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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钩沉:我的房东大婶】

     昨天,是我下乡46周年纪念日。我和几个知青战友驱来到当年插队的山沟里,看望家乡父老乡亲,给我的房东大婶扫墓。下文是二十多年前,本人在《共和国知青》一书里的一段文字(个别地方稍有改动)……

            《我的房东大婶》

     我的房东大婶韦孝兰,离开这个世界已43个年头了。四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在怀念她。每当忆念时,眼里总要沁出一些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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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4年8月23日,我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来到西丰县凉泉公社中兴大队第三小队插队。记得离开沈阳的那天,市区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飘着彩旗、帖着标语,锣鼓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市政府广场上人山人海。

     我们腰扎黄腰带、肩挎语录包,手挥红宝书,扯嗓门喊着口号、唱着革命歌曲,挤乘着一辆前保险杠上挂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像片的“辽老二”离开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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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沈阳,好像市区不大,马路不宽。汽车走到离现在新北站不远的地方就开始是土路了。通往西丰的路几乎全是狭窄而崎岖。如今只需两个多小时的路途,那时侯却也要六七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晚饭地点在大队部,按照那个时候的条件看,晚饭很丰盛,有血肠、松树伞蘑菇、蕨菜、水豆腐、摊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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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正巧牙疼,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在别人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划拉饭菜的时候,我却在一旁捂着腮帮子发愣。这时,做饭的大婶端来一瓢凉水送到我的身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看这孩子牙疼的,什么也没吃着,来,用井水拔一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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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透着泪幕打量着这位大婶,额头上镶嵌着几条深深的纹理、身材纤小,背脊略弯,身高在一米五左右;一件发白了的靠色外衣和黑色的围裙虽补着几块补丁,但洗的十分干净;大婶鬓角镶嵌着几缕银丝,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年的大婶才4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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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按照大队的统一安排,我的行李被搬到了大婶家里,于是,大婶就成了我的房东大婶,大婶家也自然成了我的“堡垒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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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婶家三间瓦房,坐北朝南。看着简陋,但很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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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住在东屋,她家的人住在西屋,中间是灶厨间。大婶有五个男孩一个女孩,大儿子李德忠已经结婚另起炉灶,三儿子李德传在黑龙江当兵。大婶五个男孩的名字都有“德”字,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为“忠厚传家远”,小女孩叫小强。就这样,大婶和四个孩子以及大叔和她的婆婆,老少三辈七个人挤在西屋南北两铺炕上。我们六个知青住在东屋南侧的炕上,东屋的北侧,是一个小仓房,装着一些粮食和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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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开母亲、离开城市,来到这个穷僻的山沟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助。大婶就成了我们最亲的亲人,有什么犯难的事情和心里话,我总要去跟大婶叨咕和诉说。大婶也给予了我们胜似母亲的照料和关护。

     下乡的地方少有大米,没有白面,菜锅里几乎见不到油星,青年们的主食几乎顿顿是大饼子和高粱米饭,副食往往是大白菜。到了冬天,日子就更难过。那阵子,听说哪个青年的家里从城里捎来一瓶大酱或一包动物饼干什么的,大家都开心的不得了,顷刻间就被“共产”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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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婶家的日子不富裕,全家只有大叔和二哥两个整劳动力,大婶给青年做饭算半个劳动力,每个劳动力一天只能赚三毛多钱,好的年头一年的毛收入只有一百多元,到年终被队里扣来扣去也就扣的差不多了。尽管这样,大婶经常给我们改善生活,经常为我们摊煎饼、做豆腐。

     记得有一回我被队里派去看香瓜,每天干啃窝窝头,吃不着蔬菜,拉不出屎,肚子痛的直打滚。大婶挖了些蕨菜,炒好后让老闺女趟着河水送到窝棚里,我就着凉水一扫而空。还有一次,我发烧40多度,浑身筛糠,大婶把家里仅有的几两白面给我擀成面条。他的小孙子丙辉嘴里含着指头,靠在门框上泪眼巴巴的看着,大婶一把把可爱的孩子拉走了,走出很远很远,还能听到孩子哭裂声:“我也要吃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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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过年时,大婶家总要做上成千上百个粘火勺,摊上几百张大煎饼,让我们青年带回沈阳给家人尝“鲜”,回家时,我们的旅行袋装的鼓鼓囊囊,里面塞满了煎饼、火勺、黄米、茧蛹、小豆、松树伞蘑菇、山核桃、野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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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青年习惯是把所有衣服都穿脏了才洗。大婶把脏衣服翻出来到河套上洗,一洗就是半天。浆洗完被褥后还要为我们缝好。

     农活很累,有时候出工连轴转早上两三点起来,晚上十一二点才收工,我累的躺在床上象“死狗”似的,大婶把火炕烧的滚热,半夜给我盖被子。冬天里用炭火给我烤臭鞋垫,用木梳把苞米叶梳成一丝一丝的,放在我的鞋窠里,生怕我冻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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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年夏,大婶得了直肠癌。当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很差,在乡下,就是“有病乱投医”。不知道在哪里请来的土郎中,给大婶开了个神秘的药方,好象有蟾蜍、蝎子、蛇皮……,大婶每次服用都紧皱着眉头,看得出十分难吃。只见大婶的身子越来越瘦,后来就天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听人说她老人家要不行了,这可把我吓坏了。

     七七年春节,我在家里只呆了几天就匆匆赶了回去,进屋后我一头扎向大婶的炕头。大婶勉强地抬起眼皮,微微地说了三个字“不行了”后,眼睛里渗出泪水,转过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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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七七年三九天中的一天,大婶被抬到了中屋的板子上。我和他的几个孩子一同守侯在身旁。那是大婶在人间的最后时刻,只见她嘴里有节奏地吐着气,眼缝里的眼球微微蠕动,十多个小时后,前院一个大娘对老大李德忠说:“德忠,你娘的枕头是不是没有垫好,你帮着整一下”。只见大哥微微抬了一下大婶的头,大婶就一口长气告绝了人寰。

     我象孩儿一样,呜呜地哭着,心里嘶喊着:大婶啊,你不能走啊,你不能不管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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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红肿着眼睛,有的刨墓穴,有的扎花圈。那时侯,山沟里的条件很差,扎花圈搞不到纸张,我当时是铁岭日报通讯员,在公社和大队负责宣传工作,于是,我就把一大捆已经写完的标语拿了出来,背着公社和大队干部把没有字的地方偷偷裁下来,用广告色把白报纸染成需要的其他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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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葬的人们抬着许多个花圈,队伍足有一里多长。我穿着那是大婶为我缝补的厚棉袄,腰间系着一条用包袱皮撕扯成的白色布条,和几百个乡亲以及一些知青一道,在瑟瑟的寒风中向软枣背那个山沟里挪动脚步,送别我的亲人——我的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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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天很冷,是我记忆中最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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