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朋友,很厌烦地对我说,他母亲病好几年了,一直不见好转,伺候的人都快撑不住了。我说,你不要厌烦,你是正在享受母亲赐予你的最后的福分。我心里多羡慕啊,他还有一个生着病的母亲可以伺侯,而我没有。
在世的时侯,母亲一直有病,后来她开始抽烟,抽烟的时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似乎心事很重。我想,她一定是又身体不舒服了,以这种方式排谴,她怕连累儿女,就这么一直抗着,藏着掖着。
记得那年我接到一个电话,她的胆结石病又犯了。我急急地从甘泉赶回去,她侧躺在炕上哭,我也哭了,我说赶紧动身,到延安去看。父亲说,你弟兄几个商量上一下咋看病,我没有理他,用车把母亲接到了延安。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母亲胆怯了,紧张,拉着我的手,我说妈,你别怕,是个小手术。术后,我们几个儿女轮流伺侯。我伺候的是术后的第一个晚上,麻药没散的时侯,她一直在睡,我守在床前,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到了半夜,她醒了,我就每隔十几分钟给她喂一次水,用手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端水,她说不疼,就喉咙干燥。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大姐来换我,让我休息,我在延大附院对面巷子登记了小旅社,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被电话吵醒,说咱妈心脏又犯病,转心内科了。我慌了,起来就往医院赶,到医院才发现脚上穿的还是小旅社的拖鞋,睡意全无。
在医院的时光,是离母亲距离最近的时光,虽然她生着病,但可以给她喂水,扶她在走廊里转,现在看来,这些时光是多么地奢侈!
我零八年出车祸后,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就一直隐瞒着。突然有一天,母亲哭着从病房里进来,她像个孩子一样哭,很委屈。我说好,这不好好的么,手术做过了,你不用担心。出院后,她到甘泉伺候了我几天,也是这辈子与母亲说话说的最多的时侯。她说到我们小时侯一些有趣的事,就笑,我也笑,我快乐与母亲的快乐融合到一起,我们刹那间忘记了人世的苦难和坚涩。
在公园,在街道,总能看到一些扶着母亲走路的人,我悄悄跟在后面,看人家如何陪着母亲走路,说话,如何分享着阳光和空气,我真害臊,我把别人的母亲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我做为一个儿子多么满足!
那是不可能的事了。我没有母亲了,她去世了,这是事实,可我又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事实。每次回到宜川,走在她曾经走过的地方,过一阵我就不由得回一次头,老感觉母亲跟在后面,央求我,要我扶她一把。可是,每次都是徒劳的,我没有可扶上的,我在深不可测的光阴里陷入迷茫。
我坚信,一直坚信有上帝,我不断祷告,如果不能还我一个健康的母亲,那么,请你把我那个生病的母亲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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