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港代：周末开张的杂货铺老板

 

晚上10:00，眼前是瓢泼大雨。鱼蛋饥肠辘辘地困在公交站的挡雨棚下，她没有带伞。

 

鱼蛋刚从福田口岸回来，被淋湿的头发快干了，衣服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她右手推着一个24寸的行李箱，左手拎着满满一袋来自香港的面膜、口红、水乳、还有食品和药品。此刻她累极了，唯一的念头是赶紧找到一家便利店先给罢了工的手机充上电，然后再回宿舍。

 

鱼蛋还是个在校大学生，课余时也做香港代购。像这样晚上十点、十一点回宿舍的生活，是她周末的常态。

 

庞大的市场 

 

鱼蛋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和妹妹去香港玩，妹妹兴奋之余说了一句，“我们做代购吧”。鱼蛋厌倦了兼职做家教的日子，两人一拍即合。只是鱼蛋没想到妹妹只是心血来潮，此后的两年多，都是鱼蛋自己在经营。

 

她有一个专属代购业务的微信小号，所有和代购产品有关的消息都会发在上面，私人生活和代购互不相干。现在鱼蛋已经有至少不下一千人的客户，随之而来的是高频的社交互动。

 

“做代购的那段时间，我每天要不停地回消息，随时都会有人来问：xx产品多少钱？有什么推荐？所以我24小时都要在线。”

 

鱼蛋每周末去一次香港。一个24寸大箱子、一个双肩背包再加一个大塑料袋是她的标准配置。她很少算具体的订单量，反正每次去，鱼蛋的包都塞得满满当当。

 

“一次大概能带五六千块钱的量，净利润大约一千多块钱。”她说不出代购的具体利润率，也不会记账，只是偶尔算一下收入。通常她会在原有价格的基础上加十几二十块钱出售给她的客户。“我看心情加，比较随心。”

 

比起那些瞄准上班族的大代购们，鱼蛋只是个小代购。前者往往一个包就能赚十几万，净利润高得难以想象；而对于鱼蛋这些住在深圳的学生来说，代购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只要能赚足生活所需就够了。

 

有时候男朋友和同学会来帮忙，但大多时候这些东西都靠鱼蛋一个人拖回来，她觉得自己体力还跟得上，笑称自己永远“精力旺盛”；反而觉得想文案、拍照片、发朋友圈、做客服才是最累的事情，遇上频繁找她代购的客户，她也会暗自感慨：“这个人怎么又用完了？”、“她怎么又要买了？”

 

和鱼蛋一样，釗釗也是一位做港代的大学生。

 

根据釗釗的论文研究结果：代购这个行业中男女比例为2:8，釗釗就是这20%里的男代购。作为代购群体中的“稀有物种”，釗釗常被客户错认成女生。

 

和鱼蛋做代购的“随意”不同，釗釗对自己能赚多少钱有着清晰的认识：“我的利润率在10%左右，我每次带的产品大概价值一万块钱，除去购买的价格、交通费、伙食费，最后的利润在900~1000块之间。”

 

2018年年中的时候，恰逢香港崇光SOGO店庆，这是香港每年的大型折扣季之一。巨大的优惠让釗釗的客户和订单顿时暴涨。

 

虽然代购遍地开花，但每个代购的定价不尽相同，原因在于代购行业的信息流通的特殊性，港货的价格常常上下浮动，代购会从“柜姐”那里拿到最新的优惠信息，所以时常调价。

 

有些代购不会告诉客户有折扣，还会按照原价卖出，消费者浑然不知；也有些人事先低价囤货，然后高价卖出。

 

不在香港的时候，如果不知道产品的价格，釗釗就得做柜姐和客户之间的“信使”：接受客户的咨询，向柜姐或商家询问价格、再告诉客户；同时，了解最新的汇率变化、品牌上新，研究复杂的促销策略，也成为了釗釗的习惯。

 

 

 先相信你的人，再买东西 

 

在香港屯门一带的商城、专柜、美妆店等店铺的收银台前常常会排起长队，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提着至少一个行李箱，挽着装满各种美妆护肤品的购物篮。

 

屯门是鱼蛋和釗釗经常去的地方，这里位置较偏远，游客少，成了许多代购的最佳目的地。还有的代购会去旺角、尖沙咀等跟为游客所熟知的地方，那里的莎莎、卓悦、海港城是香港乃至全球最知名的美妆品牌和奢侈品购物中心，来过这里才能体会什么是名不虚传的“购物天堂”。

 

只要稍微对代购有了解的人就会知道，专柜买到的东西能完全保证正品，但价格较贵；而普通的美妆店、药妆店买到的产品价格虽然便宜，但真假参半。

 

鱼蛋和釗釗遵循顾客至上原则，事先讲清楚真实情况，是便宜是贵，顾客自己选择，代购绝不插手。对他们来说客户的信任至关重要，“她是相信你这个人，然后才来找你买东西。”鱼蛋说。

 

代购这行，格外看重口碑和信誉，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产品遇到质量问题，鱼蛋和釗釗都会免费给顾客退换；有相关的满减活动或者打折促销，他们也总是如实告知。甚至有一次鱼蛋碰到一个买钙片的客户，快递途中钙片瓶子摔碎了，钙片撒了一地，鱼蛋过意不去自己掏钱又给对方寄了一罐。

 

当然他们也会遇到比较刁钻的顾客。

 

有一个客户向釗釗买面膜，面膜很便宜，几十块钱。客户又是问他能不能包邮，又是要求他打折，釗釗无奈的回绝了她：“你要求包邮打折，但这东西成本价就几十元，这里还有我的跑腿费、我的时间成本，有我的辛苦费，最后我什么钱都不赚，你觉得我还是一个代购吗？”

 

客户答应按定价下单，釗釗带着订单到了香港，还没开始买东西，客户又发信息来：“你怎么还没回来？”釗釗只能耐心地向她说明。釗釗告诉她，快递已经寄出，结果第二天客户发信息质问：“你是不是骗子，怎么东西还没到？”

 

大多数时候，釗釗对待客户非常温柔，但有时候，釗釗宁愿放弃这笔生意，也不愿意再和这样的顾客打交道。

 

鱼蛋虽然不是学商科，但是颇有营销思维。她建了一个代购群，里面有几百个小姐妹，最初只是讨论美妆，后来发展到闲聊八卦、时事新闻无所不包。

 

鱼蛋很少在群里发代购的产品，她只想让它做一个姐妹们闲聊的“水群”，她也常常会参与其中。

 

“自由闲聊”的结果是掀起一阵新的购买“浪潮”：一件特别好用的遮瑕膏，有53个人接龙找她买5克18元的分装款。鱼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要买，她只好自己买来遮瑕膏，再一点一点分装，累得她手酸脚麻。

 

大多数的客户都信任鱼蛋，尽管并不相识，这也许是因为熟人社交的缘故——我信任我的朋友，所以我信任你。“有一个人跟我说过，‘我不在淘宝买东西，我只在你这里买东西’。”鱼蛋有些自豪。

 

比淘宝正品率更高，比海淘时效更快，再加上价格的优势和人们的攀比心理，成为代购存在的依据。

 

 杂货店老板 

 

“其实做代购就像做杂货店老板。”釗釗说，“你能遇到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比如被塞一口狗粮。釗釗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包包，很快一个女生在下面留言：“包好好看，我好想要，但我没钱。”过了没一会，釗釗收到了一条信息：“刚才那个包还有吗，我想买给我女朋友。”发信息的就是那位女生的男朋友。

 

还有一次，一个客户去云南玩，路过一家客栈，上面写着“釗釗”两个字，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釗釗开的，欣喜地发给他。釗釗看到了，心中忽然有一丝温馨的感动。

 

釗釗做代购一年多来，有不下二十个人问过他，“釗釗”这两个字怎么读，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他没想过换名字，很多人通过这个名字记住了他。

 

釗釗的专业是旅游文化，他觉得这个专业能够帮助他更懂得怎么做代购，同时也能提前练习做导游。“老师会告诉我文案怎么写，图片要让人看起来要眼前一亮，要怎么去跟你的客户做交流。你跟顾客的交流方式可能就是以后做导游时跟游客的交流方式。”

 

2019年1月1日，新颁布的《电子商务法》正式开始实施，引起了代购圈里一场“地震”。该法明确规定，电子商务经营者应当依法办理市场主体登记、依法纳税。

 

鱼蛋和釗釗明显感觉到今年的海关较之去年严格很多。鱼蛋被查过两次，其中一次因为东西太多，有一半物品被退港，一周后鱼蛋取回；釗釗今年也被查过一次，海关没有当场没收，但釗釗15天后再赴港时，被海关告知自己有频繁过港的记录，如果再被查到私自携带大量港货的话，所有物品将被没收。

 

今年鱼蛋刚刚毕业，在一家医院工作，逐渐转向了海淘，减少了代购的频率；釗釗则因为新法实施和香港形势的缘故，暂停了代购。

 

鱼蛋认为代购并不会从此消失，钊钊也准备下半年重新拾回“代购”身份。在鱼蛋的朋友圈里，每天仍然活跃着无数的代购，他们每天跨越小小的深圳海，跨越种种差异，做着自己的小生意。无论这个世界在发生什么，总有大量人热爱物质、依赖交易，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根基牢固，代购们总是不乏贵客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