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 | 从“高仿”到“复刻”

本文图片均拍摄于渔隐山房

玩老墨的朋友，大多知道一个现象，即老墨烟标的变化。如某时期为了标榜烟料的好，会标上“顶烟”，然后其他各家无论烟料好坏，陆陆续续地都会标以“顶烟”，于是满世界就都是“顶烟”了，而真“顶烟”就被淹没在其中，不容易识别。再然后，有人为显示自己的烟料更好，又出现“超顶烟”的说法。（烟标：标识墨锭碳粉品级的名称，标注于墨锭顶部或侧面）

墨锭烟标

如此周而复始，于是烟标的各种名称漫天飞。这样的现象，目前也出现在传统家具行业中。

数年前，走访过北京、上海和苏州的古典家具市场，当时“高仿”二字就已经被用烂了，满大街都是“高仿”明式家具。如今，传统家具行业的冠名也出现了当年墨锭烟标的情形，原先满大街的“高仿”明式家具升级成了满大街的“复刻”明式家具，以示高过别家或者与别家不同。（参阅《高仿明式家具》）

“复刻”，顾名思义就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与原物一模一样。目前，制作明清家具，虽然有机器的参与，但还是属于手工品范畴，这就意味着不可能完全做到一模一样。未来，通过3D打印，倒是可能出现复刻原物的可能性。我们去博物馆欣赏明清古典家具原物，即便是一堂同款的家具，实际尺寸也不会一模一样。个体间的细微差别正是好玩的地方，如同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片一样，只要每件家具在整体上做到形艺材韵上的统一就是一件好家具。

明式家具给人的印象是简约素雅，就那么简单的几条线，仿制起来看似简单，没什么难度？但实际上真要仿制起来你才会发现，越是简单的东西，越难做好。一点细微的调整都会影响整体的效果，正所谓“简约而不简单”。明式家具是空间性的物体，一点点弧度、细微的粗细变化便会产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果，不是简单地量一量尺寸就能做出来的。

明式家具的线条，如同书法的线条，有时一根线条不是从头直到尾。线条会有粗细变化，就如同书法中笔画的变化一样。好的书法作品线条是有变化的，否则太平，同理有变化的家具也才会更出彩。

明式家具属于空间性的物体，测量尺寸只是掌握了个大概，而更能体现明式家具精髓的是富于变化的细节，这是无法通过尺寸测出来的，而是需要制作者对于整体的把控以及较高的审美力。更何况，老的明式家具还有因为时间的沉淀、使用过程产生的包浆而体现出来的那份韵味，也不是仿一仿，就能“复刻”成功的。所以，市面上所说的精量尺寸“复刻”出来的明式家具，大多会显呆板生硬。

明式家具古时是纯手工产物，它有着优美的曲线，其韵味目前不是工业化时代能够复制出来的。基础的仿制，一般都是依靠量尺寸，最大限度地仿出外形，家具真正的形制和韵味是很难仿出来的。高难度的仿制，是在吃透了家具形制的前提下，才能仿出型制之上的韵味。一般来说，能仿制到原物的七八成，我们就已经感觉到仿制家具已经是原物的类似款型了。如果能到九层，或九成五，基本能说与原物高相似度，有那么个味道了，后面还需要时间来打理它。（关于明式家具的审美与仿制，请参阅《高仿明式家具》。）

从过去的“高仿”到如今的“复刻”，“复刻”这个新名词的出现，无非是玩的文字游戏罢了，“高仿”一词用滥了，再换个新鲜的词来用而已，并非是现在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了某种高度。如何识别一件家具的美，首先还是要多到博物馆看原物，培养个人的审美能力和文化修养，这样才能有辨识力。（参阅《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湖州博物馆陈梦家旧藏明清家具》、《上海博物馆馆藏明清家具》、《观复博物馆馆藏明清家具》、《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馆馆藏明清家具》、《有品藏家 | 采芳撷珍留馀斋藏明清家具精品》）

审美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但却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对于明式家具形制美学的理解，是需要具备一定的美学修养和文化素养的。为什么明式家具又被称“文人家具”，因为它是明代文人参与的产物，家具本身就有着隐而不显的文人审美情趣在其中。这也就是为什么市面上鲜见有仿得到位的家具的原因，因为现在文人参与得很少，大多是匠人制作的物品，所以在韵味上总会觉得匠气十足，文气不够。目前市面上的明式家具，有不少是制作者通过量尺寸做出来的，所以达不到明式家具原本的那个高度。明式家具是智力劳动和审美力结合在一起的成果，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复制的。只有不断提升自我审美力，多看博物馆里经典的古典家具，在自己脑子里储存大量的美感形象，才能对美与不美的家具作出正确的判断，才不会被一些文字概念所忽悠。（参阅《明式家具与民俗家具》）

筑室集雅、格物寄情，我们对明式家具形制美学上的追求，是将美从期待转变为对生活美学的追求和修行。一个人有了审美之心，才能让生活变得更加丰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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