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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四)


   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此刊发一位85岁老人的人生经历,她叫韩秀芳,是我们身边普普通通的一位老人,没上过多少学,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是历史是由每一个人的记忆组成的,所有的浪花聚在一起,会成为岁月的大河……见微知著,让我们静静地听一位老人讲故事。——魏辉注。

我(韩秀芳)。

我没有文化,只能干活儿,心里很苦。那时共产党真是对穷老百姓特别好。1951年开办了夜校,工人能学习了,下了班就去学文化。那时我十几岁,记忆力好,只要有时间就去学习,进步很快。我还积极参加党组织安排的各种活动。

那一年还特别忙,毛主席共产党提出了三反五反,机关和国营企业是三反,私营企业是五反,三反是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五反是反偷税、漏税,反抽逃奖金,反盗窃国家机密,反收买拉拢干部,反投机倒把。195110月至19529月,我参加了五反运动。当时的情况是这样:1951年春节后,政府人员经常和工人谈话,了解情况,征求意见。我们反映工作时间长。他们说不久就叫私企改成三八制,就是三班,一个班干8小时。我们可高兴了,一直盼着,但是真正实行三八制是公私合营后的事了。那时,按照组织要求,我下了班就去搞五反用的材料,就是整理资方人士有什么样的属于五反行为的材料。我搞的材料数量质量都是好的。我在厂里是工人,但在组织内已经是作为干部使用。因为我在车间很卖力,资本家提出给我奖励,我没接受。我跟组织上汇报,负责人说,那是你应得的;如果你在组织安排的工作上有成绩,组织也会奖励你的。在19529月,上级调我去党校脱产学习,大约是三个月吧。回到厂里后,跟我联系的上级干部就找我谈话,说快要公私合营了,你做个公方副职行吗?我说不行,我不能干。我知道我只能干点普通工作,我不爱说话,说话就害怕。同时,我觉着干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当官确实当不了。领导看我很诚恳,才同意了。

我在车间工作和工友们相处很好,有了事互相帮,工人们很团结,在一起能说知心话,就和亲人一样。我家的房子漏了,男工友知道了,他们下了班吃了饭,就都去帮忙,干完了就走。我们女工也是这样。有一个女工家庭生活困难,生了孩子后,这个送10个鸡蛋,那个送20个,有的拿不出鸡蛋,就去帮着做饭,这也是心意。我一直感到和工人在一起很开心。我大娘和我嫂子,我们的工友几天没去我家,她们就念叨:丁月华、徐兰英,还有谁谁谁,怎么没来?她们不来就想念。我的女友很多,我嫂子今年87岁了,还叫得出我工友们的名字,还会问我谁谁怎么样了。因为我那时下班后经常要留下开会,那时没有电话,没法给家里信,我大娘着急就去厂里找,所以,我的同事常去我家报信。


   1953年,我们厂公私合营了,在市里是第一批。那时我工作特别忙,开会多。那时还是两班制,下班后开会。

1953415日,上级批准了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我工作积极肯干,休息时间很少。那时我在厂里兼职多,是团支部书记,党支部组织委员。

合营后大约厂里有100多人,我也记不大清了,公方代表是书记安在新,厂长王泰其,私方经理杜晓村。过了几个月后调了个同志叫王宝新,接任了我的团支部书记职务。到年底我被评上了市级劳动模范,属于工业行业五三年度,厂里打锣敲鼓上我家报喜,我大娘高兴得不知怎么好,把他们让到院子里,又拿水喝,又拿座位。带队的领导对大娘说,你姑娘很能干。大娘嘴很来得及,说,是领导培养教育得好。

合营后因开会多我就不能定岗了,因为定岗是一个萝卜一个窝。除了开会参加活动,在车间里哪里缺人我就去哪里干,所以车间里哪道工序哪门手艺我都会。那时正推广郝建秀工作法,我学的很快,原来看机一人看两台半自动机,按郝建秀工作法,一人能看四台。大致的要求是看机要走“8”字形,眼快,手快,腿快。我学东西认真,接受新东西快。进厂后先干摇经,干了不长时间,私方经理叫我干摇纬,又干了不长时间,叫我上了织布机。记得当时在私人厂干12小时,每月的收入是四五元钱,合营后干8小时,也给那些钱,还有奖励,还有荣誉。我这个穷孩子,只有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下,才翻身当主人,尤其是我们这些妇女。我要努力工作,不然就对不起党对我的培养教育。

一九五四年六月,我突然大病缠身,我的腿站不起来了,下了不床,身体很弱。家里人找邻居借了个地排车,拉着我去南关医院看病。经医生诊断是心脏性风湿性骨关节炎,大夫给开了一瓶药水叫我回来喝,一天三次每次一格。早饭后,我喝了一格,感觉身上发抖。大娘说,可能经络串通就好了。中午饭后又喝了一格,下午就不行了,浑身发麻,将黑天儿的时候,我就不会说话了。大娘着急了,叫我嫂子快去厂里找领导。那时都下班了,天又下雨,下得很大,车间主任他们披着雨衣来了,看过我的情况,他们去公社医院找了大夫来,给打了三针,说到下半夜两三点钟,就差不多能说话了。我大娘谢过大家,送人家走了。到下半夜两点多钟,我真的会说话了。我虽然活过来了,但还是走不了路。我们又去找中医看。那位医生姓李,他很进步,是政府批准他私人行医。李大夫住在东关李家街,离我家近,他去我家给我看病,吃两付药换一次方,我吃了他一百付药,终于能够下地走路了。真是死里逃生。我治病的那半年,我的药费全部由公家报销,当时家属的药费是报销60%。我很感激。重新上班后工作更加努力,在厂里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同时,我一直坚持在职工夜校学习,先学了扫盲速成识字法,后来又在夜校从一年级上到六年级,毕业后又上初中一年级。我是边学边用,就这样学了点文化。

 我和大女儿。

一九五六年大约是四月份,我正式被提成国家干部,在车间担任记录员。一九五八年我调到厂办公室工作,干收发员,和同志们相处很好。别的同志忙时,我就学着帮他们干,时间长了学会了很多本领,我学会了打算盘做加减乘除,还学会了做物价、统计工作。虽然那时吃点苦,但是我走到哪里叫干什么,都不发愁。

一九六O年,组织上调我去参加办公社。我去了东关公社,在第五管理区,负责三个居民委员会。有的居民委员会办得很好,有工厂,工人都是委员会的成员。扩大了的厂子就交给市里管。那时都是从工厂调人,干了一年,别人都回厂了,把我留下了。当时真把我急坏了,我盼望回厂,因为我在那厂里已工作十年,很有感情。还有一点私心:一九五七年我结婚,五八年有了大女儿,六二年有了二女儿。两个孩子没有人照看。那时工厂里都有托儿所,公家有保育员,不用交费,公社没有托儿所。一开始是大娘给我看孩子,大娘一九六一年过世,我母亲给我二哥二嫂看孩子,我二嫂还在家粘纸盒贴补家用。

我二哥家的三个孩子和我们的二女儿。

我大娘还在的时候,我姐回娘家,大娘就常对我姐说,我走以后,你得帮你妹,你看她有孩子了,什么也不会,我死了也闭不上眼,将来孩子多了怎么办?我姐说,放心吧。我们这些孩子都很听我大娘的话,我们都很孝顺她。我大娘有肺气肿,那时医疗条件不行,大娘的肚子肿得老大,晚上躺不下,只能坐着睡觉。我们听说说喝活泥沟钻(泥鳅)能治这个病,我嫂子就去市场买来七条一寸来长的泥沟钻,我站在大娘面前,把哥找到的竹竿筒的一头放在大娘嘴里,嫂子就从盒里抓出一条放在竹筒里,用点着的香,往竹筒里熏,那鱼就钻下去了,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喝了后确实也消了会肿。我大娘虽然病着,但她一直没躺下,我们没给她动弹(侍候)一天。大娘对我们家付出很多,我感到养母和生母一样亲。大娘爱吃苹果罐头,我和爱人就常买给她吃。她走得急,没和我们说句话。那是一个伏天,下午我去上班,单位每人发了2斤黄豆,用小方巾包着。我送回去,大娘在家烧水洗澡,那会儿也就是三点来钟。四点,我爱人传溪去单位叫我,说大娘病了。我去公社医院找着大夫回家,谁知她已经救不过来了,头上磕了个大包,就这样走了,把我拿回家的小手巾洗得干干净净,叫我无法忘记。我走在路上,看到和她一样的老太太,我就跑过去看,不是大娘,就哭。我哭了好长时间,我怎么也忘不下她,我想起她来就哭,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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