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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贵平:醒来方知梦是真(下)

昨天发表了杜贵平回忆1977年参加高考文章的上半篇,今天继续展示下半篇:

醒来方知梦是真

杜贵平

三,上班

一九七五新年后、旧年前,我高中毕业,回村了。

一下子离开熟悉的老师和校园,离开朝夕相处的同学们,我很不适应。一时间很感悲伤,脑子空空的,失望、徬徨,手脚无措,六神无主,对明天应该干些什么是一无所知。

这时,生产队长早盯上了我,召开小队会议,叫我也参加,照例念了一段报纸后,就研究安排生产队开春后每个劳力的活计。讲到我,队长说,咱们队今年又添了个好劳力,问我:你是抓粪呀,还是拉钝辊轳呀?父亲抢先替我回应,他腰板子还不硬,还是拉钝辊轳吧。这样,开春农忙后,我算是有做项了。

此时,大地还在封冻,也干不了些啥农活。父母亲理解我的心情,家里的事也不怎么支配我干。我也改不了读书的习惯,但家里书籍有限,轮番地过了几遍后,我知道干爷爷古禄家里有些书,就开始往他家里跑。发现他家除了有些杂书外,还有天天更新的报纸,和各类杂志,还有一大捆《志愿军英雄传》。于是,我有事没事、自觉不自觉地往他家里跑,回村后,成他家的常客。

有书报杂志作陪,精神状态好多了。阅读之余,也和老爷子啦呱些他参军赴朝的往事。偶有生活琐事,作为孙辈,理所当然地帮一下。这样,拉钝辊轳、锄田再怎么疲劳,每天收工后一般都要到他家串个门,起码把当天的报纸杂志翻阅了。这样日复一日,我回村后的生活也算安定下来了,自己心里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一九七五年初秋的一天,干爷对我说:我看你这孩子,也不像是个庄户人,还是想办法出去闯闯吧。

我回他,那有可能吗?

他对我说:店湾粮站主任过去与我一块儿当兵,他那里冬天三个月征收公粮特别忙,急需一名助征员,要求有点文化,不喝酒,不胡闹,老实听话,我看你合适!

我当然高兴,立马火急火燎地跑到了15里外的店湾,见到了刘凤龙主任。干爷已与他说起过我,他当下就决定要我了,嘱我十月份就来上班。同时向我说明,县粮食局从十月份才给助征员拨工资,要不你现在就可以上班。

当时刚进九月,我怕夜长梦多,这二十天内,难说还有变化,于是,就趁热打铁,向主任提出:少领一个月工资无所谓,现在能不能来?

刘主任回答:你如果愿意,那可以!

我兴奋地跑回家告诉了母亲,准备了一下,第二天就拖着行李,急匆匆来到了店湾粮站。

粮站正式职工4人,主任、成品粮保管、粗粮保管和会计各一名。我的本职工作是协助粗粮保管,征收公粮,时间集中在深秋和冬三月。具体工作是,晾晒各村拉来的粮食,去水份,风车除杂,然后称重入库。月工资33元。

后来,随着时间的延展,我的事情越来越多,就不局限于单纯助征员的工作了。

全天基本的程序是:早晨六点生炉子,然后烧开水,灌暖壶,喂三条狗,打扫四个办公室。早饭后,一整天在晒粮场上干本职工作,粗粮保管杜芳财直接指挥我干活。工作熟悉了,老杜也越来越放手。再后来,其他三个人的一般性工作也要我代替。四个人把我指挥的一阵儿也不消停。原粮、成品粮出库,发粮票,单位出墙报,写批判稿等等,一白天,我忙的不可开交。在他们四个人看来,我是太忙了,常嘱咐我注意休息,多喝水,但在我看来,这比拉钝辊轳、锄田的活,轻松多了!

白天虽不得闲,晚上下班,他们四个人回家,我关了大门,放开狗,整个大院就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了。

冬天夜长,一片寂静中是我的阅读时间。各类书报、杂志足够丰富,《参考消息》是我身处小地方,“胸怀全世界”的瞭望孔,“雷打不动天天读”。十一月份订杂志时,我又鼓动刘主任,砍掉了《华北民兵》,集中财力订了一份《解放军画报》,图文并茂,是我的至爱。阅读间,炉炕里烧着山药蛋,甚是惬意!

单位还有一台质量尚好的收音机,一收工我就提到了自己住室,一旦打开,各种广播节目不绝于耳,深夜睡觉时才伸手关一下。那时,莫斯科广播电台和中广新闻的音质好于国内台,一人静处时,起先偶然有滑到这两个台的情况,后来就索性“听之任之”,逐渐发展到了一旦关注的节目时间到了,我就不由自主地要调到了几个有兴趣的节目上来,但“收听敌台”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诚惶诚恐啊!

干爷爷给我找的这份工作,为我继续提高文化知识水平,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如,高考地理题中,那个从上海航海到伦敦的问题,答案就是我在粮站听收音机,从马季说中国援建坦赞铁路的相声中获得的。

干到一九七六年四月,我的年度助征员“使命”就告一段落。到十月新的一轮助征工作,还有半年多。四个人都不愿让我走,我也不想再回村,一旦回去了,再出去还得有麻烦。上次走时,生产队长就不愿意抽走他一个硬劳力,是古干爷以派我去,对全村交公粮方便为由,搪塞了过去。为顺利度过这个空档期,刘主任想了个办法,让我随盖粮库的河北易县包工队暂时干着,到十月再回来。

包工队在粮站的工程很快结束,我又随他们,到大同矿务局永定庄矿建水塔。在一个高山顶上掏个大坑,然后用钢筋混凝土浇注成水塔。工程中大量的建材钢筋、水泥、木材,需要人工往山上背、扛、抬,包工头给大家定了计件后,就放手让每个人发挥自己的体力。

我壮着年轻腿快,干了五个月,刨去吃饭零用,挣了400多元。喜不自禁,乐极生悲,到口泉新华书店排队买新出版的《水浒传》,被扒手偷去了120元

怕再失窃,我留下20元零花,其余的260元寄存到了市里二姨家。这笔“巨款”给了母亲。她原计划给我娶媳妇用,我考上大学后,她一高兴,就在二舅的指导下,为我买了一块夜光瑞士手表,上学时一定让我戴上。到校后晚上很惹眼,评助学金时可能受点影响,但我能理解。

一九七六年十月,我又回到了店湾粮站。不久,左云粮食局崔局长率领会计股的几个人,来店湾站搞了一周核算。刘主任顺便提出,店湾粮站业务扩大,需长年留我,崔局长痛快地答应了,并安排会计股为我预做了长期工资。这样,我的工作就基本稳定了。多少年来,笼罩在头上的阴霾,消散了许多。

四,犹豫

跨入一九七七年,在“抓纲治国”的背景下,地处偏僻农村,政治氛围还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基本路线”、“阶级斗争”、“学大寨”“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基层百姓,全然没有意识到中枢的大政方针将要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大约在入秋到年底的两、三个月时间里,社会上骤然喧闹起恢复高考的事情。我们学校各课的拨尖老师,已经开始为县领导的孩子们复习备考。真真假假的各种传说,在同学们中流传。

鉴于自己以前在当兵入伍、录用代课教师,屡屡在政审环节踢到铁板。所以,我对此比较冷漠,认为上大学于自己无关。好高骛远,徒增烦恼,还不如立足现实,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重要。在同学们纷纷扬扬闹高考时,我抱着与己无关的态度,索性赖得操那份心。

加之,当时我在店湾粮站助征员的岗位上干的挺愉快,特别害怕粮站刘凤龙主任怀疑我工作不安心。最关键的是对考大学没有信心。想入非非,还不如静下心来,做好当下。粮站工作责任重大,防火、防盗、防霉变、防鼠害,落实到日常具体工作中,坚持不懈地防微杜渐,不敢稍有纰漏。若稍有差错,丢掉助征员这份季节性的工作,就是粮站主任简单的一句话、三个字:你走吧!

为此,我必须经常对各品种的粮食,反复翻晒脱水分、测水分、堵鼠洞、除鼠害,不断地清库底、防霉潮等,哪一项都要做艰辛过细的工作,要与沉重的麻袋包“对话”。

好友尚建国父亲是县教育干部,他几次告诉我“恢复高考”的情况,无奈都因征公粮太忙而搁置。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高考报名接近尾声时,公社联区校长李斌老师负责本公社的教育事宜,在审阅全公社的报考名单中,没有看到我的名字,就托同学冯日祥给我捎话,让我赶快去找他。

我满以为他还是说代课教师的事,不敢怠慢,与粮站主任请了个假,骑车直奔五里外的公社联区校长办公室。

一进门,李老师就严厉质问我:“大家都在报考,紧张复习,你不知道?”

我向他吐真言:“我怕还是白忙碌,现在秋冬季征公粮正忙着哩,如报考,让粮站刘主任知道我在这里不安心,怕连这点工作也丢了。”

李老师坚持让我先报了名,告诉我:“这次政审可能不像以前那样严,粮站刘主任也会理解你”。

李老师还答应与刘主任疏通。他前几年曾在七年制学校里教过我二年,为人很好,对我更好。他刚升了联区校长,就主张招我去当代课教员,因为政审而搁浅,事虽未成,他嘱我不要灰心,再等机会。我打心眼里感激他。

在李老师鼓励下,名虽报了,但自己对上大学一点信心也没有,认为这是随大流、被动跟风而已,肯定就是走过场。

及至是过了预选、体检关,也一直将信将疑,认为这两关过了纯属侥幸。政审关才是关键呢!疑虑重重,总觉得几个月来的奔波,付出的心血,恐怕又是一枕黄粱。

要说我对上大学淡漠,那是假的!一旦报了名,我就全身心投入了。首先抓紧利用每天晚上三、五个小时的时间,对数学、地理和历史,进行了突击式补习。数学自从高中毕业后就丢开了,要系统地复习一下;历史、地理从来就没有专门学过,要赶快找书、找资料,加紧补习;语文、政治就靠平时的积累了。

备考复习的指导思想确定后,就重在行动了。晚上的大把时间全部用来复习,自不必说,白天里,工作之外,也要争分夺秒地投入学习和思考,那时就连吃饭,我也要端着碗看地图。就是缺少与老师、同学们的交流。这没办法,自己离不开单位,只能一个人闷头复习,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后来,我请李世富老师和尚建国同学晚上分别来粮站交流。李老师以前在杨千堡七年制学校教过我数学,尚同学是高中时我们班的好学生,与他俩分别复习了一晚上,每次都持续到了深夜两、三点。就这样,紧张的备考一直持续到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初。

五,一波三折

参加高考,好事多磨。我又经历了一波三折。

第一折,高考前夕,经受了冷冻磨难。我与在左云综合技校当管理员的徐儒同学约定,高考前一天,他路过店湾,与我汇合,同去左云城赶考。十二月四日下午四时许,徐儒同学如约而至,把拉了二、三十名考生的拖拉机停在粮站门口。此时,我还在晒粮场上紧张地垛麻袋,浑身是汗。看到徐儒等同学们在寒风中等着我,就赶紧与粮站会计岳维俊打了个招呼,提上备考的挎包,跑着跳上了拖拉机就走。没料到因走得急,没有多穿衣服,刚刚出了大汗的身体,在敞开的拖拉机厢斗上,很快就被刺骨的冷风穿透了。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怎么也盼不到个终点。还好,在起伏颠簸的车厢中有将近三十位同学,我挤在中间,紧贴其他人保温,好不容易抵达左云东街政府招待所。

我挨冻后,身子有些僵硬,动弹不得,干瞪眼,就是下不了车厢。只好等徐儒和其他同学把我掺扶下来。有经验的同学们没有让我马上进暖屋,先在外面活动了一阵子,身上发热,活软了后,才进屋里。我担心影响明天的考试,晚饭后,很快裹着被子睡觉了,第二天一早起床,发现身体与以前一样,心里才踏实。

五、六日两天的高考,比较顺当。这次考试,我没啥负担,因为进考场前,看着人山人海的考生,我现场问李老师:这么多的人,能考上几个?他回我,考上十几名就不错了。我估计自己肯定不在其中,暗自下决心,回去抓紧找书、资料,只要政策不变,以后再好好考下去!直到有结果。

两天的考试,风轻云淡,自己不抱希望,没有心理负担,临回家时见了李老师。他与我谈到,辖下有位女老师在我后面坐,考后,她对李老师说:她前面坐的那个孩子,估计能考上,因为一直低头做题,没有东张西望。李老师核实后,知道是我,就鼓劲我,说不定你这次还能走哩?

老师给了我点些许希望。以后我知道那个女老师叫高秀芳,是我母校杨千堡七年制学校新分配来的老师。谢谢她的贵人吉言,在我身上显灵了。人生的关节上,酷似梦境,我们短暂的侧身而过,我坐前面,还没来得及注目她,就永远地记住了她!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五、六日,是我六十多年以来,印记最为深刻的两天。特别是六日那天,考毕匆匆告别了李老师,天已经暗下来了。在回粮站还是回家的纠结中,我决定,顶着一个人行夜路的恐惧,回家看看已多日不见的父母亲,顺便向他们说说近来的高考事项。

于是,赶紧小跑着向回家的路上奔去,当刚出左云城北门外时,天就完全黑下来了,我捡了根木棒壮胆,一路狂奔,涉过坟滩,惊心动魄,被我惊起的野鸡、野兔不断从两边飞跃。

我不管不顾,直到跑回家。与前天赶考冻僵不同,这次是全身冒大汗。父亲责怪我应早告诉他,以便去接我。母亲则怪我不该报考,担心我丢了粮站的工作。

第二折,为体检,经受了体能极限的考验。

考毕回家,难得精神放松,一夜好觉。天蒙蒙亮时,我搭上内蒙到井儿沟拉炭的汽车,早七点多就到粮站了。

粮站的常规工作过了一段后,刘主任问大家,谁有门路能买到好酒?咱们一开春,粮库工程也得开工,很多建材要运回来,想请广州驻杏沟的运煤车队帮助拉运,为搞好关系,需买点好酒、烟,交往备用。

晚上,我与在大同宾馆工作的姨姐武莉通了电话,问她能不能买到名牌烟酒。她说,汾酒多了不行,西凤酒可多买一些,烟最多买两条。第二天早饭时,我把情况告诉了刘主任,他当即决定,要我下大同办这个事。

不日,我搭了来往口泉站的汽车,找到武莉,很快办好了这件事,两条烟、两箱酒,还有几瓶汾酒,打包后说好,让店湾煤矿采购员老梁拉物资时顺便捎回来。我想多呆一天,在闹市里转转。不意在晚上七、八点时,武莉急匆匆地告诉我,你考上大学了,明天下午六点前,必须赶回左云县医院参加体检。一听这情况,我跳上自行车,立马赶到了长途汽车站。一问,明天上午通左云的车只一趟,票早卖完了。

想了很多办法,我认定,只有骑自行车自己能掌控,最有把握。主意拿定后,就琢磨走哪条路线,大同回左云,有云岗或口泉两条线,口泉线虽稍长些,但路子熟、沿途熟人多。于是,就决定走这条线。第二天一早四点,我即跨上自行车赶路,到了口泉,天才蒙蒙亮。再往西行,就到永定庄矿了。新年前曾在这里往山上背水泥、扛沙子、抬木料,矿工食堂里还有熟人。拿出姨姨塞进包里的馒头,已经冻硬了,在炉子上烤了一下,就着开水,一并吞了下去,手脚身子顿时暖和了许多。

赶快开拔。无奈,路线总体上是上坡,还有积雪,越走路况越差,体力消耗越来越大。中午到了雁崖,饥寒交迫,有些蹬不动了,边走边啃了两个冻馒头,体力稍有恢复,再骑,翻过杏沟梁,难得一路下坡,经过店湾,已过了下午两点。顾不得回粮站休整,又咬牙骑行了十五公里。下午四点多抵达左云县医院,全程近七十公里,耗时十二个小时。放到现在,这点里程算不了什么。但当时的自行车质量低,灵敏度、舒适度与当代自行车比,存在巨大的差距。又值寒冬腊月、积雪逆风,由低向高,翻山越岭,道路崎岖,对我体能、意志确实是极限考验,至今忆及,仍不可思议!

当我气喘嘘嘘地赶到医院后,得知其他三十多人的体检上午就结束了。现在,整个体检系统的十几名各科医生都在等我一个人。我连表抱歉。当他们听说我是骑了十二个小时自行车,从大同赶回来,几位医生一致认为:这后生的身体经受住了气候、体能的严格考验,比仪器检查更全面、准确!接着,各项体检很快就了结。

那时我年轻,稍微休整后,体力有所恢复,乘天还亮,我立马又骑了八公里,赶回村里。吃了父母的手捧饭,又在他们身边安稳地睡了十多个小时,那个舒适劲,无以言状!

谢天谢地,体检的事情总算没有耽搁。这要归众人的帮助。当时通讯不便,我的体检通知发到村里,再由村里传话到粮站。正好我去大同买酒。刘主任接到要我参加体检的通知,发现情况紧急,立即委托他雁北军分区的老乡赶到大同宾馆,要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我。没曾想,买酒的事情办妥后,我早就离开了大同宾馆。军分区那位先生,只知道我在大同宾馆办事,不知道我找谁办事,情急之下,他便在大同宾馆全员职工中展开海找,直到下午临近下班时,才找到了武莉,说明了情况。这就为我及时赶回左云体检,抓到唯一的机会。

所以,刘主任和他的老乡在我上大学这件事情上,发挥了关键作用。至今思之,感慨多多。以后的日子里,我与刘主任一家情意绵厚,倏忽间,快五十年了。

第三折,为过政审关,经受了人性冷暖的磨难。

高考预选后的某天,在公社当统计员的宋云堂同学突然给我打电话:你来一下公社吧,你爹也在这里。我一听,有情况!因为父亲可能一生也没去过“公社”这类地方,现在突然去了,必有蹊跷。

放下手头的事,与刘主任说了一声,我立即赶到了公社。看到父亲正在秘书室与人争吵,进去一了解,起因还是“政审”。我知道,父亲与“公社”的人们交涉这个问题,无异于对着南墙说话,啥作用也没有。

于是,劝父亲出来就回家了。一路上父子俩闷闷不乐,相随无言。我怪他,不该去那里自找麻烦。考虑到他是心里着急,“病急乱投医”,怕我因此被卡在大学门口,情绪难免不好。我又心痛他,又无奈。

我还得尽快赶回粮站。临走不放心,就去古禄干爷那里询问情况。事情的原委是,那天一早,县里搞招生的两个人到我村,对我进行“政审”。与古支书见面后,他沿袭上高中时的办法,没填写关于我父亲的“勤务员”问题,这样,只等在会计那里盖章,再转公社扣个章,事情就算完成了。不料,到会计那里盖章时出了状况。本来,大队支书同意盖章,这个会计照办就是了。但他要求副支书也到现场同意,才能盖这个章。等把这位副支书叫来时,他一看没有“勤务员”的问题,就不干了,严令必须把这个问题写上,否则,不能盖章!古支书再三解释,副支书就给人家扣大帽子,什么“阶级阵线不清”,“没有原则”等,把古支书气走了。我父亲闻讯赶来后,先是给人家说好话,后来一看这人是铁了心要管这件事了,就索性对吵开了。最终,还是按副支书的意见报到了公社。我父亲也就尾随到了公社。如此,事情的整个经过我全明白了。

从干爷家里出来,我也心里打了个咯噔,但又无奈。

赶快回粮站吧,那里还等着我哩!

走前,安慰一下父亲吧,我特别想告诉一下一生心苦身累的父亲:这个大学可上,也可不上,我现在就挺好的!

这时,父亲当着儿子的面,竟哭出声来了。

我急于摆脱这个局面,说了声:我回去了。就退出来了。

也是哭了一路,回到了粮站。

今天,已经事隔四十五年,我含泪写完了这一段。

在长期的生存逆境中,虽然遭遇了种种艰难困苦,但我们家始终秉持先辈们传导的勤劳、善良、淳朴、知足和忍耐的品格,任何情况下都坚守“不做损人利己事”的朴素价值观,留守庄户人家凡事求平安的门风,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做人,虽属保守,举不得大事,但也能乐得和顺。先辈们顽强地面对生活中的种种磨难,一路下来,为后辈铺就了一条正道,使我们能持久地走下去。

再下来,就回到了开头的一幕。这次政审,终于没有碾碎我的大学梦。

醒来方知梦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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