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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班主任》:想要救救孩子的大人

最早看到“救救孩子”这一小句话,是在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鲁迅先生呐喊,万恶的旧社会是吃人的,他目睹了旧社会对孩子心灵的荼毒,所以生发出对社会未来希望的关照。

刘心武的《班主任》也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这个小短篇和卢新华的《伤痕》是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发表于1977年的《人民文学》,获得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一等奖。尽管文学性不强,却是改革开放后引领了伤痕文学现象级创作思潮的作品,值得我们仔细去品味。

故事是由班上要来的插班生宋宝琦引起的。经过对宋宝琦个人物品的梳理,班主任张老师和学生们发现了一本叫做《牛虻》的书。又红又专的好学生、初三三班团支书谢惠敏认为这是一本“黄书”,因为有关于男女爱情的插图;无独有偶,作为坏学生代表的宋宝琦,偷了一批书,其中就有《牛虻》,他根本看不懂这本书,但也认为这本书是“黄书”。

班主任张老师猛然发现这个现象,意识到,这是四人帮扭曲文艺思想的流毒。要帮孩子理清这其中的问题所在,救救孩子们的思想。

无论何时,对孩子的教育都是头等大事;反过来说,从孩子的教育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反映的也是社会上值得注意的倾向和现象。对于班主任张老师来说,他和学生打交道过程中,对孩子们的思想变化是最敏感的,所以小说选取这样一个侧面,来展现文革期间人们、尤其是孩子们,在心灵上所受到的伤害,这是极具代表性的一件事

在1977年,政策刚刚开始松动的时候,教育工作者和文艺工作者在生活中发现的现象会非常多,但敢写这些东西的人,却是极少数。因为建国后二十多年来起起伏伏的政治运动,把人们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政策会倾向到哪里。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时候要挨揍,这都是不确定的。

所以,结合当时的局势来讲,刘心武的《班主任》尖锐且犀利,突然感觉有点“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意味,这让人看到了五四文学传统的承继。

具体到文本中,班主任张老师其实就是刘心武本人,既要保持好自己三观的稳定,还要敢于触碰学生思想中的壁垒。这是件挺难的事,因为人的想法是充满变化的,而且基本的世界观,在学生小时候就已经大体形成了框架,想要去摧毁这个框架本身,无异于是在孩子的精神世界中,翻江倒海。

所以张老师的工作是细致入微的。

首先,当他面对领导嘱托和友好同事质疑时,他对学生的态度是坚定的,他愿意接纳学生的一切。

要转学来的“小流氓”宋宝琦,是因为被卷入了一次犯罪活动进警局的,只不过年纪尚小、又坦白从宽,所以得以有机会继续上学。对处于花样年华的学生来说,受教育是增长知识、改变命运的重要机会,所以,在小说中的光明中学党支部,决定接收这个学生,这个举动是推动张老师接受这个学生的基础和前提。

党支部书记老曹找张老师谈话的时候,眼神“饱含期待、鼓励”,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在大的层面上,教育的环境还是可观的、积极的。所以张老师的接纳是自然而然的,也比较符合常理。另外,张老师是初三年级班主任中唯一的党员,党员是要起先锋模范带头作用的。

张老师答应以后,他的友好同事尹老师,非常激动,他不理解,对于这样的一颗“老鼠屎”,怎么能不好好想想,随随便便就答应接收呢?尹老师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张老师也有张老师自己的道理,“我既然是个班主任,那么他来了,我就开展工作吧。”

正是因为班主任这样的行政头衔,给予了张老师以温暖厚重的责任感。

其次,张老师在和学生的相处中,渗透出他对这个世界的关照。

由于宋宝琦要来,初三三班的学生得知这个消息后,就闹开了。团支书谢惠敏来找张老师汇报情况。所以张老师马上召开班级干部会议,商量对全班的同学都去分别做工作。接纳宋宝琦这个问题学生不只是张老师自己的事,也是初三三班全体同学的事。

那些在思想上产生抗拒的学生,就是怕宋宝琦会欺负他们或者会污染他们。要尽力劝慰、抚平这种排斥情绪,而不是强制所有的学生去被迫接受宋宝琦,这是张老师在处理和学生相关的日常事务的一种艺术。

另外,在比较了谢惠敏和宋宝琦所代表的两种极端类型的学生、对《牛虻》这样书籍的一致的态度后,他猛然觉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四人帮”流毒对下一代的坏影响过甚,要救救孩子。

张老师是想要救救孩子的人,所以当他在石红家给孩子们外国小说《表》,谈到苏联谈到这本书中的流浪儿,又联想到宋宝琦的时候,他对这个世界的关照,就映照在他这种生动的行为中,成为他为人处世和思想本身的一部分了。

最后,张老师真诚地反思自己在教育过程中的不足,并且能够给出补救学生灵魂的药方。

张老师在石红家里,给学生们进行了关于外国小说和宋宝琦问题的透彻入理的分析,他心里便开始如此牵挂着谢惠敏。又红又专的谢惠敏,如果能够打开被专制文艺蒙蔽的心灵,全力救治,一定可以出落得更加健康和优秀。

同时,他在反思这件事,为什么当文化高压的“去年十月份以前”的学期里,自己不能勇敢地站出来,和黑暗的势力、和反动的东西作斗争,为什么自己不能直截了当地和谢惠敏谈心,解决思想上的这种痼疾?

其后,他给出了拯救学生心灵的药方,多多和学生解读优秀的外国小说,在学校里搞一搞思想教育阅读活动,在党支部会议上发言,这都是他可以做得到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要启发学生,由衷地思考一下对生活中的精神事件进行辨别,要有自己的判断。

虽然说,对个人讲,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整个教育的未来来讲,是件里程碑式的大事件。

像张老师这样,能在生活中及时自省的人,一定是一个对精神生活有要求的人,所以他才除了关心自己的精神之外,又要去关心学生的精神,这是一位极度负责的老师。

如此来讲,“救救孩子”这件事,从内而外,由上到下,踏上了思想解放的征程。

张老师是个了不起的人。刘心武是个了不起的老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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