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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狂人李贽(三):孤军奋战在麻城

麻城位于湖北东北部,是一座历史悠久,文风浓厚的古老城市。

传说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此地属后赵统治,当时东晋衰微,为了突破长江灭亡东晋,后赵皇帝石虎命令部将麻秋在阎家河古城畈修筑城池防守。而麻秋性情残暴,他强征当地百姓日夜不息的修筑城池,许多百姓为此家破人亡。

麻秋规定必须干到鸡叫时分才让百姓们休息,百姓们十分痛苦。这让麻秋十六岁的女儿麻姑看到了很是难受,于是她半夜爬到高处学鸡叫,一时间城中的公鸡纷纷开始报晓。劳苦的百姓们得到了休息,十分感激善良的麻姑。但后来这件事被麻秋察觉,痛打麻姑。麻姑一气之下离开家,到城北的深山中开始了修道生涯,终于白日飞升。百姓们看到麻姑飞升上天,纷纷跪拜。

麻姑献寿

从此之后,此地遂名麻城,而麻姑的故事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到了隋文帝开皇十八年,此地首次设县。之后朝代更迭,但麻城县一直都保留,明代时划归湖广布政司管辖。嘉靖四十二年,又从麻城县的土地上划出一部分建立了黄安县,属于黄州府管辖。黄安县与麻城县由于原本是一家,故此常被称为黄麻地区。

麻城到了明代中后期,成为了学者聚集,讲学之十分风靡的文化之城,而麻城许多人也入朝为官,俨然是当时湖广一带文化和政治气氛十分浓重的地区。当地的周,梅,刘三大家族许多人都是朝堂上的高官,故此也成为地方上的名门望族与道德楷模。

李贽是受到周氏家族的大老爷周柳塘邀请来到麻城的,与耿定向决裂后,他于万历十四年孤身来到麻城,寄居在一座叫“维摩庵”的寺庙中。在李贽辞官后的二十多年的叛逆岁月中,麻城的经历是最重要的。他在麻城一共呆了十多年,几乎所有的重要著作都在此地完成,麻城特殊的文化和政治地位让李贽的故事更加传奇,李贽怪异超前的思想让麻城的历史更加精彩。

明代的湖广行省

一,我就是异端,你敢怎样?

精通三教的李老头

李贽是万历十四年搬到维摩庵的,维摩庵虽名为“庵”,其实并没有尼姑,只有几十个和尚,修建维摩庵的是周家的二老爷周思久。

早在与耿定向产生矛盾的时候,李贽就到周家做过客,也趁机把麻城的风光游历了一遍,那时他就有移居麻城的想法。

如今他来到麻城,因为耿定向不愿意让他带坏孩子们,也因为李贽不愿意寄居耿定向门下。

孤身搬到麻城维摩庵的古怪老头李贽成为了麻城人热议的话题。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他的到来能让新来的县令邓石阳亲自投贴欢迎并自称晚生。而且周家的老爷们经常去维摩庵拜访他,这个老头必定不一般。

一些生员们慕名前去拜访,回来的时候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这世界上有如此独树一帜的学者和大儒。李先生对儒家经典的解析真是独辟蹊径,与众不同。原来圣人孔夫子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原来教条规矩并不能让人接近大道的,大道在我们各自的内心中。此番言论真是令人如醍醐灌顶呀。”

另一批拜访者却是这样评价:“李卓吾很像老庄一流人物,但又不是完全一样。老庄要人避世,卓老却教我们要与世俗打成一片,在真性的表露中接近道,真是怪异又使人觉得新奇有趣。”

当然,也有一群人拜访李贽后再也不去了,他们这样说:“这个李卓吾说的话总是带着一股邪气,教人琢磨不透。他要教人们抛弃礼教,抛弃朱子的学说,完全顺从天性。危险啊,难怪会被耿宗师赶出黄安。”

和尚参禅念经

最开心的当然是维摩庵的和尚们,由于这位前四品知府的到来,小小的维摩庵成了麻城学子经常来往的盛地。况且他和邓县令还有周家老爷都交情不浅,这也让和尚们感到很有面子。更绝的是这个老头子对佛经也很有研究,谈禅说理往往语出惊人,又颇具禅机。一些香客更是把他当成了佛爷转世,拼命的跪拜供养,维摩庵的香火钱比以前多了许多倍。在和尚们眼中,李老头是财神,是高人。值得尊敬和欢迎。

麻城距离黄安并不远,二十多年前,黄安本是麻城县的一部分,直到嘉靖四十五年才划出麻城而建立黄安县的,所以耿定向也是老麻城人。

李贽虽然离开了黄安,但并没有离开耿定向的势力范围,因为黄麻地区有许多耿定向的学生和朋友。耿定向在麻城地区的影响力有多大,李贽就同样具有旗鼓相当的名望。虽然双方的矛盾一直都是关于学术方面的,但实际上双方的门生和追随者早已互相敌视,犹如敌国。更要命的是,李贽和耿定向两人共同的朋友太多,正如互相交叠的朋友圈一样,对方的一言一行都会很快知晓。故此魔教的头子李贽与礼教的代表人耿定向之间,存在着很复杂微妙的关系。他们互相鄙视对立,却又不得不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友谊。文人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能单纯的用对与错,黑与白来区分。

如果李贽只是用自己对三教的深刻了解和自己活跃灵巧的思维吸引追随者的话,那他与耿定向还能一直维持着虚假的友谊,但李贽不光是一个思想上的叛逆,同时也是一个行动上的叛逆。他用他的大胆异端的实际举动,使得整个麻城上至官僚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知李卓吾大名。

和光同尘与混入世俗

李贽把与释放本性与世俗世界打成一片为追求大道的法门,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每日与维摩庵的和尚们和前来拜访的人畅谈学问,读书作诗,好不自在。一些年轻的学子们和他插科打诨开玩笑,他也应对的妙趣横生。到了傍晚,便邀约一些年轻人踏青散步,谈古论今。兴致高的时候就请大家到勾栏瓦肆青楼楚馆纵酒高歌。像极了今天的人烧烤摊上撸串还得去KTV吼几嗓子,不为别的,就为了高兴。

李贽酷爱书法,听说麻城有一个丧偶多年的老寡妇刘毛氏,不光学问很好,还写的一手好字。这让老李很是仰慕,渴望着能与这位刘毛氏见上一面,但他来到刘毛氏的居所时却吃了闭门羹。之后老李还不死心,死皮赖脸的求刘毛氏送给他一些书法作品,仍然是被回绝。一个白发苍苍的孤老头子,一个堂堂的前四品知府居然做出如此举动,不得不让人瞠目结舌。

耿定向依旧常常给李贽写信,因为这个对手必须收服。无论是站在自己黄麻地区道德楷模还是自己一代大儒的身份上,李贽这个走火入魔的异端都必须向自己低头。

武士用刀剑决定生死,而文人用笔墨来一决高下。李贽被耿定向的来信搞得很烦,因为这些信无一不是让自己放弃观点,接受耿大宗师的所谓“不容己”的训诫。“不容己”就是认为人是为了维护纲常礼教而活着,自己的天性与思考如果脱离了礼教的约束就是背弃了为人之道,与禽兽妖魔无异。这正好与李贽的追求自我,憎恨虚伪的观点针锋相对。老耿的来信让李贽生气了,于是他写了一封一万多字的长信《答耿司寇》作为回敬,在信中再次强调了每个人对道的理解不同,不可能全跟耿定向认为的一样,大家互不干涉,何必要强求一致。接着更进一步指出:“如今的世道,道德和名教只是俗儒谋取功名利禄的遮羞布,看似冠冕堂皇,其实里面充满了龌龊卑鄙。儒家的招牌就是被这些人弄臭的,只有没有真本事的道学先生才会在乎所谓的纲常礼教,反不如农民只说种地,商人只说生意来的坦诚可爱。

明末的钱谦益评价这封信的威力是:“胥天下之伪学者,莫不胆张心动,恶其害己,于是咸以为妖为患,躁而逐之。”李贽不识抬举,反而一针见血的把道学先生们的假面具撕掉了,凡是打着纲常伦理想要谋取富贵的道学家们都很害怕。老李现在是撕耿定向,万一哪天看自己不顺眼调转笔头针对自己怎么办?一时间关于李贽的谣言风起,但他依然我行我素。耿定向再也没有来信了,李贽终于感到清净多了。

就在麻城人纷纷议论李贽到底是不是一个老流氓的时候,李贽又做了一件事情,还是为了寡妇。

由于李贽精通佛学经典,常常在维摩庵与香客们说成佛的法门,当地的一位贫苦的老寡妇深深的信服李贽是真佛转世,每次都虔诚的跪拜他,并且不断的给他送香花水果以期供养。李贽最开始也觉得老寡妇太热情了,怕招来非议,严厉 的训斥她。

但是这位受苦受难的寡妇真的是想供养真佛而脱离苦海,李贽也就生了怜悯之心,不再拒绝她 的供养。但是闲言闲语却是无法阻止的,时间一长,许多人就开始传播李贽和老寡妇的绯闻。这位虔诚的佛教徒很受伤,向李贽倾诉了自己的痛苦。李贽知道后亲自出面把造谣的人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如此一来,恨李贽的人更多了。他自己却不以为然,思想家是孤独的,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他对于自己的和光同尘与混俗行为丝毫不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一切都是按照真实的人性而发挥出来的,比起那些道德先生们真实的多。面对人们的非议和造谣中伤,李贽更加疯狂。

由于老李不肯回家乡,孤身在外,他的弟弟便带着儿子李贵儿来到麻城照顾李贽。李贽毕竟是知府退休,享有朝廷的优待。李贽弟弟和侄子的到来其实是有目的的,李家贫穷,来到李贽身边可以沾光不少,由于李贽的儿子都死了,没有继承家业 的后代,把李贵儿带来,也是做一个继子的意思。

要来就来吧,李贽虽然抛弃了家族,但毕竟自己已经年老,有亲人在身边也可聊做慰藉。

弟弟来到麻城一年多的时间,很是想念家乡的妻子,心情郁闷。李贽安慰他,居然说:“你不如去青楼放松放松吧。”

虽然封建社会的男人逛青楼是极其寻常的事情,但还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更何况是叫自己的弟弟去青楼呢?李贽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自然不会遮掩的,于是这件事很快就传遍麻城大街小巷。人们都知道了,维摩庵的李老爷,这个老流氓居然劝自己的弟弟上青楼。

许多人愤怒了,李贽对社会习俗的挑战未免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个学者,分明是个邪魔外道的头子。

李卓吾铜像

远在京城为官的耿定向从弟子们的书信中知道了李贽在麻城的轰动全城的举动后,写信给他们共同的朋友周柳塘。在信中讽刺的说道:“可惜啊,卓吾老弟是走火入魔了,大家不要非议他,你们不知道,他崇拜的泰州派学者颜山农曾经当着大众的面在地上打滚,然后说在打滚中找到良知。我想李卓吾老弟也是学颜山农那样在地上打滚寻求真理吧。”

周柳塘兄弟和邓石阳其实很尴尬,他们熟知耿李之间的恩怨,多年来一直在二者之间调停和缓解矛盾。但是老李未免太过火了,别说耿定向看不下去了,就算是一些普通百姓也看不惯他的邪门的举动。于是周柳塘把耿定向的信交给李贽,并劝他安稳一点,别再搞出格的事情了。

李贽得知后写信给周柳塘,对自己在麻城所做的事情一一解释,并痛骂那些造谣生事的伪君子。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错,是符合孔子所说的“言顾行”的精神的,自己心里想的,对人说的,做的都是一致的,根本没有错。倒是耿定向的门徒们向来是打着圣人旗号的伪君子。自己就是要在世俗中打滚,耿定向和众多的卫道士一样,只是在官场中打滚罢了。既然都是在打滚,凭什么说自己不对。

他要周柳塘把自己的回信寄给耿定向,但是周柳塘不敢。这封信要是寄出去,不就是公开的挑战么?难道老李还嫌事情不够大么?李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亲自给耿定向和周柳塘写去一封信,两个人都被老李说成“言不顾行”的假道学。很多人不敢和他过多接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老李的疯狂让自己成为麻城风云人物。他的疯狂也传到了远在朝堂的三大家族的官员们耳中,于是京城的高官们也开始议论李贽。有的说这种人该收拾,也有一些豁达的官员觉得老李只是一个追求逍遥快活 的老头子罢了,不必上纲上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李贽在维摩庵已经住了两年多。弟弟也回家乡福建去了,身边的亲人只有侄子贵儿。这两年来老李以自己的怪异让麻城人对他又爱又怕。爱他的率真豁达,恨他的离经叛道。

我就是异端

万历十六年春天,耿定向的老婆彭氏去世了。老耿告假回家替彭氏举办葬礼,并且把弟弟的正式葬礼也一并办了。定理虽然已经死了好几年,但当时自己在京城回不来,一直没有正式邀请宾客举行葬礼。

李贽很想去黄安参加自己唯一的知己耿定理的葬礼,同时也想和耿定向当面锣对面鼓的把各自的学术说清楚。毕竟总是打文字战争他也很烦,而且再怎么说大家曾经都是朋友。但是耿定向没有邀请他,他也不愿自己亲自登门。一次和解的机会就这样过去了。老李很遗憾,看来和耿定向重归于好是不可能了。

但是这样就透露出一个危险的信号,在此之前,耿李二人的唇枪舌剑以及李贽的疯狂早就让麻城的耿定向的追随者们恨之入骨了。一直碍着耿定向曾和李贽有交情才迟迟不敢动手。如今老耿是不把李贽当朋友了,他们得想法子收拾一下这个怪老头了。

一时间批评和咒骂李贽的言语就像山洪冲破闸口一样铺天盖地。妖人,邪魔的骂声不绝于耳。老李嗅出一丝丝不对劲,他愤怒,但他不怕,大不了就是个死么,再说,就凭麻城这些又酸又臭的假道学们,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万历十六年的夏天对于李贽来说很是烦躁,福建老家不断来信请他确立继承人;妻子也真诚的请求他回家,不要在外面流浪了;麻城的许多人都在造谣和诽谤自己,这一切都让这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感到不平,而比不平耿叫人无法忍受的是那深深的没有知己的孤独感。

大凡沉浸于自己思想中无法自拔的人脾气往往很怪异,或许是一生中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李贽形成了类似于强迫症性质的洁癖。他不停的扫地,洗手,洗澡。

维摩庵里扎扫把的和尚很是头疼,因为一把新扫把不用几天就被李贽扫秃了。而且这个老先生几乎一天要洗澡很多次,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身上的污垢。对于自己是这样刻意的保持清洁的面貌,对于别人也不例外。一些慕名而来的拜访者因为衣冠稍微不整洁,李贽便当众捂着鼻子下逐客令。搞得人家拂袖而去。

其实李贽一直没有与世俗真正的融为一体,他超前的思想和怪癖,只能让恨他的人有了更多的理由攻击他。

这年的夏天很热,李贽头皮发痒,想起种种往事,狂躁的不能静下心来读书写字。忽然看到伺候自己的小和尚在剃头,于是他命令小和尚为自己剃发。小和尚无奈,只得把这位总是居于麻城新闻头条的李老爷给剃成了光头。头皮是凉快了,种种议论又暴风雨一般的袭来。

李贽剃成了光头,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出家为僧,不会再和麻城的学者们争长短。但是他依旧留着胡子,也不受香疤,也不穿僧袍。生活中仍然吃肉喝酒,出门必坐官轿,勾栏瓦肆照去不误。他本就是麻城文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却把自己搞得不僧不俗,许多人都看不惯,连朋友们都无法理解。面对朋友们的质疑,李贽一一回信说明自己落发的原因:他就图个任请自适,活的舒坦,既然有人说他是异端,那不妨就彻彻底底的当个异端吧,成就了这些满口道德礼教的俗人。

李贽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和闻名四方的学者,居然做出如此违背社会习俗的事情还毫不遮掩。县令邓石阳也感到压力山大。毕竟作为一个官吏有维持道德风华的责任和使命,而且他也不愿意老朋友李贽玩火烧身。于是亲自登门请求李贽别闹了,赶快留发恢复正常人的样子。邓石阳曾救济过李贽的家人,二人交好数十年,但老朋友这样的请求,李贽还是不听从。“我就是异端,我为什么要改,反正那些高唱道德的圣贤们都骂我是异端,是邪魔,我干脆成全他们吧。”

自此以后,李贽的罪名上又加上一条:败坏佛门清规的妖僧。李贽却毫不在意,对别人说自己要当真佛,俨然一个“魔教头子”的形象。

老朋友周柳塘看在眼里,深深的担心李贽的安危,他要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得罪人,后果真不堪设想呢。好在自己曾在城郊的龙湖建过一所芝佛院,那里的主持无念和尚也是老李的崇拜者。老李既然喜欢研究佛学,干脆让他去那里安度晚年吧,这县城繁华之地他不能呆了。

麻城芝佛院

于是,这年的秋天李贽带着贵儿来到龙湖芝佛院。龙湖远离城市的喧嚣,风景优美,令人神清气爽,果然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芝佛院是周柳塘建造的,无念和尚是周柳塘出聘金请来做主持的,而无念是李贽的追随者和弟子,所以李贽就成为芝佛院真正的祖师爷。

天地之间一孤老

芝佛院虽然在城郊,但因为有了李贽的存在,仍然吸引着无数慕名而来的人。李贽就这样在芝佛院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学术,表达自己的各种观点。遇到志同道合的自然是十分欢喜,遇到面目可憎的则毫不掩饰的做出金刚怒目状。虽然周柳塘把他安排到了远离城市的芝佛院,李贽之前也说过自己不愿和道学家们争长论短,但事实就是,李卓吾的名气更加大了。曾经的他只是一个总是揪住道学家小辫子就痛批的儒家学者,如今的他是一个集学者,高僧于一身的大异端。

原本与世无争的佛寺,随着李贽的到来,变得熙熙攘攘,仰慕者纷至沓来,只为与李先生谈一谈学问,反正老李的知识涉及面广,怎么都能找到共同话题。至于老李结不接待,那就得看他的心情了,要是思想活络的少年才俊,老李自然是欢喜的,往往会一谈就是数日,从盘古开天谈到大明现状,从孔子谈到释迦摩尼。要是死守教条大谈仁义礼智的估计要被老李捂着鼻子送客,还得损他两句。成了芝佛院和尚们祖师爷的李贽,异端头子是越当越开心,越当越有滋味。

李贽名气之大,对佛学又深有研究,如今又是一寺之主,把他当师傅和真佛的信众自然不在少数。老李这辈子孤僻贫穷了大半生,如今是可以安度晚年的时候了,他想起自己一生的坎坷,就更加倾心于佛教中的解脱之道。但老天却似乎不让李贽能有片刻的人生欢愉,就在搬到龙湖一年多的时候,侄子贵儿到湖中洗澡,不幸淹死在龙潭湖中。李贽哭的老眼昏黑,这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啊,上天为何如此作弄人呢?虽然李贽一直不愿意回家乡,也早就做好了和自己家庭斩断关系的打算,但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哭的撕心裂肺。

贵儿死后,女婿庄纯甫从家乡赶来照顾他的起居。老李很不高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庄纯甫不会过日子,大老远的跑来费盘缠,而且家里穷,肯定又给别人借银子了。虽然表面上是批评,其实到像极了今天的固执的老年人因为心疼子女而故作的姿态呢。这一点来看,狂妄孤僻的老李也并不是完全的不近人情啊。

万历十六年七月,老李和女婿接到来自家乡的书信,原来他陪伴他四十多年的妻子黄氏病故了。而此时庄纯甫在李贽身边,丧事完全由女儿料理。老李还故作坚强的替妻子写了墓志铭,让女婿赶快回乡。这个消息传出后,黄安的耿定力也替黄氏撰写墓志,然后送了许多钱给庄纯甫,让他回福建好好将黄氏埋葬。

虽然李贽和自己的大哥经常死磕,在学术上几成死敌。但耿定力却从不介入二者的矛盾,一直与老李保持着友谊。庄纯甫离开的时候。耿定力也来送行,老李一见耿定力来了,装作对妻子的死毫不在意的样子,催促女婿赶快走。如此绝情让耿定力颇感诧异,但也不敢问。

等到耿定力走后,一直装作看开红尘俗世的老李才流下眼泪。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黄氏陪伴他四十多年,自己一直一贫如洗,但妻子却没有嫌弃,反而是孝敬公婆,与其他的族人和睦相处。后来随自己四处漂泊,历经艰辛。他们的孩子因为贫穷和冻饿夭折的时候,黄氏都不敢埋怨李贽。一直到死前,黄氏还不断托人带信到麻城,希望丈夫不要疯疯癫癫的赶快回家,但李贽却不为所动。如今这个可怜的女人走完了自己五十六年的艰难人生,终于解脱了。

李贽成了真正的孤独老人,他痛恨命运的作弄,也哀叹自己的孤独和凄凉。在李贽的诗作中有《哭黄宜人六首》,正是此时心情的写照。其中第四首这样写:

慈心能割去,约己善持家。

缘余贪佛去,别汝在天涯。

自从妻子死后,李贽更加孤僻,身体也越发衰弱,老年性气喘病发病的次数增多了。越是痛苦,他的性情就更加怪异。当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想起前尘往事的时候,他不禁感慨:“就算把大地化为纸张,也写不完我一生的坎坷啊。”

一心寻求解脱的老李,最终还是被生老病死的痛苦折磨着。做一个超越时代的思想家是痛苦的,做他的家人也是痛苦的,假如李贽不是追求思想解放而是老实的按照当时的社会风气做人行事的话,那他和他的妻儿老小又怎么会如此的凄凉结局呢?哎,这真是那以判断谁对谁错啊。

女弟子风波

宗教对于受苦的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佛说“人生皆是苦”,很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就有了佛教信徒。李贽从佛教中寻求解脱,并且在一般人眼中俨然是一位有道的高僧。麻城自然是有许多信众的,佛既然无相不可遇到,但龙湖芝佛院的李和尚是个实实在在的追求解脱法门的人,于是向李贽请教佛法的人自然不会少,把他当成导师的人也自然不会少,梅澹然就是其中的一个。与其他信众不同的是,梅澹然是个三十岁的寡妇,而且是麻城大族梅氏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当朝御史梅国桢。

梅国桢,字克生。明代麻城籍官员,曾举荐李成梁平定宁夏叛乱

一个女儿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丈夫,自然是很悲哀的。梅澹然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一头扎进了佛教经书中寻找安慰和解脱。梅国桢明白女儿的痛苦,不愿意干涉她的选择,于是梅澹然就成了一个地道的在家居士。每日参禅念佛,甚至把自己的闺房改成了念佛的道场,别号“绣佛精舍”。李贽来到芝佛院后,梅澹然和她的姐妹们便写信向李贽询问解脱之道。时间一久,这些信佛的女信徒不禁对李贽很是佩服,便把他当做老师。李贽很看好梅澹然学佛的决心和惊人的领悟能力,在这孤独的城郊寺院,能有这么几个既有文采又很有慧根的女弟子,他感到一丝丝安慰。

书信往来即多,流言蜚语自然日甚一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居然和梅家的二小姐成了笔友,这原本很正常的事情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明代中后期,便如一颗烈性炸弹在麻城大小官员和儒生的耳边爆炸了。在很多人眼里,李贽本来就是一个老不正经,这次和一个寡妇书信来往,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呢?一个大户人家的青年寡妇,居然忘了羞耻之心和一个老和尚交笔友,这是对社会风化的公然挑战。

谣言的中伤让梅澹然等女弟子受不了,作为信佛的人,是不能和别人争论的,这就动了嗔念。但是心里毕竟还是委屈,于是她再次写信给老师李贽,倾诉自己的遭遇。李贽回信安慰她们,“我们是学佛求解脱的出世大丈夫,何必在意这些俗人放的狗屁。身正不怕影子斜,要再有假道学中伤的话,直接当面吐他口水。至于佛学的戒律和法则,自己要敢于怀疑,只有敢于怀疑,才能真正的成佛解脱之道。”

李贽的朋友也觉得老李太过火了,连忙写信来劝他。朋友们劝他:“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跟她们讨论什么佛学呢?如今到处都在谣传你和梅澹然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你该为自己和梅家的名誉考虑啊。”李贽很生气,他回信给朋友们,表明自己和梅澹然等女弟子之间是清白的,只不过是一些伪君子要打着维护礼教的幌子对付他罢了。在这深山之中,和禽兽动物尚能一起嘻戏玩耍,为何与麻城的正人君子们却无法和睦相处呢?

况且女人学道有何不可?古往今来,才干胜过男子的女人何其多,只是一些道德君子们自以为是,认为女人只能传宗接代和伺候丈夫,这种偏见和私心才造就了今人根深蒂固的偏见罢了。在自己心中,这些女子和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她们求道 的真心和对佛学的理解远远胜过只会大谈仁义道德的君子们。最后,老李表示,自己不怕非议,追求大道的豪杰向来不在意世俗的诽谤。

每当读到李贽为女弟子辩护的书信,我就不禁想起写《红楼梦》的曹雪芹,看来,了不起的的人都是有共同点的。若是曹雪芹生在李贽的时代,或许这二人能结成莫逆也未可知,老曹不是借贾宝玉的口说过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

李贽啊,你没有错,唯一的错就是早生了几百年。

李贽与梅澹然的事情最后传成了这个样子:芝佛院的妖僧李贽,勾引良家妇女入寺讲法,常常一同歇宿。而且李贽还带着弟子直接闯进妇女的闺房。于是,麻城的许多人知道,芝佛院住着个没有廉耻心的老色狼。这无疑让想除掉李贽的道德先生们抓住了很好的把柄。

但现在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梅家是大族,御史梅国桢根本就不信这些穿凿附会的谣言,因为他回到麻城时曾与李贽见过面,两人还很是意气相投,要是用这个借口收拾李贽,被梅国桢知道了那还得了。大宗师耿定向也没有明确的表态,姑且让你再浪一些时日吧。

二,以童心处世,以笔墨传道

《焚书》引战

李贽虽然自称老僧,但其实仍是想在世俗中做出一些大事情的。他自己不是说过么:豪杰丈夫活在世界上,必定要像孔圣,佛祖那样才不枉此生。

对于古人来说,要想建立不朽的功业,无非立功,立德,立言三种途径。李贽在官场上没有轰动朝野 的功绩,而道德上则与封建礼教唱对台戏,最后自己也自称异端了。剩下的路径只有立言这一条路了。

怎么立言呢?无非是把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化为文字,能让后世的读者知道世界上曾有李贽这个人存在过,而且能认可他的思想和学说。而他本身就是一个爱读爱写爱思考的人,自从辞官后几乎无日不读书,无日不写文字。这些年积累下的书稿已经太多了,从品评历代人物和史实的《藏书》,到注解儒家经典的《说书》,还是自己选辑的古代诗文等等都已经初具规模。这些东西都是在他那超越时代,突破前人窠臼的异端思维指导下完成的,原本还只敢让亲近的朋友看一看,不愿把这些东西出版公之于世。

但现在自己既然是异端了,也当和尚了,还怕个什么?为了建立不朽之功业,也是为了把自己的东西让更多人了解,老李决定出版自己的著作。他第一部出版的著作是《焚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老李自己有预感,这玩意一旦出版,正人君子们是绝不允许流传下去的,肯定会一把火烧干净,所以给题了这个颇有挑战意味的名字。

老李出书无外乎两个目的,一是让自己的著作与大众见面,在直接打道学家的脸的同时也希望有读者能理解他的思想,成为自己的知音;二则是遵循传统文人的最高期望,希望自己著作能流传下去,是自己能做到精神不朽。其实这是古今所以写文字的人都相通的地方,唯一的不同就是明朝那会出版自己的著作不光没稿费,还得自己掏钱请人刻印。但老李作为一寺师祖,又有那么多士大夫朋友,钱自然是不缺的。

万历十八年春天,《焚书》和老李这些年写的一些史论作品相继刻印流传开来。《焚书》是老李这些年与别人谈论学术的一个书信集。而这些年来与他谈论学术最多的就是耿定向了,所以之前与耿定向的学术分歧与他对耿定向一类道学君子的憎恶此时都由私下转为公开,何况老李这人也算是个“毒舌”,在许多信里都把道学家名为君子,其实蝇营狗苟的面目和假借匡正世风作为自己谋取富贵的各种伎俩揭露的相当彻底。

《焚书》一经出版就风靡麻城和湖广地带,佩服李贽的人自然读后拍手称快,怨恨李贽的人则因为被这些书信里的讽刺和揭露深深的戳了一刀,感到李贽之恐怖如斯,他这可是把天下高举三纲五常的君子们全给骂了一通呀,如此妖孽,怎能不叫君子们胆寒呢?

而老李史学功底扎实,在一些史学著作中往往把前人对历史人物的评价贬的一文不值,而自己标新立异写出与传统截然相反的评价。这种别致新奇的论点也让人们眼前一亮,例如他把五代著名的官场不倒翁冯道成为真正实践了“民贵君轻”思想的大贤人,这一观点让许多人瞪大了双眼。

因为从封建忠君思想来看,冯道一生先后臣服于后唐、后晋,契丹、后汉、后周四朝十君,是个地地道道的贰臣和软骨头,把官僚的终于君主的基本气节都丧失了,冯道是反面人物早就是社会的公论。而老李就敢给他翻案,理由是:冯道虽然一生毫无忠君的气节,但他的每一次投降都让治下的百姓免于战争的屠戮,这不就是孟夫子所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最生动的写照么?所以他对冯道很是赞扬。

因为作品的出版,老李的名声传遍湖广,无人不知麻城龙湖有个当世怪才,当然骂他的人也更多,所以也可以说无人不知龙湖有个能说会道的妖僧。人气一高,其作品一旦面世人们就争相购买或传抄。明朝要是有“作品最受欢迎和最受争议的作家排行榜”的话,李贽绝对独占榜首。当《焚书》被梅国桢读到后,大笑着评论说:“这个李先生啊,真是一个要做英雄事业的人物啊。我奉劝那些被他骂的人不要生气,应该把他供奉在莲花座上顶礼膜拜。”

俗话说:树大招风,猪肥招死。老李本来就是轰动朝堂的大异端,如今还把著作搞出来了,出事是早晚的事情了。《焚书》等著作引得麻城读书人和士大夫们激烈的讨论时,耿定向回到了黄安。

耿定向此时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由于身体日渐沉重便辞官回乡,此时已是万历十八年秋天。当他在黄安看到李贽出版的《焚书》时,一改平时克己宽容的长者形象而勃然大怒。以前李贽和自己再怎么互相看不惯不过是私下的事情,这下倒好,他把那些信件全出版了。难道要读者都认为自己是个打着仁义道德幌子的伪君子么?这不就是诽谤么?他打起精神来,准备回敬李贽,将他的歪理邪说和诽谤全给消灭掉,免得带坏了湖广的读书人。

“君子”们的反击

耿定向给所有的弟子和朋友们写了一封提名为《求儆》的书信,并很快刻印公之于众。

这封书信可是写的很有水平,一个封建社会精明官僚的嘴脸形诸纸上。他先是替自己叫屈:“我耿定向一生克己,并努力 的体会圣人的教导。而且与诸位一起传播道德,为匡扶世风尽一份绵薄之力。如今七十老朽,居然被人诽谤,让不明真像的人都以为我是心口不一的伪君子,这怎么能让我不感到悲哀呢?请大家从今往后指出我的缺点和错误的地方,让我不被人恶意中伤。”

接着他开始批评李贽: “ 这个人本来是奔着我弟弟定理才来到黄安的,原本与我也是朋友。可惜我的德行不够,让他最终愤然离去,深以为憾。这本《焚书》是他一生学术的表露,但他揭人隐私和不足的手段太过分了,近乎地痞流氓。我与他并无私恩怨,只是担心他的邪说四处传播,对道德和纲常造成危害。”

耿定向的《求儆书》一公开,就得到了许多李贽所说的”正人君子“们的强烈支持。他们纷纷替耿大宗师叫屈,并开始攻击李贽“ 放辟邪侈,妖言惑众。”文人是靠笔来战斗的,耿定向找出多年来与李贽论辩的书信,又命自己的弟子蔡毅忠主持,要求大家写文反驳李贽的观点,李贽既然能出书,难道耿定向不能么?

两位黄麻学术界的风云人物终于公开论战了,把李贽驱逐出麻城的声音也越来越多,黄州的官员甚至打算派人捉拿妖人李贽,但耿定向这边却坚持要用文字分出胜负,考虑到耿家与李贽纠缠不清的恩怨关系,官府才没有轻举妄动。这封建文人之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说不清楚。

而老李此时身体情况也很糟糕,动不动就犯气喘病。徒弟无念和尚却常年云游结交四方官员打抽丰,搞得他很孤单。耿定向的回击他也没多大反应,继续在龙湖读书写作,但麻城地区咒骂和攻击他的声音日益增多,让他颇感一丝悲凉。

暂别麻城

就在麻城的道学家们纷纷咒骂李贽的同时,老李的大名也传遍了整个湖广。他的名声传到了湖北公安县一个二十三岁的才子的耳中,让这位两年前就中举却在进士考试中落榜的苦闷的年轻人心生向往。他叫袁宏道,也就是后来反对文章复古而开创“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公安派”的领袖人物。

袁宏道落榜的两年间心情郁闷,在兄长的影响下学习佛教禅宗思想,并把自己的学习心得写成《金屑集》一书,听说麻城的李卓吾是个“闻教外之旨”的高僧,于是小袁同学带着自己的《金屑集》赶了一千多里地来到麻城拜访求教。

李贽很是开心,他在麻城遭受那么多人的攻击和辱骂,此时正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可怜老人。对于袁宏道的来访,自然是很欢迎的。袁宏道年轻聪慧,而且思想活跃,这让老李更是如见到衣钵传人一般的愉快。特别是《金屑集》更是让他爱不释手,如同得到珍宝一般。

正如俗语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李贽邀请袁宏道在龙湖住了几个月。二人常常聚在一起谈禅论道,互相交流学术观点。李贽对袁宏道后来开创公安学派是有很大的影响的,在这段时间中,李贽对他讲述了自己对于儒家经典的见解:他认为《四书》《五经》的内容不过是当年圣贤们为了救治时弊,随手开出的救世良方,但那些不孝的弟子们却将这些道理作为万世准则,结果生搬硬套成了一种枷锁和障碍。这种大胆且真切的见解让袁宏道大为惊讶,也对他今后任性自然的处事风格的形成有着重大的影响。

而谈到做文章的方法时,李贽则强烈反对当时已经成为风气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风气,主张文章的写作应该是发自心灵的,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见解。而不是一味的模仿和抄袭古人,这种写文章但求真心表现,提倡打破既定套路的观点对袁宏道及其后来的公安派文风简直是指导思想。

之后二人又谈论了诗词小说戏曲等底层文学,真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齐奏,气氛轻松又无时不碰撞出伟大的思想火花。自此,袁宏道对李贽五体投地的崇拜,并以弟子之礼侍之。

时光荏苒,转眼万历十八年已经结束。袁宏道在龙湖居住了数月之后,也起身告辞。老李要亲自送送这位少年,他带着三个小和尚跟随袁宏道一起离开龙湖。就像一句民谣里唱的那样“张郎送李郎,送到谷子黄”。不知不觉,老李跟随袁宏道一直来到省会武昌。

这下倒好,离麻城已经很远了,反正那里没谈得来的朋友,不如就在这武昌城里四处游历吧。袁宏道也不急着回公安县,二人一拍即合,在武昌城东的洪山寺里借住下来,每天还是互相探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老李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朋友的地方便是家,此时的他已经有点不想回麻城受大头巾们的批判了,他要和袁宏道谈论学问,还要游览武昌的山水名胜,这才畅快。

闰土氏点评:

李贽在麻城的举动,在今天的人们看来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晚明时代却激起那么多人的反对与攻击。可见,封建社会对个人思想的束缚和控制是有多么严重。李贽的时代,已经是封建社会的晚期,整个社会呈现出 各种思潮和矛盾,而僵化和刻板的儒家教条此时已经成为一种限制社会进步的枷锁。加之晚明社会动荡,怀疑传统和礼教的人层出不穷,这就迫使封建统治阶级加强思想控制。

按照李贽的社会地位来说,他本就是封建士大夫中的一员,本来是该积极维护封建道德的,但是他确实个实实在在的叛逆者,而且是个用行动来反抗教条的战士。虽然他是孤独的,但也是勇敢的,甚至是有趣的。先知先觉的人往往会被人们当成疯子,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我也不禁思考:如果我是一个明代人,而李贽就生活在我身边的话,大概我也要敬而远之,因为这个家伙爱骂人,还有强迫症。哪怕是朋友他也是看不顺眼就扣一顶假道学的帽子,而且总是做出格的事情,这其实也是他的一个缺点。或许正是这些缺点,导致了今天的一些人对李贽仍然是持批驳的态度。

从史料中的记载来看,李贽其实是有很多朋友的,但他却觉得孤独。或许一个人的思想境界高了,就不容易把别人当朋友吧。以前有一种观点认为李贽是为了受压迫的劳苦大众而反抗封建礼教,其实这是不正确的,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只活跃与士大夫阶层,而从未与下层百姓建立过友情。这一点在黄仁宇先生的著作中已经提到过了。

至于李贽对袁宏道提出的不能抄袭套用古人的陈词滥调,而是把写文章当成真性情的流露方式,这真是至理名言。对于爱写文字的人来说这条教诲是永远也正确的。写完本文时候,我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武侠小说大师古龙,他的前期一直是靠模仿金庸小说的写作方法而产出作品的,但是后来他发现:武侠小说的写作已经成了套路,成了公式。于是在中晚期大胆尝试,最终开创了古龙风格的武侠世界。成为与金庸齐名的泰山北斗。看来,牛人们总是在某些问题上是有共识的。

特别对于自媒体作者来说,学习李贽“以心写文”和古龙“求新求变”或许才是闯出一番天地的方法吧,这也是我的一点点个人感悟。当然咯,老李的故事还没结束,因为他还没死,像李贽这种叛逆,只要不死,就有故事。


参考资料:

明·袁中道《李温陵传》

明·李贽《焚书》《续焚书》

明·《黄州府志》

黄仁宇:《万历十五年》

鄢烈山:《文化怪杰李贽——告别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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