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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之交越国军事地名及军事力量管窥

江西地名研究

内容提要:论文通过实地考察与文献分析落实了春秋战国之交越国会稽山诸城、石塘、槜李等四十多处军事地名的目前位置;勾画了允常时期、句践败亡时以及后者从吴国放还时越国的不同边界,认为句践灭吴以前,越国在不同时期的疆界大体稳定,特别是北边与吴国的交界线基本停留在大槜李区域;考察了吴越争霸时期吴越间三次标志性的战争:吴王阖闾战败的槜李之战、越国十年生聚之后的首战吴都南郊姑熊夷之战以及越国灭吴的关键之战笠泽之战;纠正了文献记载与传注的某些错误;落实了槜李之战与姑熊夷之战的地点;考释出《越绝书》中的“会夷”即现在的杭州湾。因此推断,公元前482年,越国的军队规模不少于四万九千人,到公元前473年灭吴时,其军力又有了较大增长。

关键词:越国军事地名;疆界;军事规模

关于春秋战国之交越国的军事存在,目前可以采信的材料,包括文献、遗址、古地名遗存等。本文拟通过考察《左传》《国语》《史记》《越绝书》《吴越春秋》《水经注》等所载旧时越国地名、吴越间三次重大战事,结合考古发掘、田野调查以及地方史志和个别口传,呈现越国军事力量的大致面貌,勾勒越国的疆域和人口规模,同时揭示吴越争霸时期的某些历史细节。

一、若干与越国军事有关的地名

会稽山

越王句践栖于会稽之上,乃号令于三军。(《国语·越语上》)

三国时期吴国韦昭注云:“会稽,山名,在今山阴南七里。吴败越于夫椒,遂入越,越子保于会稽。”韦昭所指“在今山阴南七里”者,即今绍兴之香炉峰,南朝孔灵符《会稽记》和南宋《嘉泰会稽志》卷九亦以此山为会稽山。会稽山主峰秦望山在今绍兴市城南二十里许,但作为一座山脉,则所指甚广,越国余部固守的会稽亦并非某一孤立的山头,而句践所栖之山则无疑是某一座山头,《越绝书·吴地传》谓“秦余杭山者,越王栖吴夫差山也”,其中亦着一“栖”字。今柯桥夏履与萧山所前间有越王峥山,又名栖山,《越绝书·记地传》谓“会稽山上城者,句践与吴战,大败,栖其中”,故名,地方志及当地传说皆指此即句践战败时所栖之山,后者更指句践在西小江战败后退守越王峥。

又,萧山越王城山,《嘉泰会稽志》卷一载:“在县西九里,夏侯曾先《地志》云:'吴伐越,次查浦,越立城以守。’其山四旁皆高,隐然有城堑遗址。”目前越王城山上尚可见记载中的城垣。1991年,考古部门对城垣进行试掘,发掘出一批春秋时期青铜箭簇和印纹陶残片,知其为春秋末至战国的文化遗存。上书同篇又云:“其中坦平,井泉湛然。”此井泉盖即《越绝书·记地传》的目鱼池:“会稽山上城者,句践与吴战,大败,栖其中,因以下为目鱼池,其利不租。”今亦尚存。

复次,《越绝书·计倪外传》谓“(伍子胥)进兵围越会稽填山”,“填”“镇”为义符更旁字,镇山,即后世所指的南镇山。《嘉泰会稽志》卷一引旧经谓填山在“县东南一十里”,方位与道里正合。

凡此皆为越国战败时的最后堡垒,所踞守者皆在高处,故曰“栖”,彼时越国军士所栖者皆可指称会稽山。

查浦(查渎、舍浦、江桥)

上述夏侯曾先《地志》中的查浦,《三国志·吴志·孙静传》作“查渎”:“太守王朗拒(孙)策于固陵,策数度水战,不能克。静说策曰:'朗负阻城守,难可卒拔。查渎南去此数十里,而道之要径也,宜从彼据其内,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者也。’······便分军夜投查渎道,袭高迁屯。”《水经注·渐江水》作“柤渎”:“固陵,今之西陵也。浙江又东经柤塘,谓之柤渎。”并引《三国志》上引文字。明嘉靖二十二年纂修的《山阴县志》屡称之为查浦、查浦渡,但同年出版的《萧山县志》则称舍浦,云:“舍浦,去县东南一十五里。”其后该地有舍浦渡、舍浦闸。天顺间,西小江上先后筑起麻溪坝与白马山闸,江流趋缓。万历间,舍浦渡建起石桥,名江桥,一桥跨两县,今江桥所在地属柯桥竹园童村和萧山联华新村。其地扼西小江与夏履西江交汇处,介于越王城山与越王峥之间,历来为战略要冲。《明一统志》卷四十六谓“吴伐越次查浦”之查浦在定海,嘉靖《浙江通志》卷六十四、嘉靖《定海县志》卷五又因袭其说,皆误。

会稽山北城

会稽山北城者,子胥浮兵以守城是也。(《越绝书·记地传》)

会稽山北,所指范围甚广,但伍子胥浮兵之处自然应在一个比较重要的河网地带,《嘉泰会稽志》卷一引旧经云:“吴王城在会稽县东一十里,夫差围句践于会稽山,伍员筑此城以屯兵。”联系会稽山北的水系:山阴故水道与若耶溪在今绍兴城东五云门一带汇合,从此往南回溯若耶溪至回涌湖,沿岸旧有吴房(王,方言“王”“房”音同)村、大二房(王)村,《水经注·渐江水》云:“有大吴王、小吴王村,并是阖闾、夫差伐越所舍处也,今悉民居,然犹存故目。”吴国水兵扼守于此,则越国一方虞绍平原一带的粮草和南部兵工生产基地生产的武器都不得北上,在前述越王峥和越王城山一带固守的越国军队自然无法继续支撑。

麻林山

麻林山,一名多山。句践欲伐吴,种麻以为弓弦,使齐人守之,越谓齐人“多”,故曰“麻林多”,以防吴。以山下田封功臣,去县一十二里。(《越绝书·记地传》)

麻,后世作为纺织原料,上文所记载事件与同篇所载种葛的葛山皆可视为绍兴一带纺织业的源头,但在春秋时期的吴越,麻是一种战略物资,所谓“以为弓弦”是也。上揭材料尚能窥知以下两层信息:一是其时越地麻的种植技术还要仰赖进口,一直到《庄子·逍遥游》中,越人断发纹身无所用章甫之类衣冠可视为旁证;二是吴越争霸其实是国际性的战争,吴国从阖闾时期起,先后伐楚、灭徐、侵齐、逼晋,招致周边强国的忌惮,纷纷到吴国的后方扶植原本弱小但雄心勃勃的越国;楚国的范蠡、文种和宋国的计然成为句践的主要谋士;楚国的制弩专家陈音教越国士兵习射;1982年,绍兴坡塘出土春秋306徐墓,可知徐人亡国后一部分贵族在越国活动;《国语·吴语》和《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并载在笠泽之战前,楚国老臣申包胥对越国君臣耳提面命,皆其证也。晚至左思,其《吴都赋》有云:“富中之甿,货殖之选。乘时射利,财丰巨万。”所描述的亦当是越国富中大塘等一系列水利设施筑成后的移民盛况。麻林山或曰麻林多,今已不知所在,要在今绍兴城区附近的山丘一带。

安城

安城里高库者,句践伐吴,禽(擒)夫差,以为胜兵,筑库高阁(搁)之。周二百三十步,今安城里。(《越绝书·记地传》)

此记越克吴之后,将战利品运回越国,在今绍兴马山安城一带筑高库存放。何以在马山?盖当时大军南旋,走的是海路,上岸就近安置战利品,其时沿海的安城一带正其选也。高库,今已不见,但是,原马山镇东、西安村一带,曾有一组小规模的封土台,“高搁”之库,或即此也。近十几年中,村庄搬迁,原有建筑物也已全部拆除。

练塘、锡山、称山

练塘者,句践时采锡山为炭,称炭聚,载从炭渎至练塘,各因事名之,去县五十里。(《越绝书·记地传》)

这则材料涉及三个地名,一是练塘,《水经注》卷四十载:“山北湖下有练塘里,《吴越春秋》云勾践炼冶铜锡之处。”《嘉泰会稽志》卷十亦载:“炼塘,在县东北五十七里,旧经云:'越王铸剑于此。’”地在今上虞区联星村,村内曾有约20亩的水塘及一方约百余亩的高地,俗称大墩头,传为越国冶炼设墩之地。现存练剑桥,为绍兴市文保单位,虽为后世不断重修,但相传因越国时期铸剑于此而得名。练剑所需之燃料,则来自附近另一个地方:炭山,今属上虞东关,最初砍伐山上的木材作烧炭之用,故名;之后发现山中有锡矿,于是又名为锡山;之后又发现这是一个银锡共生矿,故今人称之为银山,炭山、锡山、银山,所指实一。《水经注》上揭文字之后复云:“采炭于南山,故其间有炭渎。'勾践臣吴,吴王封勾践于越百里之地,东至炭渎’是也。”三是称山,在今上虞道墟,《嘉泰会稽志》卷九载:“称山,在县东北六十里,旧经云:'越王称炭铸剑于此。’俗呼称心山。”这三处是越国时期除绍兴南部上灶、中灶、下灶、铸铺岙等以外的又一处规模较大的冶炼基地。

六山、日铸岭

六山者,句践铸铜。铸铜不烁,埋之东坂。其上马箠,句践遣使者取于南社,徙种六山,饰治为马箠,献之吴,去县三十五里。(《越绝书·记地传》)

六山,原在绍兴袍江汤公路南端,为大约一千平方米的一座小山,因采石于近百年间逐步消失,但尚存六三桥(几十年前曾有六山石桥,桥北端有三间房子,人称六山铺,现已改建成钢混结构的大桥,并音讹成“六三桥”,六山铺也在桥梁改建时拆除),附近有一水道,叫六山横江。这是一处越国的冶炼基地,疑因该地海拔低,水中盐份高,故冶炼未获成功,移师南部日铸岭后一日铸成,故有“日铸岭”之名,《嘉泰会稽志》卷十三载:“今越有铸铺、上灶、下灶、剑翁岭,说者以为皆越王铸剑之地。”1991年,在整治若耶溪过程中,上灶先后出土过一批越国时期的青铜剑、削、斧,剑系半成品;铸铺岙村的社庙至今仍供着欧冶娘娘,凡此皆可证明该地曾经是越国时期的冶炼与铸造基地。

六山所种植用于制作马鞭的优质原料,与优质木材、葛布、蜂蜜、狐皮等一起,都成为进贡吴国的贡品,如《越绝书·记地传》云:“句践伐善材,文刻献于吴,故曰木客。”《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亦载:“越王乃使大夫种索葛布十万、甘蜜九党、文笥七枚、狐皮五双、晋竹十廋(艘)以复封礼。”此材料虽非全属军事,但可与越国军事策略互证,亦可参。

射浦、陈音山

射浦者,句践教习兵处也。今射浦去县五里。射卒陈音死,葬民西,故曰陈音山。(《越绝书·记地传》)

《越绝书》载越国练兵场仅此一处,其中所指“去县五里”之“今射浦”未知是否即越国时期的射浦,《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则云:“乃使陈音教士习射于北郊之外。”从道里看则近似。陈音葬地,《吴越春秋》此下元徐天祜注云:“在山阴县西南四里。”

陈音山,方言急读,今作亭山,在城西,去汉时县治五里左右,与徐注合。2018年,从今亭山到小亭山一带,发现过一处大型古代聚落遗址,其中有大量印纹陶残片和大面积的炭灰,浙江省考古队认为年代在战国到西汉;2020年,在亭山山顶发掘了一座土墩墓,被认为系战国时期的越墓;2021年下半年,又在山下发现了一处大型祭祀遗址,考古队推断其年代在春秋战国之交,可见这一带曾经是越人频繁活动的地方,唯这位来自楚国的武器专家的墓冢则迄无踪迹。

石塘

石塘者,越所害(辖)军船也。塘广六十五步,长三百五十三步,去县四十里。(《越绝书·记地传》)

《嘉泰会稽志》卷十有云:“菁江石塘,在县东六十里,俗称石塘。”其下引《越绝书》此段文字,并谓“淳熙九年,令杨宪重筑,加甃塘岸一里余”,在会稽县东的菁江石塘系海塘,今属上虞,且与“去县四十里”的空间距离大有出入。同卷又载:“石塘,在县西北四十里。《越绝》云:'越所害军船也,塘广六十五步。’高一丈五十二步。”疑文字有误,故罕有人援据。

当地文史学者章利刚认为越国石塘应位于绍兴城北斗门镇盐仓溇村金鸡山与牛头山之间略呈东北—西南走向的高地上,当地居民建房时曾于地下2米多深处发现旧时松木桩。本人实地踏勘,测得二山之间的长度与《越绝书》所载353步大致吻合,离绍兴城区亦恰为40里。此地因为北宋以降先后建造了玉山斗门与朱储斗门,在上述二山之间新开了一条运河,地貌变化很大,故这个越国军港不复为人所知。因为《嘉泰会稽志》已指上虞的海塘为《越绝书》的石塘,后世其他方志如《万历绍兴府志》与《万历绍兴县志》等皆袭其误。

防坞、杭坞

防坞者,越所以遏吴军也,去县四十里。杭坞者,句践杭也。二百石长买卒,七士人度之会夷,去县四十里。(《越绝书·记地传》)

现代学者多以为今萧山机场附近航坞山即越国杭坞所在,如陈桥驿就说:“龛山镇在航坞山下,《越绝书》记载杭坞也就在这一带。”因为陈先生在学界的崇高地位,这一论断也被国内外学者及当地方志普遍引用,但《越绝书》记载的“杭坞去(山阴)县四十里”,而航坞山则距绍兴城八十余里,里程不合;在上揭石塘的北面山坡上,十多年前曾出土过铭有“宋孝建二年乙未岁十月三日于伉乌……”的古砖,章利刚认为“伉乌”即“航乌”的异写,并据此认定杭坞就位于石塘附近的海湾里。作为军事基地的防坞则应位于附近平缓的山坡或山岙里。笔者经实地考察,结合该地所在的三江口一直是绍兴历史上的军事要冲的事实,以为其说较可采信。

固陵

浙江南路西城者,范蠡敦兵城也,其陵固可守,故谓之固陵,所以然者,以其大船军所置也。(《越绝书·记地传》)

敦兵城,即上述越王城山,其下就是越国的军港固陵港,春秋时期该地尚未成陆,所以固陵港是一个外港,后世海岸线不断往北、往东扩展,固陵港才萎缩成今天的湘湖。固陵港紧挨着越王城山,故有“其陵固可守”之说。郦道元《水经注·渐江水》中已云“今之西陵也”,吴越国时钱镠嫌“陵”字不吉,更名为西兴。

吴塘

句践已灭吴,使吴人筑吴塘,东西千步,名辟首,后因以为名曰吴塘。(《越绝书·记地传》)

今柯桥区湖塘(湖塘之名疑从“吴塘”音讹而来)街道古城村有一古堤坝遗址,残存首尾与中间共三截,残存部分高约10米,顶部宽约40米,坝体全用黄泥夯筑,十分坚固,因其将两座山联成一线,形似长长的一座山,当地呼为长山、长山头,明嘉靖以下的《山阴县志》与万历以下的《绍兴府志》皆指此为《越绝书》之吴塘,唯实测塘坝原有长度仅200多步。

南池、破塘

南池,在县东南二十六里会稽山,池有上下二所,旧经云:范蠡养鱼于此。又云:句践栖会稽,谓范蠡曰:“孤在高山上,不享鱼肉之味久矣。”蠡曰:“臣闻水居不乏干熇之物,陆居不绝深涧之宝,会稽山有鱼池。”于是修之三年,致鱼三万。今上破塘村乃上池。(《嘉泰会稽志》)

破塘,在明代徐渭笔下同作,到民国时期,有俗称“坡塘”者,再后来,“坡”字由俗转正,盖避其不吉也,年长者现今仍读作“破塘”,地在绍兴城西约十公里处,古塘堤现已成为下白线盛塘至掘断山段的路基,春秋306大墓就在塘堤的东面。上下池之军事功能可与下条“鸡山、豕山”合观。其中所述之下池,在今南池村以南几里地的秦望村胡家塔自然村,东接椅子山,西连庙山,现为一座长200余米、现坝基宽58米,残高12—14米不等的水坝,坝上曾有两汉六朝时期砖室墓,水坝横在两山之间一片开阔地上,形似一座小山,当地乡民叫横山,现为绍兴市文保点,坝内被视为目前所知世界上最早的人工养鱼池。

犬山、鸡山、豕山

犬山者,句践罢吴,畜犬猎南山白鹿,欲得献吴,神不可得,故曰犬山。其高为犬亭,去县二十五里。

鸡山、豕山者,句践以畜鸡豕,将伐吴,以食士也。鸡山,在锡山南,去县五十里。豕山,在民山西,去县六十三里。沮江以来属越。疑豕山在余暨界中。(《越绝书·记地传》)

犬山,今唤作吼山,犬善吼,故名,在今越城区皋埠,为绍兴一旅游胜地。

鸡山,在今上虞鸡山村,地名仍沿袭2500年前之旧,但村民已不再以养鸡为业。豕山,今唤作猪山,在上虞练塘村附近。此鸡山、豕山与上条养鱼池,皆具有军用目的,所谓“将伐吴,以食士”是也。

用国家的力量养猪、养犬,也是越国当时出于军事目的的一种生育激励政策。《国语·越语上》有云:“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

美人宫

美人宫,周五百九十步,陆门二,水门一,今北坛利里丘土城,句践所习教美女西施、郑旦宫台也。女出于苎萝山,欲献于吴,自谓东垂鄙陋,恐女朴鄙,故近大道居。去县五里。(《越绝书·记地传》)

美人宫,又叫土城,今绍兴城东西施山公园一带是也。二十年前,西施山所在的迪荡一带出土过大量东周至西汉初期的青铜和铁农具、箭簇、兵器、若干钱范、战国古井以及一件木质阳具、竹质篦子,知其时该地曾经有过一个规模较大的聚落,其中有军用和民用工厂、铸币作坊。献给吴国的西施、郑旦之名始见于此,或为传说,但此地曾经存在过一所出于外交、军事目的的特殊学校则无可疑。若耶溪自南而北流经此地,浙东古水道也于附近汇入若耶溪,《越绝书》所载的山阴古陆道、古水道、东郭门、阳春亭皆在附近,所谓“近大道居”,即此也。

独妇山

独妇山者,句践将伐吴,徙寡妇致独山上,以为死士示,得专一也,去县四十里。后说之者,盖句践所以游军士也。(《越绝书·记地传》)

独妇山,又名独山,在柯桥独山路西侧,独山嘉园西区内。此独山与绍兴城南另一座独山有别,《越绝书》同篇载:“独山大冢者,句践自治以为冢,徙琅珈,冢不成,去县九里。”为示区别,当地人称后者为大独山。“以为死士示”说似较正面,绍兴民间口传则云,那些未婚的将士如果战死沙场,依当地风俗是不能归葬祖坟的,因为不能视为成人,但如果出征前去那独妇山上转一圈就不在此例了,故于独妇山之功能,调查中得知当地人似更倾向于后说。

投醪河

越王之栖于会稽也,有酒投江,民饮其流,而战气自倍。《水经注·渐江水》引《吕氏春秋》)

《水经注》所引见《吕氏春秋·顺民篇》,虽文字多异,但情节则同,投醪河之名至今尚存,指绍兴城中鲍家桥至稽山中学及往东一段河道,该河道历史上远较现在开阔,明末义士王毓蓍沉水殉节的柳桥下就曾经是投醪河的一部分。投醪河即“箪醪劳师”典故的出处,而句践用醪酒鼓舞士气之事亦为越地士民所熟知。

马嗥

马嗥者,吴伐越,道逢大风,车败马失,骑士堕死,匹马啼嗥。(《越绝书·记地传》)

《天启海盐县图经》卷三云:“马嗥城,县东南一百步,高一丈三尺,周围二里二百二十三步。”同书卷一云:“今治因唐城,城在吴御越城西北。吴御越城,亦名马嗥城。”经实地踏勘,推知马嗥城当在今海盐东门靖海门内,然目前已无遗址可寻。

二、越国不同时期的疆域

越国疆域之一

大越故界,浙江至就李,南姑末、写干。姑末,今大末。写干,今属豫章。(《越绝书·记地传》)

这是大越早先的版图,亦为句践抗吴的资本,但时间不会太早,《史记·越世家正义》谓“允常拓土始大,称王”。允常,句践之父。《水经注·渐江水》引《吴越春秋》云:“句践语范蠡曰:'先君无余,国在南山之阳,社稷宗庙在湖之南。’”近年浙江省文物考古所在安吉县八亩墩出土了几座越国大型土墩墓,推断其下葬时间早于绍兴印山大墓,后者一般认为即允常墓冢,则允常以前或更早的越国活动中心未必在今绍兴一带,《水经注》上引之南山、湖或因此可得新解。

就李,即“槜李”,该区域盛产一种叫槜李的水果,故名,文献中又书作“醉李”“隽李”“隽里”,皆“槜李”之音变与异写。关于槜李的地望,历来众说纷纭,尤其是因为嘉兴、桐乡、海宁、海盐等地历史上行政区划变动频繁,故北至桐乡濮院、嘉兴王店,南至海宁硖石,西至桐乡崇福,东至海盐、海宁交界地带,都有被称作槜李的记载。又名语儿,《越绝书·吴地记》云:“柴碎(疑“辟”之讹,同书《越地记》正作“柴辟亭”)亭到语儿就李,吴侵以为战地。”关于“语儿就李”连称的原因,同书《越地记》有个说法:“语儿乡,故越界,名曰就李。吴疆越地以为战地,至于柴辟亭……句践胜吴,更就李为语儿乡。”语儿,在《国语·吴语、越语》中俱作“御儿”,“语”与“御”方言音同,故有此变。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将御儿(语儿)标注在槜(醉李)的西边。疑因视语溪(今桐乡崇福)为语儿,或者视槜李古战场为槜李,其实,从《越绝书》所载看来,御儿、槜李同是一地,原称槜李,句践灭吴后改称语儿,而槜李的范围则远远大于模李古战场(详后)。

在大槜李区域内,目前尚存若干吴越边境线的遗迹,如桐乡石门,方志谓“春秋时垒石为门,为吴越二国之限,或谓之石夷门”。乾隆《海宁州志》下载:“越勾践拓地,北至语儿。吴王夫差筑何、晏、管、萱四城拒之。《嘉兴府志》云:'管城,今属海宁,余三城址俱存石门、桐乡县境。’今海宁西北距石门界有管城庙,其遗迹也。”何城,在桐乡崇福星火村,现尚存一个面积较大的夯土墩,其上为何城庙。管城,在海宁长安兴城村,现亦尚存一个大型夯土墩,其上为管城庙,系海宁县文保点,庙前尚存一段城濠。晏城,在桐乡屠甸恒丰村和汇丰村,现有东晏城、西晏城,其中西晏城的城濠尚能看出部分规模。萱城,《嘉庆石门县志》谓在“县东南三十里”,《光绪石门县志》则谓“在西北一隅”,笔者调查,未有所获。又有界墩,在海宁斜桥仲乐村,当地村民介绍,当年那个人工夯筑的土墩曾有旁边的三层楼房那么高,近几十年中,不断取土用于烧制砖瓦,目前仅存一米多高的台地。离界墩南约1000米处,有一座桥,叫交界石桥(现存者实为钢筋水泥桥),桥下即吴越界河。在嘉兴洪合镇洪合村到桐乡濮院间,有一条东西向的小河,全长九里,人称九里港,又叫国界河,吴越争霸时,河之北属吴,河之南属越。在洪合旗杆下村,有一座石桥横跨九里港上,人称国界桥,系嘉兴市文保单位;距国界桥东500米左右有南子自然村,村中有桥名曰越界桥,横跨在九里港支流南子滨上,据传系国界桥内越国一侧的第一座桥;距国界桥西约1500米处有自然村,叫争界桥,因此地有一争界桥而得名。在秀洲区,现存望吴门。如果把以上几个节点连同后面讨论的双山(柴辟)、望吴坝等连接起来,就可以大致看出吴越间的边界。(见图1)

姑末,即“姑蔑”的异写,《左传·哀公十三年》杜预注:“姑蔑,越地,今东阳太末县。”2018到2020年,浙江省文物考古所在衢江边发掘了4座距今2900年左右的大型土墩墓,后者被认为系姑蔑国墓葬。同是《左传》,《哀公十三年》记吴越争霸时,吴国王孙弥庸见敌方阵营有姑蔑之旗,则是公元前482年姑蔑国或作为越国的盟国、或作为附庸参加了那一次战争。今金华汤溪镇莘畈溪,旧名姑蔑溪。凡此可大致推知姑蔑国的地望及其与越国间的边界。

写干,今江西余干,当是反映方言特点的异写。南至余干,这是大越势力范围,还是有效统治地区,目前尚无考古成果与文献材料证明,2021年在江西樟树国字山东周墓发掘中,见有两件带有战国越王铭的铜戈(戟),但这不能证明同一时期越国的疆域范围,颇疑《越语》的叙述者将战国时期的越国疆域投射到了早期的越国,以致在余干与越国之间,横亘着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姑蔑。

越国疆域之二

句践之地,南至于句无,北至于御儿,东至于鄭,西至于姑蔑,广运百里。(《国语·越语上》)

这是句践战败时的疆域。

韦昭注:“句无,今诸暨有句无亭是也。御儿,今嘉兴语儿乡是也。鄞,今鄞县是也。姑蔑,今大湖是也。”清顾祖禹《读书方舆纪要》卷九十二云:“《括地志》以为句乘山也,山有九层,亦名九层山。”山下现有越王句践祠,先已见载于《光绪诸暨县志》。旧有句无亭,为诸暨与义乌间的驿站,今已不存,但仍存地名,唯音讹作“矿亭”。御儿,见前。《越绝书》谓大越故界“至就李”,《国语》云句践战败时版图“北至于御儿”,则是越国卑辞厚礼行成于吴以后,其北部疆界并没有明显收缩。

姑蔑,韦昭注:“姑蔑,今太湖是也。”清汪远孙《国语发正》曾有考辨:“《困学纪闻》卷十云:'太湖,当作大末。’《续汉郡国志》'会稽郡太末’注:'《左传》谓姑蔑。’”其说是。上引《越绝书》谓大越故界“南姑末、写干”,这里谓句践之地“西至于姑蔑”,似乎越国的势力范围有所压缩,但据鲁哀公十三年越国袭吴的吴郊姑熊夷之战时有姑蔑之旗(详下)看来,越国仍然有效控制着姑蔑,可知其时越国的西部边界也未有明显变化。

广运,韦昭注:“东西为广,南北为运。”《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吴封地百里于越,东至炭渎,西至周宗,南造于山,北薄于海。”炭渎,即练塘,在今上虞东关和柯桥陶堰之间。周宗无考。《水经注·渐江水》有载:“(浙)江之西岸有朱室坞,句践百里之封,西至朱室。”其地今属诸暨市,旧名茨坞,今简化作次坞,地处浦阳江以西,而非钱塘江以西,郦道元失考。

《吴越春秋》《水经注》俱谓越国封地百里,较大越故界严重缩水,其说似皆渊源自《国语》,但无论是从嘉兴桐乡到诸暨义乌交界地,还是从衢州龙游到宁波鄞州,皆不止百里,故应属泛指。

越国疆域之三

吴王夫差伐越,有其邦,句践服为臣。三年,吴王复还封句践于越,东西百里,北乡臣事吴。(《越绝书·记地传》)

句践在吴三年,苦心孤诣,赢得了夫差的信任,终于返国,版图因而有所扩大,从方圆百里变成了东西百里——但是这表述仍然不确,《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更指其拥有纵横八百余里:“(夫差)赐之(句践)以书,增之以封:东至于勾甬,西至于槜李,南至于姑末,北至于平原,纵横八百余里。”勾甬,今宁波,“勾”为前缀,如姑苏、于越、无锡、余姚等之前一词。平原,《越绝书·越地记》作“武原”,今浙江海盐一带。在这里,越国的东界从上虞延伸到了宁波,但槜李、姑蔑依然是越国的北境与西境。

综合上述,句践灭吴以前,越国的版图虽然在句践战败时有所缩水,从吴国放还时又“增之以封”,但北边与吴国的交界线基本停留在大槜李区域,《吴地记》“柴碎亭到语儿就李,吴侵以为战地”,《越地记》“吴疆(强)越地以为战地,至于柴辟亭”,皆道出了双方拉锯的区域,也告诉我们柴辟亭是吴国扩展的南端。

三、与吴国的三次重大战事

槜李之战

清光绪《桐乡县志·沿革》载:“《吴世家》'吴伐越,勾践迎击之槜李’。按:非今之郡治也。去嘉兴西南四十五里,有古槜李城址,即越败吴处也,其地南有越王烽火楼;千人坡,在今千金乡;北有吴王走马冈,洗马池,在今永新乡;又有东西二草荡,界桐乡、石门、海盐三县,相传春秋时吴越战场,今名天荒荡。”文中之古槜李城已无遗址可寻;千金乡,现在叫千金村,为桐乡屠甸镇下辖行政村;晚清的永新乡,在现今乌镇,远在槜李的北面。至元《嘉禾志》卷二亦云:“槜李城,在县南四十二里,高二丈,厚一丈五尺,后废。”言之凿凿,只是往北偏离了三里,疑因作为参照系的嘉兴城址或府治的变动所致。其下有按语云:“旧经,古战场在县南四十五里夹谷中,即秦长水县古槜李城也。《史记》载吴王伤指,卒于此。《吴记》曰:谷中有城。故由拳县治也,即吴之柴辟亭。”其中提到的《吴记》已佚,但多了夹谷、长水县古槜李城、柴辟亭等几个地标。夹谷,夹于陕石东山、西山间,故名。长水县,因长水得名,长水即谷水,水自谷中出,因名。

更早的《水经注·渐江水》则云:“浙江又东,经柴辟南,旧吴楚〈越〉之战地矣。备候于此,故谓之辟塞,是以《越绝》称吴故从由拳辟塞渡会稽、凑山阴是也。”《水经注》所引《越绝书》之文见该书《吴地传》,后者今传本作“吴〈古〉故从由拳辟塞,度会夷,奏山阴。辟塞者,吴备候塞也”。这里涉及吴军的部分进军路线,因为会稽、山阴的地理所在,《水经注》所引《越绝书》之“渡会稽”“凑山阴”二者存在不该有的并列关系,反观《越绝书》所述的路线:由拳辟塞——会夷——山阴,其空间顺序似更合情理。关于会夷,《越绝书》在《越地记》“杭坞”条下也有一处记载:“杭坞者,句践杭也。二百石长买卒,七士(钱培名:“疑当作十。”)人度之会夷,去县四十里。”由上可知,会夷当是辟塞一山阴间的重要一站。《越绝书·吴内传》载:“习之于夷,夷,海也。”准此,则会夷就是会稽的海湾,恰如后世萧绍一带称杭州湾为后海,而郦道元不明会夷之义,故改“会夷”作“会稽”。

再说辟塞(柴辟亭),当系吴国的边防前哨。前揭《越绝书·吴地记》“柴碎亭到语儿(就李),吴侵以为战地”,其叙述顺序是先柴辟亭,后语儿(就李),则柴辟亭当在语儿(就李)之北,如果语儿(就李)是一个较大的空间,那么,吴王伤将指的古战场则是一个具体的点,且在柴辟亭之南。

关于公元前496年5月的那一次战役,目前所知最早的记载见于《左传·定公十四年》:

吴伐越,越子句践御之,陈于槜李。句践患吴之整也,使死士再禽(擒)焉,不动。使罪人三行,属剑于颈,而辞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于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归死。”遂自到也。师属(瞩)之目,越子因而伐之,大败之。灵姑浮以戈击阖庐,阖庐伤将指(大脚指),取其一屡。还,卒于陉,去槜李七里。

陉,《尔雅·释山》云:“山绝,陉。”清郝懿行《尔雅义疏》云:“山凡中断皆曰陉。”《说文·阜部》云:“陉,山绝坎也。”现今海宁海昌有两座小山(殳山、史山)对峙,当地称为双山,而从双山往北到嘉兴城区,则再无山丘,因此可以推断,海宁双山就是《左传》所载的陉。在双山往南500米处,有一地名叫鲍泾港,嘉庆《欣川续志》谓“今硖北七里有鲍泾港,相传阖闾卒处”,在笔者现场踏勘时,这一记载也得到当地乡民口传的印证。

综上所述,阖闾卒处在海宁双山山口至鲍泾港一带,这里曾经有一个吴国的边防要塞,即柴辟亭,又叫辟塞,因而这也是吴军战败回撤的第一个目的地。槜李古战场,则在双山往南、往西或往东的某个地方,在前揭吴国边防线的外缘,其中,双山往南大约5里的地方,曾经有望吴坝、望吴亭等建筑,《硖川续志》载:“硖北三里有望吴坝,越备兵于此,探望吴兵。至今筑亭其上,称望吴亭。”亭、坝现皆已废圮,但身处其中,北望双山,山上景物依稀可辨,“望吴”一名盖取于此。因此,小而言之,槜李古战场就在鲍泾港往南到望吴坝的一片平原中;大而言之,则是至元《嘉禾志》所说的夹谷中,即东山、西山等众山环抱的长水谷地,其中,东南方向是谷水,旧时水面更宽,不利于人类活动,西南方向的睹谷亭、金利社区到鲍泾港一带乃其可能的区域。该地到嘉兴城区大约四十多里地,与前引地方志所载的道里正合。又据《左传》,阖闾卒处“去槜李七里”,则是春秋槜李古城大致在硖石城区由拳路一带,方位、道里与当地方志所载亦相合。

姑熊夷之战

夏,于越入吴(《春秋·哀公十三年》)。

六月丙子,越子伐吴,为二隧,畴无余、讴阳自南方,先及郊。吴大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于姚自泓上观之。弥庸见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见雠而弗杀也。”大子曰:“战而不克,将亡国,请待之。”弥庸不可,属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战,弥庸获畴无余,地获讴阳。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复战,大败吴师,获大子友、王孙弥庸、寿于姚。丁亥,入吴。(《左传·哀公十三年》)。

六月丙子,当鲁哀公十三年(前482年)夏历四月十一日。乙酉,四月二十日。丙戌,四月二十一日。丁亥,四月二十二日。《左传》“吾父之旗也”杜注:“弥庸父为越所获,故姑蔑人得其旌旗。”唯弥庸父之旗不会是姑蔑之旗,不知杜预何所据而云然,颇疑“旗”当作“仇”,盖涉上“旗”字而误。

这是一次跌宕起伏的战役,越军长途奔袭,兵临吴国姑苏城下,最后取得重大胜利。其中有一个地名泓,杜预《集解》云:“水名。”调查中未闻这一带有名为泓的水道,或者杜预因该字从水而生义。沈钦韩《左传地名补注》云:“胥门西五里有越来溪,乾隆《吴县志》:'石湖沿楞伽山而南为越来溪,溪流贯行春桥,及越溪桥以入横塘,越兵自此溪来入吴,故名。’按:泓上,盖即今之横山,横、泓声近。”石湖,现在苏州西南。楞伽山,今名上方山。越来溪,今名苏东运河。更早的《史记正义》引《吴俗传》云:“子胥亡后,越从松江北开渠至横山东北,筑城伐吴。”现在上方山一带仍有一些石室土墩,又叫做“太湖烽燧墩”,当地方志与口传均认为系吴越争霸时期的军事堡垒,结合《左传》所载,站在苏州城西南的横山、上方山上,往南、往东观察湖边低地1000米内应该可以辨识出南来越军飘扬的大纛。

关于这次战役,《国语·吴语》有如下记载:

于是越王句践乃命范蠡、舌庸,率师沿海沂(溯)淮以绝吴路。败王子友于姑熊夷。越王句践乃率中军沂江,以袭吴,入其郛(郭),焚其姑苏,徙其大舟。

此“江”,清董增龄《国语正义》认为系吴淞江。吴淞江为长江入海之前的最后一条支流,故《吴语》径称作“江”。其时大运河未通,吴淞江水面宽阔,浙江东部沿海大片区域尚未成陆,越军出杭州湾,沿海北上,由吴淞江口西行,抵太湖,路程远较今天为短。

最后,补充说明认定《左传》吴南郊之战就是《吴语》姑熊夷之战的理由。《吴语》上引文字紧接在“吴王夫差……会晋公午于黄池”之后,黄池会盟的时间在周历鲁哀公十三年夏,这次战争的地点在姑熊夷,其中一项战果是“败王子友”;《左传·哀公十三年》载吴越之战的时间在该年夏历四月中下旬,地点在吴郊,其中一项战果是“获大子友”,时间相同,战果类似,可见这是同一次战争,因此我将之合称作吴南郊姑熊夷之战。需要讨论的是“败王子友于姑熊夷”一句在文中的位置,败王子友者非范蠡、舌庸,而是越王句践,故此句系错简,当置于“以袭吴”下。至于《国语·越语上》下文:“是故败吴于囿,又败之于没,又郊败之。”郊之战在囿、没之战之后,而吴郊姑熊夷之战前并无明确的其他战事的记载,故《越语上》所载者疑是对越国更长时段战事的叙述。

笠泽之战

于是吴王起师,军于江北,越王军于江南。越王乃中分其师以为左右军,以其私卒君子六千人为中军。明日,将舟战于江,及昏,乃令左军衔枚泝(溯)江五里以须,亦令右军衔枚逾江五里以须。夜中,乃令左军、右军涉江,鸣鼓中水以须。吴师闻之,大骇,曰:“越人分为二师,将以夹攻我师。”乃不待旦,亦中分其师,将以御越。越王乃令其中军衔枚潜涉,不鼓不噪,以袭攻之,吴师大北。越之左军、右军乃遂涉而从之,又大败之于没,又郊败之,三战三北,乃至于吴。越师遂入吴国,围王台(《国语·吴语》)。

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充分把握时机、气候、地形、敌方心理和己方各部分的战斗力等多种因素,一击致胜,三战制敌,这是世界战争史上一则教科书式的战例。其事亦见载于《左传·哀公十七年》:

三月,越子伐吴,吴子御之笠泽,夹水而陈。越子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噪而进。吴师分以御之。越子以三军潜涉,当吴中军而鼓之,吴师大乱,遂败之。

《国语·越语上》“是故败吴于囿”韦昭注云:“囿,笠泽也。在鲁哀十七年。”笠泽之战发生在鲁哀公十七年(前478年)无误,笠泽,又名松陵、松江、吴江,但未闻有“囿”之别称,韦昭之所以断囿即笠泽,或者据以下叙述逻辑:《吴语》笠泽——没——郊;《越语上》囿——没——郊,后二处同,故前一处亦当同,唯《越语上》如此叙述系紧接在越国臣民反复请战之后,则囿之战又似乎为句践返国后的首战,其时在前482年;“郊败之”之后,紧接着就是“夫差行成”,已到了前473年,中间有太多的跳跃与省略,故如同不宜视姑熊夷为囿一样,也不宜径视笠泽为囿。或者囿、没(《吴越春秋》作“津”,渡口)、郊皆非地名,而是另一种指向方位或者功能的名词,如《左传·僖公三十三年》“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孔颖达《正义》:“囿者,所以养禽兽。天子曰苑,诸侯曰囿。”笠泽为吴之苑囿,故韦昭有此解,但皆无确证,存疑可也。

余论:越国的军事和人口规模

《越语上》载大夫文种受句践之命出使吴国,向吴王夫差恫吓道:“若以越国之罪为不可赦也,将焚宗庙,系妻孥,沈(沉)金玉于江,有带甲五千人将以致死。”其中之“带甲五千人”是在大败之后收拾起来的残余力量,不宜视为越国在正常状态下的全部军力。

鲁哀公十三年(前482年),句践乘吴军主力北上与诸侯会于黄池之机,发兵袭吴,《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载其兵员如下:“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也有大致相同的文字,后者徐天祜注曰:“笠泽之战,越以三军潜涉,盖以舟师胜。此所谓习流,是即习水战之兵。”综上所述,这次战役越军共计投入49000兵力,如果按平均户出一丁计,则当时越国有49000户,这应该是其军事力量和人口规模的下限,因为越国的生育政策是早生、优生、多生:“命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将免(娩)者以告,公令医守之。”其时又尚在越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中间阶段,离越灭吴的公元前473年尚有9年,可以想见,随着其生聚教训政策的深入,在越国最后的扩军阶段,其武装力量、总户数、户均规模与总人口数当又有显著的增长。

作者:俞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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