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长篇小说连载《大汉遗孤》（上半部•第五章章）作者 成 峰
大汉遗孤
作者 成峰
上半部
第五章
玉儿假寐了一会，看看天已擦黑，便偷偷爬起来，背了包袱，迅速出了茅屋。谁知这家人是个什么路数，是好是坏？她是大汉九公主，万一他们知晓了她的身份，拿她去邀功请赏，她哪有命在。还有父皇，受伤后到底怎么样了？一定要去看看！只要找到汉军，让他们送她回家，她就可以再见她亲爱的父皇了，又可以当她的公主，谁都不怕了。虽然老爹救了她的命，那也只能等回去之后，禀报父皇，以后再报答了。这是一个湖心小岛，岛不大，四面长满茂密的芦苇，小岛中心，长着一棵巨大的旱柳，状若华盖。老汉家的茅屋，就健在旱柳树下。只要到了水边，只要找到船，她就可以离开，就可以回家，就可以去寻找汉军了。越往深处走，芦苇越密，几乎遮蔽了天空。暗沉沉的芦苇里，只有头顶的一汪新月，冷冷地立在天边。小路七弯八拐，终于到了湖边，可这并不是一个码头，岸边也没有她想象中的船只。夜凉如水，水声哗哗，水里不时传来几声吧嗒吧嗒得声响，湖里，似乎有一条大鱼，正在岸边游弋，间或她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向着她张望。她怵然一惊，忽然觉得，黑黝黝的苇深处，似乎隐藏着无数野兽，它们睁着贪婪的眼睛，眼放绿光，潜伏着向她逼近。呀！有一只鸟儿突然惊起，扑棱着翅膀，箭一样的射向空中，水中的叭叭声，又突然响起……玉儿突然一阵哆嗦，只觉一阵恐惧袭来，浑身毛孔倒竖，撒腿就往回跑。可是跑着跑着，她竟然迷失了方向，无边的芦苇，在她身前身后，布下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让她不知道身在何方了。她只有惊恐地跑，拼命地跑……天阴沉下来，月儿不见了，芦苇荡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跑着跑着，忽然看见，面前黑黝黝的，一座大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前靠了靠，极尽目力，才看清这山下有一个柴垛，草垛上披着柔软的苇叶，掀开苇叶，她矮身钻了进去，蜷缩着身子，靠着柔软的草垛，蹲了下来。父皇不见了，军队不见了，赵彤也不见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湖心，哪里是她落脚的地方？秋虫喧嚣，蛙鸣呱呱，芦苇深处，不时传来一阵扑扑地声音。她曾听赵彤说起过，在一条小河汊，他曾见过一条两丈长，水桶般粗的大蛇，两只眼睛像铜铃，它可以一口吞下一个小孩。想到蛇，玉儿的身子缩得更紧了，小脑袋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身子拼命紧缩，几乎把自己全埋进了草垛，依然止不住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妞儿，妞儿的呼喊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接着，一缕强光刺透眼膜，一只黑手，柴垛掀开，把她拖出了草垛。“嘿嘿，爹，我说是吧。我就知道她躲在这儿，嘿嘿，这是我和大黄藏猫的窝，你怎么跑到里面来睡了？”黑胖子傻乎乎的，嘴上流着口水，东一句，西一句，既高兴，又得意，好像立了很大的功一般。“妞，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睡了！害得我们寻了一夜。”婆婆撇开黑胖子，蹲下身子，心疼而慈祥地看着玉儿，细心地掸掉她头上身上的草屑，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走，我们回去，饿了吧，婆婆给你烧鱼汤去。”走出柴垛，刚一折过来，就到了小屋。原来玉儿昨夜在慌乱之中，东藏西躲。其实她根本没走远，就是围着茅屋打转转，只不过她地理不熟，明明再走两步就到了屋门口，却偏偏不得门而入，白白担惊受怕，在草垛里煎熬了一夜。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老二从小受异人传授，练就了一身好武功，而且兄弟俩长得都是浓眉大眼，又高又壮。老四是个姑娘，长得和两个哥哥绝然相反，葱花似的水灵水灵，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人见人爱。可是老四，只因为两个哥哥，被人打成了猪头，变成了傻蛋傻，永远也长不大。时间回到几年前，牛老汉一家还生活在乌埠镇，老汉带着一家六口，日子过得平平静静，悠闲自得。那一天，老汉带着老四下湖捕鱼，忽然芦苇中无声无息冲出一条大船，船上跳下几个大汉，二话不说，掳走了老四，还把老汉打成了重伤。老汉回到家，把这事告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大牛和二牛。兄弟两得知妹妹被人虏去，发了疯四处寻找。一晃半年过去，老四依然渺无音讯，一家人渐渐失去了希望。可是有一天，四儿突然逃了回来了。她告诉两个哥哥，她是被乌埠镇李员外家的大公子抢去的。李大公子把她强奸，玩腻以后，又把她扔给了下人，活活被蹂躏了两个月，她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两兄弟知道了真凶，忍无可忍，一怒之下，连夜寻到乌埠镇李员外家，揪出李大公子，一刀杀了，然后一把火烧了李员外的庄园，之后便逃出鄱阳湖，从此失去了音讯。儿子杀了人，牛老汉只得带着一家四口四处逃亡。然而，他们逃得虽快，但终究逃不过官兵的追捕，三儿被打成了重伤，伤好之后，整个人变成了傻子，老四被抓后因不堪凌辱，投湖自尽了。牛老汉东躲西藏，最后带着一家人，在鄱阳湖的一个无名小岛隐居下来，才躲过了一劫。自从两个儿子失踪，四儿投湖，三儿变傻之后，老太婆便日日忧伤，整日以泪洗面。没多久，眼睛就哭瞎了。虽然牛老爹用尽了草药，想尽办法，但也只是医成了半明，而且时好时坏。直到这两年，元人败北，天下日趋稳定，他们才放下心来，偶尔到乌蓬镇去逛一逛了。午后的阳光，暖暖的，从芦苇缝隙中铺展过来，亮亮的，有些晃眼。风冷了，湖中的芦苇，一夜间白了头。日影西斜，成群的北雁划过天际，留下一路雁叫。一缕炊烟，袅袅娜娜，冉冉而起。老爹在屋后的大柳树下，十指轻动，清理着渔网上的草屑，小棍。旁边，坐着那只大黄狗。老爹扯下一根草棍，对着大黄狗晃了晃，一扬手扔到远处。大黄狗立刻飞扑过去，寻到草棍，屁颠屁颠地叼了回来，然后，围着老汉，献媚地大摇尾巴。真乖！老爹拍拍大黄狗，拿掉它嘴里的草棍，再次扔向远方。大黄狗急忙转身，向着草棍落下的地方追去。这时候，婆婆端着一簸箕干鱼过来，大黄狗跑了几步，立刻放弃自己的任务，飞快的跑了回来，歪着头，看着老婆婆，舌头不停地舔着鼻子。馋猫！就知道要吃！婆婆瞥了它一眼，把簸箕放在一边的网架上，走到老汉身边，老爹抖了抖渔网，挂在一根晾晒杆上，坐下来，掏出烟锅，装上烟丝，打火点燃吃了两口，然后在鞋底上磕掉烟灰，又提起旁边的另一把渔网，他抖了抖软塌塌的网脚说。“明天去买些猪血回来，这网该血血了，再不血，就撒不开了。”“都什么年月，你还买血血网。人都没吃的了，哪有血卖？”婆婆嘟囔了一句，嘴角一瘪，眼睛瞄向了远处。鄱阳湖里的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朱家军对汉军的肃清远没有结束。他们只要听见操江汉口音的人，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见到，不是抓，就是杀，弄得人人自危，许多人都不敢上街了。尤其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小伙，既被抓了壮丁，又怕被以通匪的罪名，被拉去砍了头。于是大多人都藏在乡下，不敢进城。更有许多百姓，为避兵祸战乱，大举迁徙，有的隐进深山，有的逃往了他乡。致使很多地方，都变成了人烟荒芜，十室九空的空村。根本看不见养猪的人，更不谈买猪血血网了。“你不让我血网，我用什么去下湖捕鱼！”老头辩驳了一句，不用那东西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不好用。老头不怕朱家军，他是土生土长的的乌埠镇人，再说，他一个老头子，胡子一大把了，想来那些抓壮丁的人不会抓他。要是老大老二在家，可能他还有点担心，可惜！婆婆不再理了，转到前面网架前，看着一路屁颠屁颠跟着她的大黄狗，挑出一条小鱼扔给大黄，然后拍拍蓝布围裙上的灰尘。转身看着晾晒的渔网说：“老头子，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家的老二回来了，还带了媳妇回来哩。”“你想儿子和媳妇都想疯了吧！两个家伙已经好几年没音讯了，怎么可能突然回来呢！唉，这兵荒马乱的，谁知这两家伙到哪去了呀！”老头子晾好另一把渔网，再次拉过椅子坐下，掏出烟锅，装上烟丝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看着西沉的红日。“这该死的战争，啥时候能结束啊！也不知大牛、二牛两兄弟怎么样了？”“喂！老头子，我给你说个事。”老婆子瞟了屋子一眼，凑到老头子跟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看你捡回来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像花儿一样，又识礼仪，懂得知恩图报，我们把这丫头收为童养媳，给三儿做童养媳好不好？”“我是说，这小姑娘，长得精雕玉琢般，又聪明伶俐，你看她的穿戴打扮，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给三儿当童养媳，岂不委屈人家了！”“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咱们家的地盘，咱说了算。她一小姑娘，能怎么样？”“我的三儿怎么啦？他难道不是你儿子吗？我就要她给三儿当童养媳！”“得，等等再说吧！反正妞儿看样子还小，不能圆房。”老头子磕掉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了一锅。毕竟玉儿还小，又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听婆婆说要收她当童养媳，一时没弄懂，仔细想了半天，才有点事实而非的明白，童养媳不就是给人当小媳妇么？小媳妇又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懂，也许是给人当姨太太。于是，她心里就有了老大不乐意，她最讨厌姨太太，那都是些不讨人喜欢，尖酸刻薄的人。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童养媳为何物，只知道这跟嫁人有关系。不过她也知道，女人只要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她的身边就会有一个男人，跟着她，和她同吃同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孩子。一想到同吃同睡，将来还会有小孩，她心里又有了一种喜悦，一种有了依靠的感觉。那时候，跟着父皇，东征西讨，虽然颠沛流离，她父皇疼她爱她，命令赵彤形影不离地跟着她，那感觉真好！她也不懂赵彤和她是什么关系，只知道赵彤就是父皇派来呵护她的人。遇到不如意，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她可以拿他撒气，打他。无论她下多重的手，赵彤都不躲不闪，还嘻嘻哈哈，从不忤逆她，由着她胡来。若是当小媳妇能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惜，赵彤不见了，好长日子没有人呵护，没有依靠了。一想到以后又将有人来保护她了，她的心里，不由多出了几分忐忑，几分别扭，几分期待。只是这个三儿，傻乎乎的，她看不上。成峰，湖北省天门市渔薪镇张蔡村人，农民作家，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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