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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历史」重读“刺廖”案,管窥国民党政治秘辛(六)

午夜惊魂:胡汉民被迫离粤

说胡汉民是幕后主使,目前还只停留在推测阶段,如果没有过硬的证据,绝无可能对一个国民党中执委员兼中政会员展开司法程序。

但愤怒的黄埔学生可不管这么多,入城之后,即连夜朝胡宅奔去,恨不能立时活剐了胡汉民。不明就里的胡汉民在睡梦中惊醒,大门被擂得“嗵嗵”响。下人报告说来了许多荷枪实弹的黄埔学生军,胡脑门渗出冷汗,刺杀廖仲恺这件事情太大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会联想到他胡汉民是重点怀疑对象。愤怒的学生很快就要破门而入,胡汉民来不及多想,即在下人的帮助下跳窗逃跑。

失魂落魄的胡汉民在街上狂奔了一阵之后,黑夜中不知道自己该投向何处?后面又传来追赶的学生杂乱而紧密的脚步声,胡不敢停歇,拔腿又跑,跌跌撞撞中竟跑到了汪精卫家门口。

不管怎么说,此刻决不能落在那些没有轻重的学生手里,胡顾不上多想,拼命拍打大门。汪宅下人点灯一瞧竟然是胡汉民,吓了一大跳,此时汪精卫还在中央党部开会没有回家。胡汉民顾不上体面,径直就朝内堂跑去,迎面一头撞到了刚刚披衣起床的陈璧君。胡死死抓住陈的双手,喘着粗气连声疾呼:

冰如救我!冰如救我!

陈璧君也吓坏了,从来没见过谦谦君子胡汉民这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此刻的胡汉民仅穿了一身睡衣,两只鞋也跑丢了,陈璧君赶紧将他扶到一旁坐下,吩咐下人取衣服鞋袜来,又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说,兆铭要害我,派学生来抓我。

陈不解,他抓你做甚么?

胡汉民听得这话,鼻子一酸,“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他们疑心是我害了仲恺,可我没有啊,我现在哪里还说得清?冰如,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你相不相信,冰如,我现在该怎么办,呜呜……

陈璧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廖仲恺被刺她是知道的,胡汉民确实有很大嫌疑,但陈璧君这个女人很有主见,她潜意识里绝不相信胡汉民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于是,暴脾气的汪夫人当即要通了国民政府主席办公室的电话。

汪兆铭,丢你老姆!你为什么要抓展堂?

汪精卫惧内,党内皆知。陈璧君一阵河东狮吼,吓的他浑身发抖,赶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没有的事,抓他做甚么。

姓汪的,王八蛋,展堂现时就在我这里,你还说没有?

汪精卫已经满头大汗了,他也搞不清今晚为什么会有抓捕胡汉民的行动,更闹不明白胡汉民怎么跑到了自个儿家里。但是陈璧君发起火来,后果一定很严重,他只能先把自己摘干净,于是信口胡诌,是蒋介石下的命令。

谁知陈璧君一听这话更火了,声音再提高八个分贝,放屁!蒋介石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你堂堂国民政府主席的命令,他敢抓谁?他算老几?

汪又说道,事发突然,现在我这里也全乱了套,我马上询问清楚,再答复你。

陈说,姓汪的你听清楚,展堂是中央执行委员,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两委”集体授权,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你们有本事,就到我房间里来抓……

一阵刺耳的电颤之音后,放下听筒的汪主席头皮发麻,这叫什么事儿?汪精卫的兵去他老婆房间里抓胡汉民?抓贼还是抓奸?这个蒋介石,搞的什么名堂!中央乱成这样,到底该听谁的?汪精卫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叫来秘书,马上通知许崇智和蒋介石开会。

在等待许、蒋二人的间隙里,窗外大街上不时还传来军警急促的哨声和队伍开拔的口令。焦头烂额的汪主席呆呆望着对面墙上先总理的巨幅像,在心里默念,总理,我该怎么办?总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若论私人关系,汪精卫与胡汉民交情匪浅。当初汪孤身北上刺杀摄政王未遂,被下了死牢。消息传来,胡汉民与陈璧君在南洋华侨中迅速发起募捐,胡更是声泪俱下,拼命宣传鼓吹汪精卫的英雄事迹,希冀帮陈璧君尽快筹到款项,随后又亲自护送钱款归国。途径澳门时,胡汉民接到北方联络同志拍来的电报,一说现有款项远远不够从死牢中捞人,一说宫里传出话来,几日内就要将汪逆开刀问斩。

急如热锅上蚂蚁的胡汉民,心一横,提着捐款进了澳门赌场,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再把汪精卫捞出来。不过汪精卫运气不好,胡汉民一夜之间把他的救命钱输了个精光……

折了本钱的胡汉民灰溜溜回南洋见到陈璧君,未语泪先流,到最后还得是汪精卫自己命硬,活到了民国。

“二次革命”失败后,胡汉民、汪精卫先后逃亡东京,协助先总理主持中华革命党总部机关工作。彼时经费困难,住房紧张,胡就和汪氏夫妇挤在一间小卧房里,三人朝夕相对,无分彼此,感情比较复杂。故当晚胡汉民找到陈璧君,就像孩子找到娘,越哭越委屈。陈璧君这个女人虽然不懂政治,但生得一副豪侠气概,有她在,汪精卫还真不敢把胡汉民怎么样。

汪精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过了许久,蒋介石才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学生们半夜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这个校长也是忙得两脚不沾地。粤军总司令许崇智大烟瘾犯了,忙着回家续命,只托人回了一个话,全由汪主席明断。

汪精卫就把胡汉民躲到自己家里的前后事情对蒋说了,问蒋怎么办?

蒋说,今晚这个阵仗,想必胡展堂半条命都吓没了,何不趁这个势头,直接跟他摊牌。就说眼下广州局势大乱,军队因为党代表遇刺各处滋事,政府弹压不住,恐不能确保他的安全。不如请他先行离粤,政府委其出访苏联的名义,这样既照顾了他的面子,又助他脱离险境,他自然肯依。

汪说,就这么叫他走了?

蒋笑了笑,又说,季新兄,眼下巴不得叫他走,他一走,便坐实了廖案主谋的罪名,党内同志,还有谁敢替他说话?我们不叫他回来,他就永远飘在外面,等“二大”顺利开完,大局已定,我的季新兄,还有他什么事呢?

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若他不肯走,又如何?

蒋又说,他现在自己跑到你家里,形同自绝耳目,我已经布置学生把周围都看管起来。你去说,他不肯,我们就安排人在外面放几声枪,胡展堂是个文人,吓唬一下,就都肯了。待他走后,右派群龙无首,我们再彻查到底,党代表的血不能白流,总理的事业更不能篡改……

汪精卫一拍大腿,叫了一声“好”,再看眼前的蒋介石,越发感觉这是个人物,自己若能将其笼络麾下,则大事必成。

是夜,汪主席加完班回到家里,就开始与胡汉民摊牌。一旁的陈璧君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支持胡先出去避一避风头,清者自清,等到廖案查实了,公道自在人心,他胡汉民还是胡汉民。

三人促膝长谈的场景,使胡汉民又回想起当年在东京的往事,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转。这一对贤伉俪话说到这份上,还容他考虑么,遂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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