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别集（17）
张国领
雪花飘飘中，我守在登封看守所监墙外的一栋大楼顶上，将监狱的四周尽收眼底，通过架好的摄像机寻像器，随时准备捕捉有可能瞬间即失的线索和信息。
看着那些由高墙、电网和岗楼形成的监狱防控墙，我的思绪又飞回到刚入伍时执过勤的那座岗楼。
那是位于阜阳市的安徽第一监狱。
1978年的年末岁尾，我带着无限的向往报名参军，从中原大地来到淮北军营。虽然当初的部队番号已撤消三十多年了，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它是隶属于南京军区的83145部队32分队，内部叫安徽省军区独立六团七连。
到了连队后我才知道，部队担负的任务是看押安徽省第一监狱的犯人。
我从小崇拜军人，是因为军人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视死如归，我来参军入伍是抱着杀敌报国的崇高志向的，没想到不能冲向战场去打击侵略我们领土、主权的敌寇，却要整天扛着钢枪站在高墙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监墙内的人犯，守护人犯的安全，监视他们劳动改造。
起初我心中的落差之大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好在通过连队的政治教育，我及时明白了在监狱站岗也是为祖国站岗的道理。
说实话，站在岗楼上看监区内部，还有一定的距离，犯人对哨兵无法形成威胁，谁要想从那高高的监墙上翻越过去，除非插了翅膀。即使这样，作为新兵的我，站在哨位上，心中仍不免有些忐忑，毕竟面对的都是重刑犯啊。
因此，从走上哨位那天开始，用老兵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最合适：在岗一分钟，警惕六十秒。这是执勤纪律的要求，也是哨兵职责的要求，更是自身安全的要求。
要是在当班哨中出了执勤事故，最先波及的就是哨兵自己。如果是你玩忽职守，就要接受组织的处理，如果是你技不如人，就要受到犯人的伤害，如果是你处置不当，就要对不利后果负责。所以，用哨兵责任大如天来形容并不为过。
无论平时多么松散自由的兵，只要往哨位上一站，都会双目圆睁，精神倍增，全神贯注。
想起当年初入军营的情景，此刻站在摄像机前的我，便忘记了寒冷和疲乏，内心又升腾起青春时代的战斗激情，赶紧又将思绪收回到我的岗位上。
这个夜晚，当班的登封中队哨兵小荆，也同样全神贯注地站在哨位上。
小荆值的是凌晨1点35分的一号哨，作为入伍刚一年的新兵，他对于哨兵职责也熟谙于心。
一号哨，可以说是监狱里最重要的哨位，小荆虽然对这个哨位上目光所及的一切早已非常熟悉，可每当往这哨位上一站，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夜，他和往常一样警惕地守卫在熟悉而又神圣的哨位上。正值寒冷的冬季，天上飘着雪花，凌晨是最冷的时辰，寒气阵阵袭来，他搓搓手挪挪脚，身体却始终保持着标准的军人姿势，以19岁的年轻活力，抵御着零下8摄氏度的寒冷侵袭。
扬扬洒洒的雪花，给豫中大地披上了一层柔情的白纱，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小荆看看表，知道接替自己的下一班哨兵，快到接哨的时间了，但他却不知道执行管教任务的保安员周某，将犯人李某提出去谈话，还没有回来，因为那时他还没有上哨。管教人员在狱内提审犯人并不在哨兵的职责范围之内，哨兵只负责外围的安全警戒。
时钟依旧“嘀嗒嘀嗒”不紧不慢地走着，当分针指向1点40分的时候，小荆看到执行管教任务的雇用保安员陈某带着一名人犯从值班室出来。
这名人犯正是周某带出去谈话的贪污犯李某。深更半夜送人犯进监号，虽在自己管辖的领地内，陈某心中还是打起了拨浪鼓。当他看到哨位上的哨兵小荆时，就向小荆提出了一个要求，请他协助把人犯李某送回监号。
按照执勤规定，小荆完全可以拒绝这一请求，因为哨兵的职责里，并没有送犯人回监的规定。但小荆接受了，作为刚入伍一年的战士，他并没有把事情考虑得过于复杂，也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岗位的几分钟时间内，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更没有想到监号里死刑犯们蓄谋已久的阴谋，那几双急红了的眼睛，正迫不及待地伺机窥探着一个作案的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监管干部送李某回监号时，打开监门的那一瞬间。
登封监狱是系统内的先进单位，从没出现过安全事故。可是今天，严重的警情偏偏就在几分钟内发生了。
陈某拿出一大串监门钥匙，熟练地找到了2号监门上的那一把。他不假思索地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顺利打开监门。
让他做梦也没有料到的是，门被打开的瞬间，一捧白色粉状物，像雾像雨又像风地突然从监房内迎面喷了过来，陈某本能地用双手捂住眼睛。这时早在监号内埋伏好的重刑犯邵某等人，饿狼似的扑了上来，将陈某按倒在地。
人犯杜某用手中高高举起的一把小凳子，重重打击陈某的头部，将其砸昏在地。与此同时，那些恶贯满盈的家伙，扑上前去，从陈某手中抢走了监门钥匙。
这一次猝不及防的袭击，来得猛烈而迅疾。
背着枪协助陈某送人犯入监的小荆，面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后退一步拉开了枪拴，迅速鸣枪报警。枪声刚落，5名疯狗一样的人犯，已冲到了他的跟前。
小荆手中端的是长枪，离凶犯距离太近时无法实施打击，他就边往后退边向人犯射击。但这5个亡命之徒明白，即使是一秒钟的迟延，他们都将一命呜呼，所以拼命冲上去，几双手同时抱住了小荆端枪的双臂。寡不敌众的小荆，手里的枪被凶犯夺走了。
就在小荆和五位犯人展开搏斗的同时，站在2号哨位上的哨兵小张听到鸣枪声音，根据平时经常演练的预案，他立刻判断出发生了犯人越狱的严重事件，迅速按响报警电铃后，又快速跑来对小荆进行支援。
当他赶到时，发现小荆的枪已落在人犯手中，于是就在监狱大门旁，持枪与人犯展开互相对射。
夺枪之后准备夺门而逃的人犯，看到大门口已被干警封死，就一边还击一边挟持着小荆，向值班室的过道退去。
听到鸣枪报警后不到两分钟，武警登封市中队官兵便全副武装、迅速到位，进入早已设置好的犯人暴狱预定方案里每个重要位置。
排长王新友带领的第一战斗小组，首先冲进监区，控制了所有制高点。
5名人犯中的杜某，趁混乱之际，溜到监墙西北角欲越墙逃跑，被王新友和他带领的战士们当场制服，铐了起来。
副中队长刘成辉带领第二战斗小组控制了监区内的两侧。中队长席云安冲到值班室的过道口，正要继续往里冲，忽然听到小荆在喊“队长别进，他们有枪”，便闪向一侧，二号哨兵小张转身躲进了过道口的值班室里。
因为监狱正门正好与监房过道相对，为了防止伤亡，没有冲进来的战士们顺势闪向大门两侧，对大门实施了全面封锁。
人犯邵某、郭某等人，挟持着哨兵小荆作为人质，从过道后端的楼梯向楼顶爬去，他们本想到达楼顶制高点后，再寻找有利地形，与警方讨价还价。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通向楼顶的出口已被我武警官兵牢牢控制，他们的冲击再次宣告失败。于是，穷途末路的死囚们重新退回过道，并封死了楼梯口的房门，躲进了门边一间堆放煤球的房子内，双方形成了一触即发的对峙局面……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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