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小说）
作者：聂中山
一
吕秋香遇到江总，是在暮春一个飘着微风的黄昏。
那天，秋香作为吕垸镇“红高粱”舞蹈队队长，正在组织队员们排练节目。镇里吕书记带着一群人来到排练场，“来，来，来，大家停一下。这是江汉电视台的江总监，来给我们进行艺术指导。”吕书记把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介绍给她,“这是我们镇舞蹈队队长吕秋香，也是我们吕垸镇的镇花。”
秋香瞟了一眼，这男人长得很结实，大背头是有意打理过的，显得有点气势。
“刚才吕书记也介绍了，我们吕垸镇很重视舞动江汉电视大赛。看了你们的表演，很有基础，很有前途……”听着江总那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秋香由最初的集中注意力到慢慢地就开始走神了。那低沉、浑厚的男中音多么动人心弦啊，它抚慰着秋香的心灵，又让她心驰神往。
朦胧中，秋香直觉到有两支利箭不时向她射来，那是江总的目光。秋香虽已人到中年，但由于爱好跳舞、爱好打扮，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成熟女性的一种恬淡典雅风韵。一双美目流盼生辉，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肩头上，让路过的男人没有不回头的。如果是平时，对于这种目光，她是不屑一顾的。而今天却出现了意外，她那小心脏已经快承受不住这两道利箭了。国字脸庞，浓眉大眼，透着几分英气、几分神秘。江总那成熟男人的韵味，瞬间便定格在了秋香的心里。
一起来的群艺馆舞蹈老师指导舞蹈队员们的动作去了。江总说还要搞个采访，要把吕垸镇积极组织参加舞动江汉电视大赛的事迹在电视台《江汉新闻》中报道一下。
按照江总的提问，吕书记像汇报工作似的，一二三四五就说完了。轮到秋香时，平时伶牙俐齿的她，却怎么也上不了腔。本来想好了的词，一面对江总的眼神，那些词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江总那富有磁性的阅耳的男中音，令秋香不能自己。好在江总特别耐心，帮她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并提着那张纸遮住自己的脸，然后秋香照着念，这才总算完成了采访。不知不觉中，两个时辰过去了，秋香从来没有感觉到，今天的时间过得这么快。
二
吕垸位于江汉市最偏远的一个角落，平时一到天黑，街上基本就没人影了。这几年，江汉电视台连续举办了几届“舞动江汉”“唱响江汉”电视大赛，赛程延续好几个月，把个偏远的小角落也弄得歌舞升平。一到晚上，镇村空地上到处都是唱歌跳舞的人。
秋香以前在城里上过职业艺术院校，既有唱歌跳舞的天赋，也有过文艺方面的梦想，但是架不住命运的安排，她还是回乡当上了农民，嫁了个做泥瓦匠的男人。男人挣了些钱，就在镇上买了块地皮盖了房子。秋香就依托自家房子，开办了一家幼儿园，也算是人尽其才吧。镇里成立“红高粱”舞蹈队时，秋香就被吕书记委以重任。
比赛的时间临近，舞蹈队每天晚上都要集中训练，群艺馆的老师每周都要来指导一次，队员们进步也很快。但秋香总感到，好像少了点什么，经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一天上午，秋香正看着窗外的孩子们做游戏。“请问吕院长在吗？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要采访一下吕院长。”那铭刻在心底的富有磁性的阅耳的男中音，尤如一道晴空霹雳，让秋香好一阵心颤。
江总带着一名提着摄像机的记者来到幼儿园，说六一到了，特来采访一下我们偏远乡镇的幼教情况，顺便也了解一下参加“舞动江汉”电视大赛的节目筹备情况。已经是熟人了，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却很兴奋，秋香这回讲话突然变得顺溜了，采访很快也就做完了。
“现在也快中午了，就在我们这小镇上吃个便饭吧。”对于秋香的邀请，江总答应得也蛮爽快。
“王老师，你先带江总他们到客来香餐馆安排一下，我们这边放学了就过去。”安排完后，秋香一个人来到卫生间，面对着镜子仔细地端详起自己来。早晨只是简单地描了哈眉呢，这脸上咋这么红呢。看着镜中的美人，秋香心里甚是欢喜。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秋香吓了一跳。电话是自己男人打来的，只是说了些问候的话，秋香有些心不在焉，推说有事，匆匆挂了电话。小镇上泥瓦工活少，男人常年在广东建筑工地上打工，一年也打不了几次电话，偏偏这会儿打什么电话呢？
在客来香餐馆，饭前照例都要搓几圈麻将的。摸风时，江总坐在秋香的上手，一圈下来，秋香和了三把，都是江总给放的炮。秋香有点感觉，王老师也对江总提出抗议。“我也没有办法，炮弹不长眼睛，它要往哪儿飞，控制不了。”江总有点带荤的幽默引得大家一阵轰笑。
“江总，你的声音很特别呢，以前是不是当过播音员？”秋香对江总感兴趣，问得也十分随意，不露痕迹。
“江总监以前当过电视台的主播，音色有点像中央电视台的著名播音员赵忠祥，被称为我们江汉电视台的赵忠祥，现在是电视台的艺术总监。”那个记者抢着介绍起了江总。
“怪不得呢，你的声音好有个性，要请你多来给我们进行艺术指导呢。”“那是，那是，你们两个舞蹈都很有乡土特色，还要在特色上进一步做文章，估计进入前几名问题不大。”在说说笑笑的“经济半小时”中，秋香与江总很自然地互加了微信好友。
三
晚饭后，照例是舞蹈训练。越练，秋香越感到这动作咋就越别扭呢？喔，对了，特色！在编排舞蹈时，秋香只是将大众化的舞蹈动作加入了一些平时村民们薅草施肥等动作，经过群艺馆老师的指导，动作虽然协调了许多，但还是看着感觉不是太好。
晚上，看着女儿写完作业睡下了，秋香赶紧把自己的感觉微信给了江总。江总很快就有了回复。他说，来与群艺馆老师商量，把她们的两个舞蹈都整体改装编排一下，还说要联系一家企业来赞助，最后还对秋香好一番鼓励与安慰，直说得秋香心里舒服透了。
过了两天，江总就打来电话，说已经跟群艺馆老师沟通好了，要对她们的《薅草舞》做些小范围改动，另外将群艺馆刚创编的《龙虾情》舞蹈教给她们跳，如果跳得好，还将代表江汉市参加全省的广场舞比赛。一番话，说得秋香热血沸腾。“江总，您真是太好啦！”秋香感觉有点失态，赶紧打住了话题。
又一个周未上午，江总和群艺馆老师如约来到吕垸镇文化广场。
“美女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最近的训练，很有成效，很有希望。我们电视台和群艺馆很看好你们，决定对你们进行重点培训，不仅要着眼舞动江汉，还要放眼全省，要让你们代表江汉市参加全省广场舞大赛。从现在起，你们不仅要利用好晚上时间，还要多集中白天时间……”江总那悦耳且富有煽动性的男中音，不仅让秋香也让舞蹈队全体美女十分受用。
“江汉油焖大虾闻名全国，虾的样子也很美，我们来根据虾的身体布局安排队员位置。身材娇小的站在两边当虾腿，个子大的在中间当虾肚和虾尾。”在排练《龙虾情》舞蹈的过程中，江总十分注重调节现场气氛，常常惹得美女们哈哈大笑。身材娇小、靓丽妩媚、舞姿轻盈的秋香自然被安排在最前面，当了虾嘴和虾眼。
连日的训练，队员们的舞蹈动作已差不多了。吕秋香每天晚上用微信跟江总说一哈训练的事。江总说赞助企业已联系得差不多了，让把队员们的服装尺码也统计了。秋香有时也打电话倾诉一些烦心的事，听一听江总那好听的男中音，心情能够舒畅不少。
过了几天，江总和群艺馆老师还有吕书记又来到舞蹈队，“美女们，我要宣布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我为你们联系到利维高服装厂，他们赞助你们每人价值2千元的服装。”江总话音未落，美女们兴奋地叫喊起来，“江总，你真是我们的贴心人啊！”有人挤眉弄眼地说，“人家江总是秋香的贴心人！”……队员们穿上量身订制的比赛服，一个个叽叽喳喳，兴奋得像麻雀。秋香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甜丝丝的。
晚上，秋香照例要给江总打电话，有事没事的总想听听那阅耳的男中音。有时可能是江总说话不方便，秋香心里就有些生气。过一会，江总又打过来，天南海北说一通，直说得秋香心花怒放。有时候，一天听不到那迷人的男中音，秋香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四
比赛进行得十分顺利，预赛、复赛、决赛，秋香和她的舞蹈队一路过关斩将，以本土原创舞蹈《龙虾情》夺得第三届“舞动江汉”电视大赛冠军，并领到了四万奖金。
得了重奖，自然要庆祝一下。庆功宴安排在城里的帝豪大酒店。席间，由于都很兴奋，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吕书记、江总频频和秋香碰杯，秋香不得不回敬，虽然女士们喝的是红酒，但她仍然醉眼朦胧了。
吃完饭，大多数队员们都坐上了镇里租来的中巴车。几个年轻的小媳妇吵着要坐江总的霸道车。江总只好开着自己小车送秋香和那几个小媳妇回去。“江总，坐你的车好舒服啊！”“岂止坐江总的车舒服，随耸个都舒服。”……一路上，荤的素的，秋香附合着几个小媳妇，直撩得江总心花怒放。
江总按美女们的住址，一个个送到家门口，最后才向秋香的幼儿园开去。当只剩他们俩人时，秋香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开始加速了，砰、砰、砰……秋香试着用手按住制止它乱动，但越按它就跳得越历害，那“砰”的声音快要盖过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了。
“秋香，现在还早，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到汉江边去吹吹风？”“好啊好啊，引江济汉那边一到晚上都蛮多人呢。”那好听的男中音好似有着巨大的磁场引力，由不得秋香有丝毫迟疑，赶紧附合道。
作为曾经的国际马拉松赛事的起始点，引江济汉入水口的旅游小镇打造已初具规模。江面上微风习习，游船点点。江边的栈道上，三三两两的游人凭栏眺望，风景很好……
“省电视台要在年底举办全省广场舞电视比赛，我们江汉市就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个龙虾情舞蹈上了……”“嗯，还要您多支持呢……”江总和秋香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他们都有些紧张，就避开人多的地方，走上林荫步道。但越走，俩人都感觉浑身燥热，江面上的凉风仿佛离他们远去了。“还是车上凉快些。”他们又往回走，准备回到车上。
“江总，在这里乘凉啊。”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问候声，把江总跟秋香都吓得不轻。
“啊，嗯，今天比赛完了，送冠军队回来呢，顺便来这里看哈。”江总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稳住阵脚。
“省电视台有个活动启动仪式在要这里举办，我陪着来看现场。”副台长老刘带着几个人从旁边岔道口走过来。“我们车上多一个人，有点挤，你把小孙带回去吧。”
对刘副台长的合理要求，江总不好说什么。双方只是打着哈哈分别打道回府。
在返回的路上，江总的手机微信发出了“嘀嘀”的叫声。他打开一看，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老江，今天把你从悬崖边拉回来，晚上要请我吃宵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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