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毛汉琼：牧 曲

■毛汉琼

牧  曲

 

一

草青青萌芽儿水潺潺流，

山娃子踏着露珠儿去放牛。

 

东山上有人就往西山上走，

下勾着斗笠耷拉着头。

 

不是娃子太怕丑，

世俗的偏见已过了头。

 

“瞧，没出息的小子，

只好去放牛。“

 

二

 

叫天子唱来紫燕子叫，

清凌凌的涧水儿比往日更俏。

 

心旷神怡把荣辱皆忘，

投下快石子儿水府在晃。

 

山花花醉了水花花笑，

有一个小妞儿石埠上叫：

 

“喂，哪里来的毛头鬼？

溅了我一身水珠儿，你得赔!“

 

水汪汪的眸子柳叶儿眉，

仰起个粉脸儿似贵妃。

 

白皑皑的云儿白生生的羊，

扬起个长鞭儿脆生生地响。

 

山包包疙瘩瘩咋降下个七仙女，

白帽帽黑坎肩白的莲荷衣……

 

如痴似呆他忘了走，

心儿呀早融进了这牧羊图。

大地当纸儿牛鞭儿当笔，

看一眼来画一笔。

 

画完了眼睛画完了鼻，

然而姑娘却匿了迹。

 

四下里环顾她心好急，

“嘻嘻嘻……”一串银铃儿背后起。

 

手叉着腰儿往地下瞄；

“画的谁?我么？我那么丑？丑死了！”

 

他臊红了脸儿慌乱了手，

想抹掉那地上的画儿起身就走。

 

“别涂别涂我还没看够，”

眨一眨眼睫子摆一摆手。

 

“嫦娥成了仙才上了月亮，”

你是不是为画画才当了放牛郎？“

 

他点一点头来又摇一摇头：

“嗯，你呢，你为啥子要做牧羊手？“

 

“我么，名落孙山回乡里

只好同羊儿们在一起。

 

羊吃草来我吃书，

'其实三兮’不足惜！”

 

“嘿，栀子花插上那牦牛屎，

老大个芳龄虚逝逝。“

 

“可不是，村里人也笑我蠢，

修得庵庙老尼僧燕燕于飞好青春！

 

哼，山溪溪水流各走各的路，

你冷嘲热讽我才不管罗！“

 

嗬，志趣倒是蛮不错，

只是……不过……“

 

“耶，不过怎么样？

我猜你不过怕找不到个好老婆

 

嘿，我才不怕啥，

没人要了就嫁给山!

 

瞧，嫁山不是很美吗？

遮风避雨好潇洒！

 

一天到晚山雀子叫，

一年四季山花儿俏……

 

“唉，说归说来笑归笑，

这跟牛屁股(放牛)的事儿终不是个好门道。“

 

“是吗，八仙仙过海各有各一套，

我看你画画儿也忒时髦。”

 

“艺深奥哟路渺茫，

乡里娃能搞出个啥名堂?”

 

“管他名堂不名堂，

总比蹉跎岁月强！

 

听说你的《贵妃醉酒》曾在青年节获过奖，

下次给我画张相儿怎么样？“

 

“哈哈，画像？我可不行,

狗子肉好吃不能上正席!“ ①

 

“不要紧，画成个丑八怪也不怕，

有山有水就行罢！“

 

三

雄鸡儿啼呀，蝈蝈儿叫，

画儿终于成功了。

 

月牙儿落呀日头儿起，

十几个夜晚注进了多少情和意？

 

太阳还没爬上东院那个土坯墙，

娃子一骨碌溜下了床。

 

画卷儿一卷牛角上挂，

驱着牛儿就往这山上爬。

 

东瞅瞅呀西瞄瞄，

咋不见那影儿了？

 

南山里寻呀，北山里找，

快乐的百灵子也不叫了。

 

该是哪一次得罪她了？

哦，一定是那一次：

 

那天正是日当午，

她的影儿闪进了那山涧的湖。

 

他把牛儿拴在山洼里

悄悄地寻觅着她的踪迹。

 

攀上一棵马尾松树干

透过密叶向下俯瞰：

 

呀，一下捂住了该死的眼：

那是个水妖呢，还是个神仙？

 

指缝里禁不住偷偷一瞧：

呀，水里的人儿也在笑啊笑……

 

天啊，五尺个人儿竟不知害臊，

这青天天白云云个水里也能洗澡澡。

 

哗啦啦个水灵灵乌亮亮的发，

那岩垴畔上开的是么子花？

 

颤抖抖的山馒头雾罩罩里涌，

呀，山雀你别叫，千万别叫！

 

他的心啊，突突突地跳，

滑溜溜的下来了。

 

愈是慌乱呀，愈出错，

踩动块石块儿往下滚落，

 

“咚——”石块掉进湖心里，

她仰起头来看见了自己……

 

从此时止呀，从彼时起，

他的心啊，惴惴的总不能平息……

 

该是哪一次惹恼她了？

哦，一定是那一次：

四

那天正是日落西，

他俩并肩坐一起：

 

萦绕的雾呀，粉红的霞，

多美的景致呀，你却忘了带画夹。“

 

“同你在一起比画儿更美，

放牛这丑活儿是最后一回。“

 

“不放牛你要到哪儿去？

到哪儿去创造个什么奇？“

 

“不久我大就要退休呐，

看样子顶班的事一定归我呐！

 

嘘，明天一早我就要进城去，

你有冇啥子需要我捎的？“

 

“是吗，恭贺你，

祝你的未来春风得意!我冇啥子有求于你”

 

蓦起身儿怒冲冲，

短辫儿摇得多么凶。

 

急骤的风啊，陡散的云，

突然地来呀，突然的去！

 

五

 

是为了追寻那失去的羊，

还是为的哪样？

 

是为了看一看那荡漾的湖，

还是别的缘故？

 

相熟的风啊，相熟的雨，

牧羊的姑娘呀，你在哪里？

 

跳动着的火苗呀，闪动着的云，

那莫不是姑娘驱着羊群？

 

惊跑了狐狸吓跑了鸡②

冲上前去叫一句：

 

“喂喂，牧羊的妹子你等一等，

上次那话儿你切莫当真。“

 

红杉儿姑娘转身回话：

“呀，城里的小伙你找我干啥？”

 

酸溜溜葡萄萄悬崖崖挂，

“找我想说个么子话？”

 

“我找你没啥，只一句话，

请看一看我给你画的一幅画。“

 

“哦，得了吧！已经有人为我画了画，

你的那个你留着吧！“

 

“我说呀山妹子你还不知，

请听我慢慢来解释：

 

我不是不爱我们家乡

穷山穷沟穷成个什么样？

 

山脚脚水沟沟往低洼洼流，

傻瓜瓜也知道往高坡坡走！“

 

“呸！山穷了水穷了志气也穷了吗？

为啥子我们不能改变它？！

 

前山的王铁柱就为我们树了榜样，

办了个饲养场，养鸡又养羊。

 

仅一年就脱贫致了富，

纯利润赚了个二万五。

 

赶明年还打算搞个俱乐部，

让村里的娃们唱歌又跳舞……“

 

“你的这话莫不是扯谎？

难道咱穷山也会闪金光？“

 

“信不信来由着你，

最好你亲自看看去！“

六

“呀，这么说我也可办个乳烙厂

我的这牛倌还要照常当！“

 

“就是嘛，因地制宜也能致富，

咱们要让穷山山穷水水为自己造福！”

 

撩起个红裙子青石板上坐，

羞红个脸脸儿眼眼回眸：

 

“耶，我的牧牛哥，

你傻乎乎愣在那干什么？

 

坐嘛，坐近点，

我不是狐狸又不是猫!”

 

七

水缓缓流呀，蛙呱呱叫，

情人们相聚在一起了。

 

清幽幽的山风呀，闲悠悠地走，

缠绵绵的话语呀，一句句地吐：

 

“前些日子你哪去了？

害的我漫山遍野地找？“

 

“说来好笑讲来巧

省文联通知我去城里了。

 

他们说我诗歌写得好，

说什么民歌风传统不可不要

 

眼眶儿吹秃门儿夸，

可把我给捧玄啦

 

后来我要回家去

一家杂志硬要留我当编辑

 

它的主编是一位三十岁的年轻人，

身材高大眼儿炯炯又有神：

 

听说你们鄂西多乡俗，

山水都有些啥传说？

 

“鄂西的传说美又奇，

第一要数昭君溪。

 

昭君溪长来昭君溪香，

昭君溪的歌儿千古流唱。

 

望月楼上昭君娘娘明眸儿似月辉，

琵琶桥下昭君娘娘倩影儿几徘徊。

 

小径过来对年轻人，

一看就知是编辑部的人。

 

挽着个臂儿悄悄说话，

好像在议论我个啥。

 

我说呀我们主编真顽固，

什么姑娘不美他偏爱山姑！

 

听说出版社的小丽向他求爱，

他死了个脑筋不动心怀……

 

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儿，

明儿个一定得把家儿归。

 

咱山姑哪一点比不上城里妞，

你会做的咱照样会做！

 

一早早来到火车站，

买了票儿就往车里钻。

 

火车儿启动归心似箭，

哪知主编已赶到了车窗前。

 

“山妹子要走咋不说一声

悄悄儿离开我们于心不忍！”

 

“山中的凤凰各有各的窝，

咱山姑的窝儿在山里的草窠窠。

 

雏凤出窝一步一回头，

咱山姑决不能丢下穷家儿走！

 

父老的疾苦是我的责任，

不改变家乡我就不是大山的人！”

 

“山妹子的心思我完全知道，

但愿你不把这儿遗忘了！”

 

递上纸卷儿，车儿跑远了，

留下个主编空把手儿招。

 

展开纸卷儿画一幅，

展开纸卷儿钱一包……

 

八

草青青萌芽儿水潺潺流，

山娃子山妹子山沟沟走。

 

走头头的骡子三盏盏的灯，

山妹子爱着的还是大山里的人。

 

十里铺开花七里香，

五年年大山儿变了样。

 

山塬上耸起个乳酪厂，

漫山遍野奶牛羊。

 

如今又办起个发电站，

穷山穷沟珍珠散。

 

卡拉OK歌舞院，

劳作之余好消遣。

 

十年后咱乡下要同城里一般模样，

这是事实而不是幻想！ 

 

作于1986年

注：①鄂地民俗，狗肉是不可用于酒席的

   ②野鸡

往期回顾：[旧作新发] ·毛汉琼：月月红（外二首）

作者简介：

西河 毛老坡，本名毛汉琼，湖北省天门市张港镇毛巷村人。现居武汉若城。1986年开始诗歌创作同年发表作女作。作品散见《芳草》《诗中国》《乡土诗人》《东莞文艺》《嘉应文学》《沿海青年》《打工文艺》《贡嘎山文艺》《西江月》《江汉》《竟陵文学》《故园情》《天门文艺》《天门教育》及《荆州日报》《天门日报》等。曾两次受中国作协《诗刋》一次受《文艺报》之邀进京学习。均因患病放弃。有诗被选入《竟陵新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心中的长明灯》《中国新诗600人 心语轻诉》（作家出版社）《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山东文艺出版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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