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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征路 | 赶尸匠的子孙(四)


赶尸匠的子孙

曹征路



办完事,我算过一笔帐,除去开销还剩下两千多块。我准备用一千块去摆平方家嘴子,我相信一千块足够,甚至还用不了。我很奇怪自己,现在想么事跟以前都大不一样了,想什么事肯定得很,没有二话,更没有犹豫。从前可不是这样,我得感谢腊月十九这个奇特的日子。


还剩下一千多能做么事?我必须面对这个问题。我现在已经没有剃头铺子了,即使有我也不可能再做了。巧巧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我家大门已经封上了。是我亲手封的,一点都不心痛。我的心已经野了。


我发现这世上的路是走不完的,就看你敢不敢走。眼边前的事实就像一个万花筒,我钻进去了我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我确实开窍了,用一句时髦话来讲,我从这里面看到了巨大的利润空间。从前那二两醋钱再也不可能吸引我。


我去找了莫老大,我讲我请你到天堂酒家凌霄宫喝酒,一来是感谢,二来也是有点事情要谈。讲这话时我腰挺得笔直,脸上也没有以往那种低三下四的笑。


莫老大愣了一下才笑出声来,说你小狗鸟也想开了?


我讲是,我想开了。我想大刘子讲的是对的,你要想做成一点事,你不把干部的毛捋顺了,摸舒服了,是不中的。我首先得把他的毛捋顺。


我叫了一桌菜,陪他喝了三杯酒。然后我讲,你那边的事我承包了。


他讲,么话?


我又讲一遍,我讲我一揽子全部承包了。


他笑到岔气,讲,那我喊你任部长呢还是喊任主任?


我讲,部长是你,主任还是你。但那一摊子事归我。


莫老大把酒杯在手上旋了半天,讲,一个蛤蟆四两气,做人气性太大了不好。任义子你老把我当个对手,我不就当个小干部吗?跟你有什么两样?


我讲我没跟你赌气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我是真心实意跟你合作。你想想吧,过几天再答复不迟。然后我就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凌霄宫里快活。


事实上莫老大愿意平等对话是第三天的事。也许他认为我这个人可靠,也许他觉得反正我不干也要找旁人干,总之他愿意合作。我们就在老皂角树下碰的面,三句两句就谈妥了条件。


协商的结果是三七开,每发一张丧葬证他提留三成。也就是说我卖一具尸能得两千多,乡丧葬办也能提留两千多,他的理由是,你不能让公家吃亏哎。我想也对,公家是不能吃亏的。


接下来就是招兵买马。他手下那些黑头鬼子我一个不用,这些人名声太臭。莫老大也承认,这些人吓唬老百姓还中,干大事指望不上。


我首先找的是黑牙,一个狱友。这伢子是个孤儿,跟我差不多,话不多,下手狠。另外黑牙住县城,四里八乡都够得着。我跟他讲,你跟我干没得亏吃,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他讲任哥你放心,在牢里我就跟定你了。


开头几单不是很顺,一般人都还接受不了,土葬一下要花八千块,等于平白无故挨人捅了一刀,血流得莫名其妙,一般都还想不通。这种心情我们都理解,所以也不催他,只是告诉人家有这么个路子,留下联系方法。但人就是这样,磨久了磨烦了磨怕了,哪个不想早点了事?一个死人躺在家里,就是在催命。当初如果有人跟我讲八千包办,我把屋全扒了也就扒了。


后来我们做开了,人家也就慢慢承认了。因为毕竟我们是在帮人家忙,你有难题我帮你解决。而且这话还不能公开讲,公开我们都讲火葬好,文明,环保。只是在人托人情况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透露一点点。现如今你讲办事不花钱,是免费服务,哪个信?宁愿花钱买平安。事实情况也就是这样,有现成例子摆在那里,花了钱真能入土为安。


也有不听劝的,不听劝的结果就是鸡飞蛋打。过几天去做头七,碑还在,坟塌了,人早就飞了。你埋到哪个深山老凹都没得用。再回头来找,我们也只能表示同情,希望他去报案。他哪敢报案呢?你私埋乱葬不罚你就是客气。


挖尸体全部是临时雇的外地民工,挖一个五百块,拿上钱走人,干一次就换,绝不拖泥带水。这种人在车站附近最多,一般都是没得路费回家的受骗民工,好找得很。黑牙在这方面还比较听话,不贪多,也不欺生,不像后来的那几个员工,经常给我找麻烦。当然,做长了人总有疏漏的时候。


最紧张的一次是,有一个存尸体的地方暴露了。那是个废砖窑,因为怕临时急用,就存了几具尸。哪晓得附近有几户五保户,闻到了味道。死尸臭臭得厉害,是那种恶臭,那种臭我形容不来,反正是一闻到五脏就能翻过来那种。他们还听到拖拉机响,看到半夜里拖拉机往里面运东西。几个老人就到派出所里去报案。


派出所接到报案当然要查,那时民间已经有不少议论了。有讲亲眼看见诈尸诈坟的。有讲看见鬼魂走路的。也有人讲看见半夜盗尸的。事实情况也是这样,哪家的坟被扒了,埋的人不见了,都有名有姓的,时间长了想瞒是瞒不住的。


那天我是下午接到莫老大的电话,当时我还在邻县。他讲你那个事情发作了,赶快处理!我问是哪个事?电话就断掉了。我有点奇怪,莫老大从来都没跟我通过电话,怎么会突然这样讲呢?再一想我就明白了,立马通知黑牙,连夜转移。过后我特意到那个村子去看,才晓得派出所真是搜查了,只查到几筐烂西红柿。几个老头还不服气,讲西红柿怎么会这么臭呢?不可能的嘛。


这一次让我吃惊不小,后来就想到买通殡仪馆的点子,把死尸存到冷库里,又卫生又安全,需要了就直接拖进炉子烧。


我赶回来请莫老大喝酒,感谢他帮忙。开头他还假码十七地把我训一顿,讲我给他闯了大纰漏,连累他工作不好开展。


后来我听烦了,讲,我无所谓哎,你要讲不干了,我现在就歇手。我本来就是农民。然后两万块往桌上一拍,红通通地两沓子。


莫老大想想就笑了,说你狠你狠,我儿子刚刚考学,还在发愁呢。


我说我不狠,我累了半年都代你忙了,连吃饭钱都挣不到。


那莫老大也棍气,听我这样讲立马退回来一万,说,任义任义,你仁我就义。


话说到这一步都觉得近了不少,这才知道莫老大其实也是伤心人,讲起来部长主任当着,实际上一大家子月月亏空,老的要看病小的要念书,不另外找一点他都不晓得怎么活下去。他的活法也简单,莫老大讲,你上头出什么新点子我都不反对,不管你天上下什么雨,总得让地里打点粮食哎。


以前我老以为都是这些乡干部跟老百姓作对,一天到晚要钱收费,乡里黄头鬼子来黑头鬼子去,老百姓恨的都是这些人。现在听莫老大讲我才晓得,他们讲起来是国家干部,是为国家做事,实际上国家并不给他开工资。他的工资都要在老百姓头上出,你老百姓欠粮欠费实际上就是欠他的工资哎,他能不跟你急吗?


但这件事确实来的蹊跷。我问,你怎么晓得派出所那天要搜查砖窑?


他说,我也觉得奇怪,正想问你呢。你是不是跟派出所的黄所长有关系?


我说没有啊?他说那就怪了,老黄以往跟我一直不大对劲,可那天明明是故意跟我透的风!当时我考虑事情闹大了对哪个都不好,就赶紧打你手机。


这不是出鬼了吗?难道派出所是看我穷很了想帮我一把?要不然就是放长线钓大鱼?黑牙也告诉我,他那天在城关镇也碰见公安局的人了,他们正对一片坟地指指点点。黑牙说,要不然就先避避风头看看再讲吧。可那几天我们的生意刚刚转旺,订单多得来不及做,眼睁睁票子到手了又化成灰实在不甘心。想来想去觉得好像也不像,公安局也没这么好,先警告一下,不中二回再抓你?难道他们要在全县范围内拉网?最后才一网打尽?再一想,他有多少大案还来不及破呢,凭什么就把我当条大鱼?


我问莫老大,挖坟盗尸能算个什么罪名?能判好多年?莫老大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他还没听讲过有这种罪。盗窃?抢劫?扰乱社会治安?好像都不像。后来他就讲,自己吓唬自己没得用,有情况我自然会通知你。公安局看坟地,很有可能是看中那块地皮了。现在县里各个机关都在忙圈地盖大楼呢,也许跟你联不上。


我讲前两天有人给我算过一命,讲我有贵人相助哎。


莫老大讲,这话还有点像,也许就应在这件事上了。


总之七上八下过了几天,看看,没什么动静。再看看,还没得动静。心里就躁起来,好像盼着要出点什么事才好。


刚好那几天我家巧巧不安生,天天跟我吵,吵得六神不安。巧巧本不是那种小鸡肠子女人,性子直,也野,但从不记仇。以往吵嘴也吵,两天一过她自己就不记得了。你要再跟她提,她就趴你肩头上哈哈一笑,讲,我讲过那种话吗?你咸盐都卖得馊噢任义子哎。可这一回不同,这一回她咬死了我身上有股子死人气,不让我上她床。


我晓得我没有,我就背过一回死尸,就是那个孤老太,哪能到现在还有气味呢?我晓得她是讲我做的这个营生。我一直讲在外头跟人家合伙倒点小生意的。我是真的没法跟她讲,妇道人家到底胆小,讲了怕她架不住。


其实巧巧不快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到家办老太丧事开始她就没快活过。开头是为火葬不火葬,要是搁今天,也许就火葬了,火葬也没好大的事。可当时就是转不过来,好像天塌了,好像全世界都在害我。后来就是为我盗尸,她明知是假的也不敢声张,心里憋了老大的火。只是安葬的时候特为把那个盒子放在老太身边,磕头磕得格外多格外响。我晓得那都是跟我赌气,做给我看呢,我也只好由她去。再就是为铺面顶给大刘子的事。不过这事还好,还没大闹,眼看着我把大门封起来也没闹,就是在床上躺了两天。再后来,就不对劲了。


时间长了总是瞒不住的,我晓得,我的想法是,等我赚到了一笔就歇手不干了,我不贪心。当真票子烫手啊会咬人啊,讲到底家里还是缺钱,她也晓得没钱不中,所以一直都跟她糊弄。哪晓得那天她跟我来邪的。


那天,我多喝了两杯,又有几天没进家了,到家就往大床上一躺。我喊,巧巧哎,快过来让我香香噢,我累死掉了。巧巧过来了,说你别躺我床上,我害怕。我讲怕么事啊,现在我们有票子了,你想买什么你讲?你看看,有好多!我就把腰包袋解下来给她看,那里头有三四万。你怎么都想不到,她接了腰包袋直接就塞到锅膛里,擦根火柴就要点。那就能让她点了吗?我差不多是从床上横着飞过去的,一头撞在锅台上,三把两把才抢出来。


巧巧讲,你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哎,这种黑心钱你都敢拿啊?你蹲三年劳改还没蹲够啊?枪子子到了脑壳后头还当苍蝇哼啊?我就问她这话是从哪听来的,她讲这还用听吗?你做什么好事你敢讲出来吗?再问,她就承认是连升子讲的。连升子还要她提醒我,不要太过分了,讲他一直为我担心。巧巧讲,你看看人家连升子!人家那么忙还要为你操心。你三十几岁了不是三十几斤!


又是连升子!我一听巧巧讲这三个字头就大了。


我讲好好好,连升子好,你跟连升子过吧。连升子今晚可来?你讲明了今晚有插花的我就让他嘛,现在可来得及?来不及我就躲锅灶后头。


那天我是气昏了,把能想到的脏话全部骂了一遍,骂得一嘴白沫,到水缸里舀水喝。再回头看巧巧,她已经躺下了。她讲,骂完了吧?没劲了吧?没劲你就听我讲一句:我愿意找哪个插花是我自己的事,天堂山自古就有这规矩,你管不着。我就是找一百个插花的,屁股比你脸干净。


都冷到这种程度,再讲也就没意思了,只好一个人走出来。


我真的不干净吗?当真连升子要踩我一辈子吗?永远都不能翻身吗?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拎着个腰包袋孤零零地坐在老皂角树下想了好几个钟头,看着乡政府办公室的灯一盏一盏熄掉,我不晓得连升子办公室是哪一间,到底还是没上去砸门。


后来我想,我一定要到城里去。就是坐劳改,我也在城里上车。



我在城里注册了一个文明丧葬礼仪服务公司。租了个铺面,买一台小四轮拖拉机。买宝马是后来的事,开头还是很艰苦的。铺面里摆一些花圈纸箔,黑纱孝服,还有各种档次的骨灰盒。火葬生意我们也做,还代办丧事,差不多是一条龙服务。我们和各个医院、殡仪馆都有合作。当然最赚钱的还是土葬,越是不准土葬钱就越好赚,规定越严厉利润就越高。


富贵险中求,这是古话了。


有天我回天堂乡代客户开丧葬证,在走廊上碰见连升子,就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哪晓得连升子见到我,抬手连连点我的鼻子,点了半天一句话还没讲出来,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掉头就走了。弄得我好恼火,心想我也没掘你家祖坟,恨我恨成这种样子。


奇怪的是莫老大一见我就笑了,说你的贵人是哪个啊?就是连升子哎!


莫老大说连升子昨天在会上表扬了丧葬办,还特为叫我转告你,不要出纰漏,特别是现在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出纰漏。


我讲这就出鬼了,刚才他还对我那么凶,差点生吃了我。


他说这就对了,他心里恨不得生吃了你,可实际上又不得不保护你。你想想,派出所又不归我管,黄所长凭什么要跟我通气啊?你搞的那些鬼把戏当真人家看不出来呀?现在上上下下都怕这一块出纰漏!因为什么?天堂乡上报纸了,火葬率百分之百已经吹出去了,县委又把天堂乡的经验到处推广,一旦出了事哪个最害怕?当然是连升子。


我说那我干脆请连升子吃个饭,索性把话讲开,免得大家人不人鬼不鬼。


莫老大说万万不可。他说连升子是个走仕途的人,他怎么会在乎你这点小钱?他在乎的是县委徐书记!只要徐书记想抓火葬抓旅游抓房地产,他就会一直帮你捂,你只要不是太过分了,他都一概看不见。一旦徐书记心思变了,或者来个马书记牛书记了,你就趁早歇手,赶紧滚蛋!


人说比干心有七窍,聪明。我看比干到这帮人还远得很。


这倒让我想起大刘子点拨我的那个话:顺毛摸。当时我还不大懂,现在我是一百个相信。大刘子开个小店,整天没事跟人家练嘴,倒真练成二乡长了。老百姓要顺干部的毛摸,小干部要顺大干部的毛摸,大干部要顺更大的干部毛摸。一层一层摸上去,大家都能得点好。而且还能进一步朝下想,你只要摸对了干部的心思,他还会想点子帮你,到了一定程度,他还生怕你不满意,生怕你不把他当自己人。你做过头了,他还千方百计帮你圆过去。到了这一步,他的尾巴实际上已经捏在你手里了,他要是想犯怪,你手上轻轻一捏,立马老实。所以,你要做的,实际上就是给他安一条尾巴。


我好快活啊,一颗心到喉咙口探头探脑好几回,现在总算大摇大摆回到肚里困觉了。连升子小狗日的尾巴总算被我捉住了。


有回大刘子来玩,我问他连升子现在怎么样了?大刘子讲连升子现在比龟孙子都乖。不像刚来那么张狂了。刚来的时候好厉害啊,要改这个改那个,宣布多少条纪律,不换思想就换人,还不许干部下乡扰民,哪个违反就处理哪个,一副改革家样子。现在怎么样?见到哪个都把脸挤扁了笑,还握手摇膀子,还整天撇个洋腔,你好?原因也简单,两年多下来,把人得罪完了。那七个所八个办还有几个站是好惹的吗?他们都是实权派,又都是这个代表那个代表。眼看就要开两会了,他敢不老实?


我想想,这个世界真是好玩。当初连升子要抓火葬率百分百是要顺徐书记的毛摸,莫老大免费服务是要顺连升子毛摸,我要承包丧葬证是顺莫老大的毛摸,现在又反过来了:等于我给莫老大安了一条尾巴,莫老大给连升子安了一条尾巴,连升子又给徐书记安了一条尾巴。讲起来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摸来摸去反倒摸成一家人了。


后来四里八乡全做通了,还有医院,殡仪馆,全都成了朋友,有什么事一句话。朋友多就这点好,哪里有消息立马就晓得。开头还不行,哪里埋了死人,还得到处打听,还真出过不少事。后来关系多了,也就不用存现货了,随时要随时挖,还都是新鲜的。我办公室有各县的地图,四里八乡,邻近几个县,哪里埋了死人,埋的是什么人,立马就晓得。不是所有的尸体都能挖的,这要看对象。有些关键人物不但不挖,你还得照看好。


关系多到什么程度?这么讲吧,今天医院太平间到了多少新人,火葬场送走了多少旧人,我当晚就有清单。我再跟你吹个牛逼:如果你有急用,我一个电话,从化尸炉里直接给你拖人。你家有人要烧的话,我保证给你打折。还保证质量,那些参加火葬的家属哪搞得清楚啊?哪根骨头是自己亲人的?还不是我的人给他随便铲两铲?


有一回闹出个笑话,一个朋友临时打电话来,非要马上给他办一个火葬证明。当时正在饭店里请客,我又走不开。我就打电话跟火葬场商量,能不能先开一张。他们说进炉子的人数都是有电脑监控的,不好改的,一改那头就知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你烧一半留一半,下次回炉再烧,电脑也能看见吗?他们后来说我有创造性思维,硬是把一具尸烧出了两个证。我讲这就好比你到馆子里吃鸡,可以一鸡两吃,也可以一鸡三吃嘛。他们都笑。


议论当然有,怪话也不少。还有直接骂娘的。讲兔死狐还晓得悲呀,人入了土都不得安生吗?还要掘坟扬尸啊?死人还要榨二遍油啊?哪朝哪代见过这种怪事啊?从前听都没听讲过。你没听讲的事情太多了。


我这人不欢喜讲话,更不欢喜跟人抬杠,我只晓得做实事。听领导的话,我们不搞争论,闷声大发财没得错。精神文明不好吗?火葬率百分之百不好吗?发展旅游经济不好吗?只要政府号召的,你就放心大胆去做,顺毛摸没得错。


去年在天堂乡召开全省火葬工作现场会。县委徐书记喊我介绍经验。我讲我不晓得讲话噢,你喊我当委员我也不当,你喊我当代表我也不当,只晓得做实事。后来他就笑,讲我是农民企业家,还保持农民的本色。我讲我本来就是农民嘛,没得色。大家就鼓掌。我看见连升子也在拍巴掌,还特为带上一句逗他玩玩。我讲连升乡长最了解我了,我们鸡巴拖痰灰时候就在一堆玩,我干的事他比哪个都清楚!我看见他脸色煞白,腿肚子跟过电一样抽个不停,差点昏过去。后来省领导就做指示,要加强科普宣传,要破除迷信,要移风易俗,要教育农民……


现在公司做大了,这些低档次的生意也不大做了,除非朋友帮忙。我主要考虑一些高端问题。但人的生活圈子变了,也容易得罪老朋友。


比方大刘子,有次来找我玩,当时正有客人,就把他打发回去,老大不高兴。后来我专门请他吃饭,赔礼,坐在一起又没得多少话讲,讲来讲去都是过去的旧事,实在累人。吃饭时候他看我尽点蔬菜,生怕我不给吃他吃饱,还特为提醒我这家店的老鸭汤不错。


我哪是舍不得钱呢?钱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是精神不够,这是大实话。我从来不亏待老朋友,黑牙讨老婆,我一笔就给他五十万。就是大刘子,来讲他店里生意怎么怎么好,就是地方不够用,我晓得他的意思,当场就叫秘书打一个委托书,把家里三间瓦屋委托给他。因为是祖屋,白送他也不行,犯忌讳的。但我讲清楚了,房子永远归他了,将来我也不会回天堂山了,回去也不会住了。


我这人就怕做亏心事。方家嘴子是我的转折点,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后来我明里暗里给他村里帮过多少忙?他村长搞不懂,他早就不记得我了,要送东西我也不要,只好把我的照片印了好多张,每家挂一张。他们要是明白,应该把那个孤老太的照片每家挂一张才对。


其实我就是怕做梦,睡觉我不敢关灯。


我跟黑牙分手的时候,两个人喝了不少酒,黑牙还流了泪。我说你要记住,我离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心事,亏心生意都不能再做了,任何人找你都不能做。黑牙说,任哥我听你的,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哎,不听你的听哪个?我说话不能这么讲,这么讲不通。讲到底还是要做人。


这话应该怎么讲才通呢?我还没想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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