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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八十年代》序

《我的八十年代》序

丁东

端阳兄要印《我的八十年代》,约我作序,我不能推辞。

书里的文字,端阳兄曾在微信公号里陆续展示,当时我就觉得很有意思,建议他汇集成书。

王端阳原是作家。他编剧的电影《红象》,执笔的聂卫平传记《围棋人生》,都有不小的影响。近十几年,他重新为自己定位:由文入史。正像他书写的条幅:“年来渐识草根味,不读演义只读志。”他一入史,和我就成了同道。

他治史的路径,依托家庭日记。先把父母的日记整理成书,再把自己的日记整理成书。他今年已经76岁,有一种人生的紧迫感。我十分赞成他当下的选择。

他自青少年时代起,就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几十年不断,延续至今,已经构成了一笔丰厚的文化财富。本书的主体,是他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的日记。有人对他们父子的日记进行比较,认为端阳兄的日记失之简约,不如父亲王林的日记细节生动。我想,一个人怎么写日记,是性格气质决定的。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儿子即使受父亲影响,也不可能和父亲完全一样。况且,他是几十年后,自我整理,在展示日记本来面貌的同时,辅以相关的回忆或说明,日记里的人物和事件,由此而鲜活起来。

日记反映了他丰富的人生经历。1979年调到北京工作,他创作的电影剧本《红象》,池小宁推荐给儿影厂厂长于蓝,由田壮壮、张艺谋等拍成影片,被称为“第五代导演的第一声怒吼”。他家居住的北京帽儿胡同45号院,是当时文坛几代名人交集的地点。他近距离感受了诸如“批苦恋”等文化事件,目击了享誉世界的法国电影《火之战》在回顾展中内部放映,卫道者告状引起某元老震怒,几乎让中国影协领导层覆没。一桩一件,都体现了很强的辐射力。

一些重要的历史文化事件,端阳兄的日记留下了独家记录。比如,首都机场壁画、星星美展和云南画派,都曾轰动一时,吸引国际舆论关注。它们不但是同一思潮的产物,互相之间还有着纵横交错的联系。端阳兄在书中说:“前些日子和丁东谈到袁运生的首都机场壁画《泼水节》,我说当年我曾拍过他们开始在墙上勾线的照片,他建议我给《老照片》发一下。我想既然要发表,总得有一些文字说明,于是就翻看起当年的日记。这一翻不得了,许多早已忘记的往事都一一浮现在眼前。实际上首都机场事件同当时的社会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星星画展、云南画派,直至当时美术界的头面人物江丰、华君武、张仃以及画家吴冠中、丁绍光等等,所以我决定把背后的故事说出来。”

关于机场壁画的主角之一袁运生和云南画派的关系,他1978年5月26日的日记是这样记述的:

晚上去丁绍光家,正巧他的一个好朋友袁运生从长春来,丁称他是个“鬼才”,当今中国最有希望的画家,中央美院最好的一个学生,还将产生承前启后的作用。后我见到他,个挺高,长脸,不修边幅,胡子挺长,不多说话。

请袁运生来云南是丁绍光的主意,对袁来说真是一个转折,画出一批西双版纳的画。丁主动将自己的一个题材“周总理参加泼水节”让给了袁。原来出版社是让丁来画的,他们并不知道袁。丁讲:袁比我强。

首都机场壁画,开始让袁、丁各画一张。丁说西双版纳的只能画一张,他不画,又让给袁,并且帮助袁画,出点子。

袁运生与星星画展的关系,1980年9月28日袁运生参观画展,9月29日的日记记述:

上午去美术馆东侧,“星星”画展已被取缔,办展品处贴出东城分局的三张大布告。警察提前到美术馆将展品全部扣住。克平他们正在里面办交涉。

晚上袁运生让工艺美院的一个学生来告诉克平,不要妥协,要坚持下去,还送克平两包烟,在那儿不生气,慢慢吸,和他们讲理。可是听说他们已同意官方意见,改在10月12日在北海展出。

王端阳和袁运生

关于袁运生,书中还说:“为了能顺利通过,他在少女的乳房上面画了一条线,表示下面有衣服,等到时候再说。说完他挤了一下眼睛,一脸的坏笑。我当时就明白了,也笑起来。这不失为对付文艺审查的一个妙招!”9月19日日记记录:一早去首都机场,袁运生带我到壁画前。我虽已看过白描稿,上次拍照时也已放到墙上,但是一见到最后的完成品,还是令人吃惊、激动、振奋。但是对我来说却无法对这幅壁画做出评价。听老袁讲,前些日子平山郁夫来看了这批壁画,认为出乎他预先所想的,思想解放一大步。平山还认为这是目前中国最高水平的画了。

日记还记录,袁运生在北京创作壁画,险些失去生活的经济来源,“长春可能从十月份起要停他的工资,我问何故,他讲,首都机场借用时提出三个月,现已半年多了,本单位在作怪。”有人主张壁画不给稿费,谷牧说:“这次壁画是世界一流水平,应该按荣宝斋的双倍给稿费。”风波发生以后的1980年7月3日:王任重接见,贺敬之也在座。王一见面就说:壁画是否可以改一下?袁说:不能改,改画这是一件丑闻,历史上有过这种事,教皇让米开朗基罗改画,就是一件丑闻。而且改了,对我们国家现在的形象也有损害。王说:那就不用改了。袁说王很同情我,但也有他的难处。后美联社报道说我顶了王任重,其实不是这样。我们是商讨,我谈了我的意见,王也同意了。

当时,邓小平、王任重等要人先后肯定壁画,有关部门还是决定把《泼水节——生命的赞歌》部分遮挡起来,1980年先是加了个纱帘,1982年又用三合板挡上。直到1990年要开亚运会了,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才以全貌面对公众。一桩当代美术史的著名公案,有了端阳兄提供的这些幕后细节,就更加鲜活了。

从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前期,冯牧处于文坛中枢地位,处境极为微妙。日记中记载了不少他和冯牧私下交谈的细节。一方面,冯牧以开明的姿态支持了不少才华横溢的新人新作,但对某些更前卫的探索有所保留;一方面,他又遭遇到某些文化部门领导的不满。他们看不惯一代新人的探索,归咎于冯牧等人的放纵,把问题提到政治斗争的高度。这些细节在冯牧的文集中是见不到的,却更能体现历史的精妙。

有关1980年代中国的文学史、艺术史、文化史,已经面世的论著并不算少,让我眼睛为之一亮的并不多。十几年前,陈为人完成《唐达成文坛风雨五十年》一书,曾经让我眼睛一亮。今天,《我的八十年代》,让我再次体会到这种睽违已久的感觉。

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虽然已经远去,毕竟留下了抹不掉的余响。

附:

《我的八十年代》目录

我的中越战争日记

中越开战前遇到重庆知青

我的牺牲的战友

小白楼夜话

红色自行车——采访俞启忠、王明贞

我与丁绍光的交往

袁运生和他的首都机场壁画

傣族姑娘谈袁运生的壁画

听科恩夫人讲课

我与云南画派

1980年的泼水节

追忆陈家林

八十年代初西双版纳自然保护现状

《红象》的创作经过

《甲虫》,一个失败的探索

走进苦聪山

苦聪纪实

《苏玛司措》创作前后

苦聪山的苏玛司措

附:苏玛司措

采访胡嘉惠

八十年代初我的创作心态

那些铁道兵战士们

战友赵勤

和潘虹的初次交往

潘虹真够哥们儿

昙花和病危通知单

父亲走了

意外得子

我的如厕记忆

帽儿胡同45号院

与阿城交谈

日记中的冯牧

批判《苦恋》前后

《火之战》引起的……

我在《中国摄影报》的日子

世态散记

《我的八十年代》目前尚未付印。内容大部分在公号“王端阳”里发表过。惜公号“王端阳”已经夭折。作者又开办新公号

目前已经发表300多篇文章,近期主要展示其父王林的日记片段。但也有一些篇什,含《我的八十年代》的内容,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进入公号,先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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