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宽：鼻涕猴改绰号

【总第198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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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 涕 猴 改 绰 号

李景宽

鼻涕猴八岁时，已不流鼻涕了，小脸干净，穿着也整洁，但他的绰号仍被我们叫着。一叫这绰号，他就脸红，毕竟他有流鼻涕“前科”。为了改变这不雅的绰号，他没少费劲苦心。

他用半年时间，攒了点零花钱，一狠心都拿出来了，请我们在小饭馆撮了一顿，无非是几个小毛菜，就把我们乐够呛。鼻涕猴当场宣布，今后不许叫他这个绰号，叫他大名马满仓。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最短。果然见效，七八天没有叫他绰号的。

第九天，臭球子又叫鼻涕猴。鼻涕猴说：“你咋没记性，不许叫我绰号，叫我马满仓。”

臭球子振振有词地说：“你这个名字是骗人的，你家多咱粮食满仓过？一回都没有。”

我们得理不饶人，理直气壮地又叫他鼻涕猴了。

鼻涕猴会用芦苇叶编蝈蝈笼。夏天，他一气儿编了十多个蝈蝈笼。用芦苇叶编的蝈蝈笼，形状像绿蛤蟆，手掌大，本身就是工艺品。分给我们之前，他又宣布：“谁拿我的蝈蝈笼，今后不许叫我绰号。”

我们特想得到这“绿蛤蟆”，都抢着说：“保证不叫了。”

我们每人分得一个蝈蝈笼，就去抓蝈蝈，然后装到笼子里。给蝈蝈喂窝瓜花、角瓜花、黄瓜花等，它最爱吃。笼子挂在窗下，阳光充足，蝈蝈最爱鸣叫。

整个夏天，我们得了蝈蝈笼的缘故，没有人叫他绰号，也不叫他的大名，称他“唉”。叫“唉”也比叫绰号强，鼻涕猴宽慰自己。

深秋，蝈蝈没了。我们又有了鬼主意，臭球子和我们商量，该叫他绰号了。于是，一天早晨，我们凑在一起，都叫他鼻涕猴。

鼻涕猴说：“怎么个意思？”

我们说：“你明白。”

他想了想说：“哦，你们想让我粘'老家屁’，给你们烧吃，对不？”

我们说：“明白人好办事！”

“老家屁”也叫“流粪球”，就是麻雀，黑脑门儿，羽毛赭石色，一年四季总待在一处。夏天谷子、小麦灌浆时，麻雀都聚集在这里，不免吃些谷子和小麦。那正是一九五八年，在“除四害讲卫生”运动中，老鼠、苍蝇、蚊子、麻雀被定为“四害”。公开逮麻雀，以上缴麻雀腿两只为凭证，逮多者还获得表扬。那时，鼻涕猴用网子粘“老家屁”最拿手，因此获得“除麻雀的好少年”。鼻涕猴平常粘麻雀，自己逮，自己享用，技术绝不传外人。他为了改焯号，才给了我们面子。我们没费唇舌，他就同意了。于是，我们便开始跟他粘“老家屁”。

在野外，选个林子边，林子是“老家屁”乐园。他的网子四米长，宽一米，是他自己编的网，只要“老家屁”粘上网就飞不走。网子就选在林子附近的苞米地里，这时的苞米都收割了，只有苞米杆子没拉走。

几个拉网的、插杆的，个个争先。他坐在一旁指挥，还有专门伺候他的孩子。他冻耳朵了，有人伸出双手给他捂；腿坐麻了，有人给他捶腿。拉了网，固定好，我们就去树林里哄“老家屁”，把它们哄到网这边来。每次粘“老家屁”，能粘一帽兜子。然后，我们就拾柴禾，引火，烧“老家屁”。须臾就飘出香味，那种香味是糊巴的烤肉香，还带有燎羽毛的特殊香味。没等烧熟，我们都淌口水了。等把烧好的“老家屁”从火里扒出来，去掉黑嘎巴，先给他吃头一口，然后我们才吃，生怕得罪他下次不带我们来了。每次粘“老家屁”，我们都成了花脸狗。秋天和冬天，我们经常吃“老家屁”。因此，这两季他真开心，没人敢叫他焯号，连“唉”也不叫了，有溜须的居然叫他“仓哥”。“仓哥”就“仓哥”吧，烧“老家屁”太馋人。

过年时扎各种灯笼，是他拿手活。用秫秸扎框架，用厚纸糊灯笼。有圆灯、扁灯、方灯，还用各种图样的剪纸糊在灯笼上。当然剪纸不敢恭维，但粘得灯笼花花绿绿，格外好看。除夕。我们打着这些各种形状的灯笼东家走、西家串，很是得意，这时的他又显示了一把。我们经过统一口径，仍然仍叫他“唉”，不叫他名字。

春天一到，我们又叫他鼻涕猴。他跟爸爸去趟哈尔滨，买了两个像小锅盖大的黑面包，居然送给臭球子一个。臭球子没有独吞，分给我们品尝。

当天，鼻涕猴跟我们说：“我的焯号三个字改两个字，行不行？”

我们说：“改哪两个字？”

他说：“'鼻涕’实在不雅观，叫猴也不中听，就叫'猴哥’怎么样？”

臭球子立刻赞同，说：“看你一年多的表现，就让你改了吧，不过，是不是得举行个……”

我接话茬说：“仪式！”

“得，不就是撮一顿吗？”鼻涕猴大方地说。

“明白人好办事。”我们齐声说。

于是，我们几个向小饭馆走去了。

2032年4月8日

【作家简介】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两届届田汉戏剧奖话剧本一等奖获得者。小剧场话剧《夕照》由话剧表演大师李默然领衔主演。《起飞的小鹤》、《马铁匠、冯鞋匠和他们的女人》《萨日娜》等八部广播剧均获国家级广播剧奖一等奖，黑龙江省广播剧研究会授予“优秀广播剧作家”称号。创作的电视剧有：《庄稼院里的年轻人》《樱桃》《哈尔滨星火》等，数字电影有《小鹤飞飞》《哑探》《好人好官》《金沟情仇记》等。出版长篇自传《我心空的星》，戏剧集《夕照》，专著《小品编剧理论与技巧》《V电影V广播剧V戏剧编剧技巧》等。散文《小阳天礼赞》《蝴蝶雨》《甘霖》《晚秋的夕阳》《剥核桃》《伞》《月亮岛传说》等七篇选入教育部统编版中小学语文教材主题阅读首选读本《伴阅读.语文素养核心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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