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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信:刘长海和一头小牛犊
【总第152501期】

刘长海和一头小牛犊
张贤信
兴凯湖43团工业营四连北京知青刘长海一砖头把一头小牛犊给打死了,此事震惊全连,全连震惊!在那个年代,牛是什么,是政治经济学里经济基础之上的生产资料。
四连连男带女大人孩子,再加上全国各地来的青年,鸡西青年、天津青年、北京青年、齐齐哈尔青年、上海青年、哈尔滨青年、本地青年、本地老职工都算起来不到万八千也下不了万八千。俗话说人一上千万,各色各样,尤其这些各地来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知青们,总会隔三差五地弄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事情”现在说来都是些小事,但兵团那个年代管这些“事情”不叫“事情”叫“案件”。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什么事情都是有兆头的,但一个北京知青叫刘长海的,早上出工到马号套牛车,不知怎么地一砖头把一头小牛犊给打死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就根本一点兆头也没有,我敢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的的确确一点兆头都没有。此事震惊全连,全连震惊!
当时我在连队《专案组》工作,专案组组长原北京公安五处老干部姓白叫白宗祥,我是组员。我姓张叫张贤信外号老狗,我们的直接领导是连长、指导员。旁人问我你怎么在“专案组”干那么个差事,我说,嗨!有本事谁干这个差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本事谁也干不了这个差事。


一听说北京青年刘长海一砖头把个2岁大的小牛犊给打死了,全连上下人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连领导们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状况是如何发生的,更重要的是这种状况发生以后结果会是怎么样的,一声令下,我们专案组立即投入战斗。
我们先把刘长海传到专案组,一个个子不太高不胖不瘦的男孩子进了屋里,他的喙部有点突出,颧骨有一点鼓,与“北京猿人”颇有点相似。坐下以后自述自己是北京知青69年从北京来到连队,——你填写讯问表格吧。


刘长海,男,21岁,北京知青,连队饲养员、牛车驭手(牛车老板)……
自述案情:清早出工我去套车,车套了一半,辕牛老是不老实,套半天就是套不进去,原来它的小牛犊老要吃它妈妈的奶,总是围着辕牛的屁股转……
(接着说)我就打那头小牛犊,
(用什么打的)用小树条子,轰它它不走,老往车辕子底下钻,吃它妈的奶,我一急就……
(急了,你又用甚东西打的)我捡起一块砖头向牛打去……
(打在什么部位)小牛脑门儿耳朵根窝窝那。
案情就这么简单,刘长海写完了案情经过,按了手印,我们就让他回去了。我们又到现场做了详细勘察,关键地方照了相。第四天我们专案组写了一份详细的案情分析报告,递交给了连里。连长指导员对这个案子很重视,看了报告以后,把白宗祥和我叫到连部,详细询问了整个案情的勘查过程,又问了我们对案情的分析判断,最后要我们从专案组的角度对刘长海打死牛这件事给个处理意见。


张贤信你先说。
张贤信:案件当事者北京知青,男,20岁,案由过失打死牛。动因,无主观故意,失手。处理意见,撤销驭手工作,全连大会做检查。
连长:老白你的意见呢?
白宗祥:我同意张贤信的处理意见,20郎当岁一个北京知青,大了说是个小青年,小了说还是个孩子,无任何政治的、经济的预谋,纯属过失,没造成太大的经济损失,我和张贤信的意见差不多,给个不大不小的处分得了。
连长:张贤信的意见不管对不对,合适不合适,他说得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处理意见具体明晰。老白呀,你的意见呢,“20郎当岁一个北京知青”,20郎当岁是多大岁数,“大了说是个小青年”“小了说是个孩子”我问你多大是小青年,多小是孩子。这不说,“没造成太大的经济损失”太大的经济损失是多大,“和张贤信的意见差不多”差不多,差多少?“给个不大不小的处分”不大不小是多大,多大多小才是不大不小?
指导员这时笑了说:老白呀,可惜你这三四十年的公安生涯了,还是个北京公安五处的老公安哪,净说外行话,……。连长啊,咱也别咬文嚼字抠字眼啦,明天就让老白、张贤信他们带着这份专案组报告去营部汇报,看营部什么处理意见……你说呢?
连长:就按指导员的意见办吧。


第二天我和白宗祥到了营部政工科,科里负责案子这一块的是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人叫吕国文,他和白宗祥曾经一起工作过,两个人还挺熟,有话就直来直去,少了不少的客套嗑。
吕国文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们专案组的案情报告,又详细地询问了我们对案子的处理意见,他大口地抽了一阵子烟:“我说老白呀,我基本上同意你们对案件的处理意见,我说基本就是除了你们的意见之外,我个人的意思要加上经济赔偿这一条,而且是必须加上。”
吕国文又抽了几口烟:“老白呀,咱们是熟人,你刚才悄悄问我能不能宽容一些,什么叫宽容,我告诉你我们有宽容的时候,那是因为我们有绝对不宽容的时候!”
老白:“一个小知青,你让他拿什么经济赔偿?”
吕国文:“我要他的家长来兴凯湖经济赔偿。”
老白吃了一吓:“来兴凯湖?你是说要他的家长从北京来黑龙江兴凯湖……”
吕国文:“确切地说是荒岗头。”
张贤信:“一个北京知青,为一头小牛犊要他北京家长来一趟荒岗头……那,……影响可大了去了。”
吕国文打断我的话:“影响大……还大了去了,告诉你,我就是要在北京知青中造成大的影响。我承认北京青年就本质来说是好的,而且不管男的女的他们的智商和胆识都超过同龄人,但他们一旦犯起傻来比三岁孩子也强不了哪去。”
吃完中午饭我和老白立马赶回连部,原原本本汇报了营部政工科的意见。指导员说:“我了解了,刘长海他家父母都是北京特钢厂工人,工人挣钱不容易,让人家从口袋里往外掏钱更不容易,营部是不是太那个了,一趟路费能买十来头小牛犊子。”
连长:“不知怎么了,团部上午还打来电话,要我们把打牛这个案子向团里汇报,特意点名要把刘长海个人档案带上。”
指导员:“老白你们俩明天去趟团部,把刘长海个人档案也带着,正好听听团部的意见。”
连长:“咱们先把营里的意见放一放,去团里汇报一下,看团里怎么说。”
指导员自言自语:“奇了怪了,死一头小牛,闹得团里都知道了,还要带着个人档案……奇了怪了……”


第二天我和白宗祥怀里揣着案件卷宗上路了,中午到了团部顾不上吃饭,一头进了政工股,副股长童文接待了我们,看了案件卷宗,仔细翻阅了刘长海个人档案,询问了有关案情进展情况。
童文:“你们连、营的处理意见都不错,工作很是过细,很不错,不错不错,的确不错。……不过经济赔偿我看就没有必要了吧,你们说呢?你要一个小知青拿什么钱陪,要他家长从北京来,路费就比小牛犊子贵多少倍了,再说政治影响也不好呀!”
我和老白一听童文的讲话心里一阵温暖,刚想接上话头说几句,那位童文又说话了。
童文:“刘长海曾用名小地主?”
张贤信:“不是曾用名,是外号。”
童文:“外号也好曾用名也好,他是什么出身吧?”
张贤信:“工人。”
童文浅笑着问:“啊哦,……张贤信你有外号吗?”
张贤信:“有——老狗。”
童文:“嗯,这个外号好,好,很好,为人民服犬马之劳嘛,老狗,忠诚职守,好,这个外号好!”
老白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童文:“这里有一起团伙抢劫的案子,犯罪嫌疑人都是北京知青,而且和你们那个刘长海同一学校同一批到兴凯湖的,据了解他们曾经有过接触……”
我和老白听了童副股长的话,心里都咯噔一下,妈呀!这一下可严重了,这个案子绝对不是打死一头小牛犊那么简单了。
老白:“有文字材料吗?”
童文:“这正是需要你们来做的功课。”


那天中午在饭店,我和我老白喝了一点酒,回连队的路上,老白就很有感慨地和我交换了许多“活思想”,公共汽车上他趴在我肩膀上咬着我耳朵说,刘长海那个“北京猿人”打死牛我信,说他集合一拨子人,画好路线图,坐火车到XXX市团伙抢劫,你老狗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告诉你老狗,刘长海的案子就按咱俩的意思办,团部、营部别理他。记着我的话,鸡叫天亮,鸡不叫天也亮。
酒后说的话,都是胡嘞嘞,谁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连里我们开始了慎密的调查取证工作,当然主要是围绕“抢劫”案子去进行的。在这个过程中,没想到刘长海那边却出了点状况。
其实刘长海打死牛的案子并不复杂也不大,现在的话来说,那不叫什么事,充其量搞点经济赔偿了事,但在哪个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偏偏就有人把它和另一起北京青年抢劫案联系在一起,结果是不仅要刑事起诉,还要经济赔偿。在这种刑事起诉加经济赔偿双重压力下,刘长海的“脑海”就崩溃了,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刘长海想摸电门一死了之,亏得当时看守发现及时,挽救了一个若干年后北京特钢厂特级劳模的生命。(刘长海回北京以后在北京特钢厂上班,连年被评为北京市特钢厂特级劳模)


看守苗雷也是北京青年,和刘长海同年同月同一天从北京来到兴凯湖荒岗头的,他跟刘长海说,咱俩是从北京一起来兴凯湖的,“寻死”这个事,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听我的话好好活着,要不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要相信事情总会弄清楚的,你现在死了,那倒弄不清楚啦。
不知是看守苗雷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刘长海自己灵魂深处有了醒悟,总之后来他不再寻死寻活的了。
经过十几天的严访调查,刘长海和另外一起北京青年抢劫案确实没有瓜葛,之后我和老白再一次到营里向吕国文做汇报,说了我们的处理意见。
吕国文就有些不耐烦了说:“都照他这样今天打死一头牛,明天打死一匹马,国家还有未来吗?”老白说:“刘长海没有打死马呀!”吕国文敲着桌子说道:“真打死那不就晚了吗,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吗!”老白鼓了鼓嘴没再说话。吕国文叹了口气:“这帮子小青年呀,再这么胡搞下去,国家的未来……令人堪忧哇!”
老白说:“那个北京青年挺老实的……他捡砖头本来是打鸟的,谁知打偏了,一下把牛打死了……”
吕国文猛然一惊道:老白你说什么,捡起砖头打鸟,打偏了把牛打死了?你少给我来那个'里根愣’,你听说过拿大板砖打鸟的吗?”
老白看了看我,我就使劲憋住笑,心里说老白呀老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一秃噜嘴把“板砖打鸟”按在一块了。
末了吕国文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既然那个北京知青和那宗团伙抢劫案没有关联,那就结案得了。你们都在这里充好人,我又何必去做那个恶人呢。”

回连队向连领导作了汇报,领导说这样处理最好,一个北京小青年又是失了手,死的又是一头小牛犊子……
回过头来老白了解了一下看守——北京知青苗雷,苗雷说,刘长海对打死牛的事,倒是没有什么怨气,只是把他扯进另一起抢劫案他怀有巨大的委屈和怨恨。他已经几天没吃一点东西了。一个小青年遇上这样的冤枉事,除了忍耐还能怎么样,何况已经忍耐了二十多天了,这下好了,事情解决了他也轻松了。
北京知青刘长海一砖头打死小牛的案子正式结案了,那天晚上在白宗祥家我们俩一起喝了一点小酒,当我耳根子热了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天公共汽车上老白在我耳根子底下说的话:按咱俩的意思办“鸡叫天亮,鸡不叫天也亮。”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中午我去食堂买饭,半路上看到刘长海夹着饭盒也去买饭,只见他走路昂首挺胸,一副胸怀全球的样子。我心里暗自思量——多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呀,怎么就有人说他像“北京猿人”呢,我从侧面仔细打量过去,他的喙部并不太鼓呀,颧骨也并不太高呀,怎么看都不像“北京猿人”呀,当时心里就想,哪个丫挺的这么没有眼力价,愣管人家叫“北京猿人”,我再听到哪个人说刘长海是“北京猿人”,我就跟他急,我就上去把他人脑袋打出狗脑子来!丫挺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原黑龙江省建设兵团四师四十三团工业四连副排长张贤信
2017年10月22日

张贤信,1950年1月27日生,68年10月10日以前为北京兴凯湖农场小学、中学学生。68年10月10日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四师43团工业三连战士,班长。77年3月14日43团二营十连教师。79年7月7日云山农场二中(教师,教务主任,校长)。85年6月20日哈尔滨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本科毕业。86年7月17日牡丹江教育学院管理系大专毕业。86年8月14日云山职业高中,中专副校长,校长,书记。93年10月25日牡管局直属水利大队(湖北闸)党委副书记。93年12月16日进驻湖北省宜昌市三峡工程。98年8月28日返归北京(全家返归北京)至今。本人爱好文学,从年年轻时起,一直尝试创作笔耕不辍,犹爱散文、小说、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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