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活 的 老 茧
肖光豁
冬日下午，忘带钥匙，回家已是六时，按门铃，无应答，老伴显然也已出门。拨打老伴手机，依然无应答，她是个经常忘记带手机的人。无奈，只好等待。
天色渐黑，小区里，稀稀疏疏的过客，全是陌生面孔，经过我身旁时，总会细心打量几眼，当今的小区不比我们少年时的小院，一家人挤住10来个平方，百来个平方就可以容纳几十口人，大家互相熟悉。现在呢？社会进步了，家家户户居所宽敞，只是，邻里间互不往来。物质富裕了，精神却失去了些许。
一辆小车过来，停在路边，开车人却迟迟不肯下车，大约是担心我这个踯躅小道的人会不会是窃贼。我淡笑着，远远地走了开去，让人家放心下车。
安顺布政街 图片来源《镜像安顺》
寒气侵人，我必须走动，这样，可以产生热量驱赶寒冷。
我是难得忘带钥匙的人，就这一次犯错，给我的却是寒冷中的苦度。你不能不相信命运，命运总会把许多事情推向极致。
因为运气差，我从来不企求好事突然降临，每临困境，淡然处之，自寻欢乐，决不徒增烦恼，嘻嘻哈哈过日子，苦也罢，乐也罢。我以为，我的心上，有一层生活的老茧。
冻雨下了起来，把我的思绪拉向一件往事。
少年时，家贫，单衣赤脚踏着冰凝上学，我的双脚已经习惯冰凝，习惯沙砾，已经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动物不是也没有穿鞋吗？我没鞋，也可以不穿鞋。
学校评寒衣补助，教室里人声喧哗，纷纷发言，有人在为自己争取，有人在为同学呼吁。一同学建议给我一件棉衣，此话一出，我心里顿时一暖，应该有希望，谁都知道，我是全班唯一的单衣赤脚者。结果呢？刚才喧嚷的教室，马上鸦雀无声，无人响应，我的心迅速回到冰点。此同学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建议给我一双胶鞋，我心里又重新升起暖意。教室里，依然无人响应，冷场一阵之后，另一位同学发言了，她不同意，理由简单而充分：他的父亲是劳改犯！
我强忍着，不敢稍有表示，更不敢稍有表情。放学路上，一路嚎啕。
晚上，作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幸福的家庭》，记不得当年是如何撰写的了，大约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之类的流行语言，幸福无比。只能这样写，否则就不能及格。
安顺王衙街 图片来源《镜像安顺》
这件事留存我心中五十多年了，至今记忆犹新。我也为此恨了那个打击我的同学几十年。
世事纷繁，生活启人，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过来，也就不怨恨那个同学了。人都是追求向上的，既然时代推崇以阶级斗争为纲，当然应该打击另类，社会如此，何况是尚在懵懂中的学生。
几十年来，我当年的同学没有谁提出举办同学会，大约是那时的同学之间多有猜忌吧。
一个人，可以忘记怨恨，但不可忘记感恩，我要设法找到那个怜悯我的同学，表达我永生永世的感激之情。至于那个打击我的同学，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件事，最好是忘记了，否则，我们见了面，一定会尴尬。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她，我心上的老茧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打磨中形成的。
此刻，我应该感谢这个冬日的傍晚，它让我得以记起一件往事。
· 作者简介
2021年2月
值班编辑：宋兴平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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