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人们世代定居在某一地区，流动性很小，久而久之形成了浓郁的故乡文化。故乡就是祖籍之地，在十九世纪以前，这是天经地义。虽然外出任官经商的大有人在，但落叶归根，最终还是要回到故乡的。
我的祖籍是辽宁北镇，满族正蓝旗人，本姓佟，上溯可查的先祖是清朝国戚佟国纲、佟国维。但究竟是何时在北镇定居已不可考，家谱早在土改荡然无存，祖父这一辈只有一人留在北镇城里，父亲这一辈各支的兄弟姐妹，1949年前已经分散到各地生活，没有人留在北镇。离故乡最近的，只有一人在锦州市工作。父亲只知道医巫闾山脚下的闾阳是祖坟所在地，而从他的曾祖父辈就开始生活在北镇城内。他上中学到了长春，之后又在长春读大学，长时间工作。对于他而言，故乡北镇是实实在在的。
长春老车站
我出生长春，35岁又来到大连工作，直至退休。如今年过七旬，对于祖籍的概念从来就没有特殊兴趣。对于故乡，因为那里还有亲友，还是很有些感情的。
近代中国，西风东渐，现实社会和人们的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种趋势不可逆转。新建的工矿企业，使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土地，不再以农耕为生；人们居住在城镇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交通日益便利，但回故乡的频次却呈下降的趋势。在城镇繁衍生息，连落叶归根的内涵都有了新的发展。原来的落叶归根是指人们回到故乡安度晚年。在外漂泊打拼的人，希望自己百年之后魂归故里，成了落叶归根的题中之义。父亲晚年多次回到北镇，总是以他记忆中的故乡模样和现在的市容相比较，感叹变化之大：街道宽了，楼房多了，也有过回故乡定居的闪念，但仅此而已。城市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母亲和我们子女都不支持他，毕竟时过境迁，故乡早已没有家族的亲人，没有儿时的玩伴，没有青少年时期的同学，人总不能每天都生活在回忆当中。
东北师大宿舍
幼时我生活在长春东北师大宿舍，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都在家庭居住地的环境中成长。对我来说，长春市不仅是出生地，如今更像是我的故乡。城市中的人，与农村居住最大的不同就是交往人群的差别。在农村，一个村里，朋友与邻居七拐八拐都能攀上远近不同的亲戚关系，互相间都以亲戚关系称呼，生活圈也就是方圆几里的范围。而在城市，你的生活圈除了家庭与亲属，在青少年时有同学，工作后则有同事，这两部分人一点也不比亲属交往的少，甚至要更多，往来更频，生活圈子至少也在十几里之内，活动范围是农村无法比的。在国外定居的同学说，他们以居住地为中心，以50公里为半径，作为生活圈，才感到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差距。
城市生活大同小异，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虽然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但人际关系的变换还是容易应对，这一点与农村截然不同。在大学期间，就出现一些同乡会之类的民间组织，但细细观察，越是经济不发达的地区，这类组织的活跃程度越高，而越是经济与文化发达的城市，这类组织就很少见到。如北京籍和上海籍的同学，几乎不见有什么这类组织。这说明故乡的观念在城市中已经越来越淡漠，经济越发达，家族、同乡之间的联系越少，来往也就越疏远。1980年代中期，我从长春来到大连，感觉只是从一个单位换到一个新单位，不适应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一些年，长春大连之间常来常往，少则一年一两次，多则一年十余次。两个城市在我心中的位置相当，说不清哪个更重，全然没有父辈那般对故乡、故土的眷念之情。
北镇辽塔
退休之后，故乡北镇也时常光顾，那里还有母亲的亲属。每次回去，除了探望亲属，就是各处走走，城里的牌坊鼓楼，闻名遐迩的崇兴寺双塔，城西的北镇庙以及医巫闾山，都是逛风景的好去处。故乡没有同学和朋友，感觉自然和父辈大不相同，住上个三五天就打道回府，没有离别伤愁，没有依恋不舍，也没有太多的再来的憧憬。无论是古人“月是故乡明”的感慨，还是当代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对于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我来说，远没有那么强烈的故乡之情，对于长春这座城市，有的只是熟悉与陌生，有的只是同学聚会的喜悦，但却不是期盼。
有人说，偶尔可以去走走的地方是故乡，信然。
2021.4初稿，2023.6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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