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文庙棂星门上的石雕人物故事
吴忠兴
安顺文庙棂星门石额枋上有很多石雕人物图案，由于代远年湮，人们大多已不能解读其内容故事。2001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安顺老房子》中将这些故事描述为“尧王访舜”“文王访贤”“成王纳谏”“倒履相迎”“汉武访贤”“三顾茅庐”六个故事，但对照故事场景，似有较多疑惑。从文庙建成年代、故事产生时间、反映内容、人物情态等入手，经过数年查阅资料、收集研究、反复推敲，笔者认为，这些石雕图案应分为十二幅，其中两幅重复同一个故事，共为十个故事，它们依次为：一、尼山致祷，二、状元及第，三、钧天降圣，四、麒麟玉书，五、凤凰衔书，六、观音送子，七、小楼夜读，八、文王访贤，九、舜耕历山，第十个故事尚未能解读出来。下面对应每一幅故事逐一解读、分析。
为便于区分、识别、解读，我们先就中国明清以来的石雕、砖雕、木雕中的人物性别、年龄、社会地位、发髻、装饰物、情态等的基本特征作一简单归纳：一般来讲，士大夫均衣着长衫、头戴官帽、胡须飘飘、体态庄重；贵妇衣着轻薄飘逸、头饰耳坠发髻、体态婀娜多姿；高人隐士多为闲居垂钓；至于农夫则是头戴斗笠、赤膊挽裤；年龄辈份的区别多在个体高矮、大小、位置关系对比表现，小孩头上还常雕有双髻。有了这些基本概念之后，我们来认识一下棂星门上的这些故事。
文庙棂星门
安顺文庙棂星门位于文庙建筑群中心区域，为三间四柱冲天式石牌坊，清道光时期文庙重建时的遗物。这些人物故事就雕刻在棂星门的东、南次间额枋上，正反两面各雕三幅故事，共计雕刻十二幅。故事内容较为丰富，有孔子降生前的祥瑞故事、有帝王圣贤孝道故事、有一举成名荣归故里的故事，还有佛教故事等。
那么，哪一幅故事反映哪些内容呢?
我们先看棂星门东次间额枋正面上的故事：
表面看去，整个额枋上雕满了人物，构图较为复杂，但实际只由三幅图案构成。中间一幅的场景最大，两边的场景较小。我们先看东侧的故事。可以看到这幅雕刻中有一个最为显眼的动物麒麟，麒麟的头前方有一贵妇将手伸向麒麟的头部，贵妇背面及头上表现有建筑物，麒麟的尾部雕有一个妇人。这个故事描述的人物场景在多个版本的《孔子圣迹图》中有表现，内容是“麒麟玉书”。说的是孔子出生前，有一只麒麟口吐玉书于其家中，书中写到“水精子，继衰周而为素王”，孔子的母亲感到很奇怪，于是用绣绂系在麒麟角上，麒麟在他家中住了一宿后就走了。这幅故事表现的情态与圣迹图中的“麒麟玉书”场景完全吻合。同时故事与文庙的功能也相符，为此，可判定该幅故事为“麒麟玉书”。这是古人虚构的孔圣人出世前的一个祥瑞故事。
麒麟玉书图
额枋中间场景较大的一幅图案，中间位置雕刻的是一个骑着马的人物，后面有人撑着伞盖、有人举牌，前面则是两个贵妇与两个官式人物在迎接，整个场面显得热闹庄重，以及对骑马者的礼敬。故事表现的场景是明清时期流传甚广“状元及第”故事。状元及第故事出现在科举考试最为繁荣的明清时期，该时期中国古人常常用“状元及第”文字或者相应人物图案表达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大功名的美好愿望。古代的压胜钱上铸“状元及第”的非常多，在建筑物上雕刻状元及第图案的也不少，还有书画、瓷器等上也常常广泛出现。由于使用非常广泛，故事情节的表现也非常丰富。安顺文庙的这一故事与广东省博物馆收藏的“状元及第”图如出一辙。
额枋南端为一组较为紧凑的故事，占据的位置较小，但人物数量及部分人物的情态仍可看出。此图共有五个人物组成，每个人物所处空间高度不同，神情各异，但神态朝向均相同。各个人物似乎在表达不同的动作：下层右侧有一人物手中持有笛，是表达此人是吹笛者，其他人物手中也各有所手持乐器（只是毁损严重，已难以辨别各自所持物）。这一故事与《孔子圣迹图》中的“钧天降圣”图人物场景一样。钧天降圣图为五个神仙人物，在孔子家房屋上空表演吹笛、吹箫、吹笙、击鼓等。故事讲的是孔子出生时，孔子的母亲在家中听到空中传来钧天之音，和着音乐还伴随有“天感生圣子”的声音，所以孔子出生后有四十九个异于常人处，胸前还有“制作定世符”的文字。虽然此图与圣迹图故事比，少房屋一角，但故事要表现的主题“钧天”中的五个神仙人物在房屋上空吹奏“钧音”的内容是具备了的，所以此图是为“钧天降圣”故事的缩写版。
钧天降圣图
额枋背面故事又怎样呢？
棂星门东次间额枋北面石雕人物故事
该面亦雕刻了三个故事，东侧第一个故事仅由一个建筑及周边的古树组成，整个环境没有表现一个人物，但房屋的门、窗均表现为开启状，意图自然是说屋内有人。故事表现出该建筑环境幽静，利于读书。这一故事场景与郑振铎编著的《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里记载的明嘉靖八年《莲谷八咏》中的“小楼夜读”场景极为相似。《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载：“《莲谷八咏》是莲谷主人与其友人们唱和的诗集，刊于嘉靖已丑（1529年）。插图凡八幅，计春、夏、秋、冬各二幅，皆写莲谷的韵事。原书为上海某君所藏，今不知何往。”这一故事既然从明代一直流传至民国，显然在民国以前是被广泛认可的，其所反映的意义也非常符合文庙历史上作为学宫的功能，所以这幅图案应为“小楼夜读”图。
小楼夜读图
额枋中段由凤凰、凤凰衔着物与三个人物及牡丹花等组成一幅较大图案。图中明显可见一人接着凤凰衔着的书画类物，另一人似拿着如意类的东西，后一人作跟随状。从图中的主要物态及附属物牡丹花、如意等可以看出，该组故事应是“凤凰衔书”的故事。凤凰衔书为一个成语故事，说的是帝王受命的瑞应。后亦以“凤凰衔书”谓帝王使者持送诏书。《易林·泰之益》用典：“凤凰衔书，赐我玄圭，封为晋侯。” 古代常常用凤凰衔书故事作为表示对仕途飞黄腾达、加官进爵等的愿望，为此，将“凤凰衔书”故事用于文庙，其寓意完全与安顺文庙的功能符合。
凤凰衔书图
该额枋最后一个故事场景较为特殊，有贵妇，有小孩，有不羁礼制的神仙人物等，本人一直未能解读出来。希望有识得此图者不吝赐教。
我们再看棂星门南次间额枋正面故事：
自右向左，从人物的情态、场景表现，可划分为三个故事。第一幅图上有三个人物：第一个体形较大、贵妇模样的人物为故事的主人公，手上拿着一个礼器，旁边两个体形较小的人物，似仆人模样，神态为向贵妇传递东西。这幅故事场景与成书于明代正统年间的《孔子圣迹图》中的“尼山致祷”大致一样。尼山致祷图反映的是孔子的母亲到尼丘山祷子的故事。该幅雕刻的人物数量、情态、环境设置虽与明正统本《圣迹图》中的“尼山致祷”图有少些出入，但从贵妇手中的礼器、图中人物神态、故事放置位置，以及中国封建社会没有特殊地位的妇女不可能放在庙堂之上的传统来看，这幅故事应就是“尼山致祷”。故事是说，周灵王十九年，即鲁襄公二十年，孔子之母颜征在到鲁国的尼丘山向尼丘山神祷子后，第二年便生下了孔子。由于孔子出生后，头顶像尼丘山，所以给孔子取名孔丘。故事是说孔子自出生就异于常人。
尼山致祷图
该额枋中间的场景与牌坊东次间背面中间故事的场景基本相同，其表现的主要内容为凤凰、凤凰衔着的书画物、三个官样的人物，该图仅多了一个小孩，这与重复雕刻“麒麟玉书”图一样，即是重复使用同一个故事“凤凰衔书”，只是在表现形式有所变化而已。
凤凰衔书图
额枋南端为一组较小的图案，由一个贵妇模样的人物与三个不同情态的小孩组成，其中一个小孩由贵妇用手托着，小孩向前迈出右脚，另两个小孩似在玩耍。这样的故事在中国传统图案中常常表达为观音送子。对应石雕中的人物情态，从明清时期儒、释、道三教文化融合到安顺文庙最后修建年代、从安顺文庙对三教吉祥图案、人物故事的应用到该额枋首幅“尼山致祷”故事，可以看出是借助释家求子信仰来解决儒家文化中的圣人出世，故事符合于中国传统文化特点。为此该幅石雕应为观音送子图。
观音送子图
最后看该额枋背面故事：
这面较为均匀地分布了三个故事。先看额枋东端故事，其场景内容主要由大象、农夫、贵妇组成，大象在前，农夫在后，两个贵妇紧跟其后，农夫头顶还有多个人物与动物，农夫神态作关注后来两个妇人态，大象作前行且回头态。将图中的人物、动物情景与中国传统故事“舜耕历山”比较，可以看出该图案讲得是舜耕历山的故事。该故事在中国历史上流传非常广泛，成为砖雕、木雕、石雕、绘画表现主要体裁之一。二十四孝故事中“孝感动天”讲的也就是“舜耕历山”的故事。故事说：虞舜的父亲顽劣、弟弟傲慢，舜只好到历山去耕地。舜的行为感动了天，于是大象跑来为其犁地，燕子飞来为其播种，尧帝知道后，派出九个壮男来帮助干活，还将两女儿嫁给他，最后将帝位禅让给他。该幅雕刻将故事中所描述的人物悉数进行表达。《二十四孝》故事汉时出现，不同时代“孝感动天”的图案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宋代墓葬中出土的泥塑 “孝感动天”中，其“象”表现为“猪”，清后画家李霞画的《二十四孝图》中的“孝感动天”中的“象”非常之大，舜则较小。文庙中的该石雕内容较为丰富，整个故事中所描述的内容都基本具备了，完整地表达整个故事，所以应称之为“舜耕历山”图。
舜耕历山图
额枋背面中间的故事场景与牌坊东次间正面额枋东端的故事是一致的，只是表现的形式稍有变化。我们将两幅图比较，可以看出，麒麟为图中的主要内容，两图都有一妇人紧挨麒麟，妇人后面有一建筑物，表示这是孔子的家，另外有仆人作为陪衬。其不同点是与麒麟紧挨着的人物一在建筑物内、一在建筑物外，仆人一在贵妇后，一在麒麟后。两幅石雕反映内容其实都是同一个故事“麒麟玉书”。将这一幅故事中的人物、动物、场景与《孔子圣迹图》中的“麒麟玉书”故事比较，这一幅表现形式与孔子圣迹图中的表现形式就如出一辙了。所以完全可以确定，该幅石雕故事就是麒麟玉书图。也可认定这两幅图案反映的是同一个故事。
麒麟玉书图
额枋东端的故事场景更加明显：图中有一头戴斗笠、身披蓑笠、目视前方、呈休闲坐姿状的人物，其后有一身体前倾恭立、官样的人物及一仆人状人物。这幅就是“文王访贤”图。《安顺老房子》所载的六个故事中讲的就有这个故事。文王访贤是我国民间流传最广的礼贤下士的故事，产生于明清，被广泛应用瓷器、建筑、家具、手饰装饰中。故事是说商周易代之际，天下大乱，周文王还只是公子时，出游至渭水河边，看到姜尚（姜子牙）异于常人的垂钩方式后，知道其为出世高人，并请求姜尚辅佐他治理国家，最后周文王在姜子牙的辅佐下建立西周政权的故事。
清代木雕“文王访贤”图
这些就是安顺文庙棂星门额枋上雕刻的故事内容。
安顺文庙被誉为“石雕艺术的殿堂”，向人们解读好其石雕技艺，将其精美的石雕人物故事阐释清楚，是利用好文庙历史文化服务当代社会的重要举措，也是文庙研究之必要，其意义、价值、作用不言而喻。
本人力图将这些故事正确完成解读，但限于手边资料、个人见闻等原因，有些故事尚未能解读。不过将现在所获得的认识笔之于稿，公诸于世，不仅可以使研究成果得到检验，还可有助于揭秘未解之密。
· 作者简介
2020年9月
值班编辑：王辉伦
电子排版：王敏茶
您的转发将传播、弘扬安顺文化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