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玉平
穷人的尊严
艾林高中毕业了，要到学校去拿通知书，但学校很远，如果徒步的话要走大半天。为了减免跋山涉水之苦，于是就向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
轱辘的滚动代替两只脚的交替移动，自然轻松快捷了许多，只是在返回的途中经过一段下坡路时就出现了一点意外。
前面的一辆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人，那个人突然从后座上跳下来，艾林跟得近猝不及防，急刹车时己轧上了别人的脚趾头，那人的脚趾头就被摇摆的车轱辘搓破了皮，立马鲜血殷流。
艾林一下子就傻眼了，然后就赶紧一连迭地说着道歉的话，那低声陪着小心的模样就好似一只夹着尾巴的乞怜的狗。
那人"哎哟"一声叫起来，这一声就仿佛锤子敲在艾林的心上，痛的人仿佛是他，因为他他闯不起这样的祸，正如贫穷的人经不起病痛的折磨，破漏的船承受不住风浪的折腾。
"主任咋啦？"前面骑车的人问，扭过头惊讶地叫出声。
"哎哟，好疼，"主任呲着牙一副痛苦的表情，"把这个毛孩子的车给扣下来，"那人捂着趾根说，尽量让血少流一点，可地上还是浸红了一团，像一朵刺眼的花在盛开。
前面那人应声扛起自行车，扛起来走上楼房，主任就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一路上洒下了滴滴鲜血，仿佛溅落下的点点落英。
艾林就像一个卑微的影子跟在后面，看到主任走楼梯不方便，就小心地搀扶着他的胳膊，他多么想用这种讨好的方式来赚取主任的谅解。
前面扛自行车的那个人在四楼的房间停下来，放好了自行车和主任聊了一会儿天，就告辞了。
"你至少要赔五十元，误工费和医药费，"主任对艾林说，五十元差不多是艾林一家一个月的收入。
艾林一听脚底就升起一股寒气，带着哭腔说："叔，我没有那么多钱，这辆车还是我借的。"言外之意是我家也没有那么多钱
"那也不可能让我自掏腰包嘛，"主任说。
艾林就好像一个垂手而立的小厮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似一只蚂蚁，尊严被踩到了尘埃里。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或者乞求主任的怜悯，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他守着自己可怜的底线，他那像乞丐一样的表情又出卖了他底线的虚伪。因为贫穷写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就好像一个病疼的人强忍着呻吟。
2
艾林不敢回去就站在那里耗着，主任拿出医药箱，自己清洗了一下创伤先行包扎好了。
"爸，这个要打破伤风针。“一个女孩子穿着连衣裙进来说。
"我马上到厂医去打。"主任说，就一瘸一拐地出门了。
女孩子就去煮饭。
艾林四下打量房间，单间虽然比起乡下的房屋有点儿仄逼，但很多家庭不能置全的三响一电在这里一应俱全，那就是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和电视机。
这些东西在艾林看来想都不敢想，这种差距更让他产生一种自卑。
2
没过多久主任回来了，艾林看看四下无人，低声对主任说：
我做您的干儿子，您做我的干爹可以吗？
艾林心想如果主任认了他这个干儿子，肯定不会要他赔钱，哪有干爹找干儿子赔钱的道理呢。艾林这步棋走得不可谓不高。
主任顾左右而言他。
"我刚刚出去也了解到你的家庭比较困难，母亲半瘫，父亲有点儿腿疾，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赔给我最起码的二十元医药费就好了。"
主任也算是作出了很大的让步，艾林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听主任口气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今之计就是最好不让父母知晓，自己借钱摆平这件事情，待到以后能赚钱了再还回去，艾林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艾林就出去找钱赎车，其时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先吃饭再说吧，主任就挽留艾林吃饭。
艾林也不推辞，就坐下来拘谨地吃饭，旁边除了主任和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又加了一个和艾林同l龄的少年。
尽管菜不多，对艾林来说就是打了一顿牙祭。
3
艾林出去找钱，刚开始找大姨借，因为大姨父是吃国家粮的工人。大姨嫌贫爱富，艾林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又想到了大表哥，他是联防治安队员（相当于现在的协警），艾林同样碰壁。
艾林心灰意冷地坐在桥边，望着河水发呆。他在想什么呢？是为贫穷而感到绝望？可是他还年青完全有翻盘的机会。俗话说欺老莫欺小，耄耋之年垂暮之人也，正如日薄西山；而青少年则是日之朝阳蓬勃辉煌前程无限也。
河水在桥下临渊成潭，正值晌午蝉鸣聒噪，四下无人。忽然艾林纵身一跃跳下了桥，河水溅起一片水花。
主任终究没有等来艾林拿五十元钱换那辆自行车。过了四五天在桥的不远处发现了艾林的尸体，从他的衣服口袋里还翻寻出了一张中国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坊间流传说是艾林不想为了上大学而拖累父母选择了轻生。主任心里愧疚了好长一段时间，大有伯仁因我而死之感。
说起这件事人们都扼腕叹息，他们都觉得是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逼死了艾林。
因为贫穷是一种罪。
但很快这种流言不攻自破，一个女孩勇敢地站了出来，说艾林是为了救她才溺水丧命，真正想跳水自杀的是这个女孩。
艾林成了舍己救人的英雄，他的事迹很快在当地流传开来，政府为了嘉奖他的这种精神，把艾林追评为党员。
艾林的父母享受烈士家属的待遇。
他的墓碑上刻着这样的字：生前他活在卑微的土壤里，他用生命捍卫了一个穷人的尊严，他的名字应该被人们牢记。
墓碑是主任找人雕刻的，他的心里己经默默地认下了这个干儿子，每年的清明节他都会到坟墓前敬献花圈。
这就是艾林的故事，一个穷人的尊严。
作者简介：李玉平，重庆市云阳人，74年生，中国诗歌网会员，喜欢诗歌散文和小说创作，在多个平台发表了诗歌散文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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