,说明你们有缘无份,姑娘就请便吧。小意说:好!于是,大慈和尚忙叫小和尚摆上纸笔墨砚,提起大笔写出上联:大觉寺大和尚提大笔写大字大慈大悲。小意姑娘听罢,忙接过笔来一气呵成下联:小南街小女子拿小针做小鞋小心小意。大慈和尚看后连说:对得好,对得妙,你俩有缘有份。立即叫来王良让他还俗,共结百年之好,一对有情人终于冲破枷锁逃了出去。
敬请关注下期连载
      

      作者近照及简介

波吒,本名田小波,重庆市开州区人,事业单位管理干部,大学文化。重庆市作家协会、重庆市诗词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网签约作家,开州区评论家协会副会长。当地地方志协会理事,文化产业发展公司,农业科技开发公司文化顾问。

各类文章散见国内外三百余家报刊杂志,时有作品获奖入集。

参与编写、编辑出版的书籍二十余本,主编《开州田氏族谱》计八十余万字。作过多家内刊杂志编辑,文学网站、论坛副站长、常务理事、编辑、评论员。为单位和私企写过各类材料和软广告、策划书、专题片,演讲稿,代写毕业论文无数。出有微型诗集《豌豆苞谷》(团结出版社),另有长、中、短篇小说、散文、现代诗、古体诗、汉俳诗集等待出。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延续百年的诉求:寻找同盟会员——王春廷
开县1
2012年12月开县行
重游开州,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汉丰湖调节坝
河北梆子《南北合·跪城》陈春 毛丽英 刘晓云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