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近海,海就在南村村尾。南门港就在那里。南门港外的滩涂是蚝田,退潮时,密密麻麻的蚝礁石裸露出来,无边无际,整片海滩都是。
南村人的晚饭很早,下午三点做饭,四点吃过饭后,挑着竹箩到蚝田打蚝。 打蚝的大多数是女人。
岳父家里也有蚝田,他在盐场当职工,打蚝的活一般都是岳母干。
八、九十年代,城南邻近的几条村子村道两旁,敲蚝人搭着简易的竹棚,坐在竹棚里敲蚝。
乡道村道两旁,带着咸味的白色蚝壳堆积如山。
每次经过这些地方,看到路边的敲蚝人,嗅到从蚝壳扑来的咸腥味,仿佛闻到了海的气息。
岳母是众多的敲蚝人之一,她与村人的竹棚,在进南村的公路边搭成一排。
晚上打蚝回来,第二天就挑到竹棚来,把蚝肉从蚝壳敲出来放到胶盆里,等路过的人或蚝贩子过来买。
每次去南村,都要经过岳母的档位,与她紧挨着敲蚝的村人眼尖,看到我便叫她,来亲戚了,赶紧回去煮蚝粥待女婿啰。
岳父岳母最疼我,知道我最喜欢吃花蟹和蚝咸,每回去南村,他们都想方设法买到花蟹煮给我吃。如果没有花蟹,他们就托人买三眼蟹。
岳母敲蚝,看到我来了,从装蚝肉的胶盆拿些回来煮蚝咸。如果自己的蚝肉少,就从旁边村人的盆里借一些蚝肉回来。
蚝咸其实就是蚝煲,跟咸水鱼煲的煮法差不多。是送粥的最佳咸菜。
后来,岳父家的蚝田承包给别人养,岳母帮村里的蚝贩敲蚝。听她说,敲一斤蚝肉三块钱人工费,一天能挣六七块钱。大家劝岳母不要去敲蚝,说是怕别人讲闲话。岳母说,村里有许多老人都敲蚝,敲蚝又不是体力劳动,闲着也是闲,我自己挣钱自己花,是减轻你们负担。这有什么可怕。
大家劝了几次,岳母就是不听,只得依她。那时,岳母差不多年届八十。
盐场分了宿舍,岳父和岳母十几年前搬到宿舍住。
不久,岳母中风小脑萎缩,本来就干瘦的身体,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
请了一个保姆来照顾她,保姆告诉我,别人来,老太婆头都不抬,你来了,她总是要吃很多东西,咿呀呀呀地跟她指手画脚。
每次去看岳母,我发现岳母看到我时,她那呆滞无神的眼睛忽然闪着光。
那年冬天的晚上,岳母去世,我当时在成都,没能赶回去。
那晚,我还在办公室加班,一颗流星从办公室的窗外划过。经过窗口那霎时,好像停顿一下然后飞疾而过。
当时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岳母化身为流星来跟我道别呢?
那夜,我失眠了,脑里全是南村路边敲蚝的竹棚和蚝壳山,还有南山港一望无际的蚝田……
还有岳母的笑容……
闲居乡下这些时间,隔几天,晚饭后便搭璁儿去南村看海,有时跟璁儿说外祖的故事,说我曾经在南门港讨过生活的往事。
璁儿从来就不听,看到海,他就欢雀喜地……
壬寅年六月十七日,整理于静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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