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之九

苏子春总觉得人生的一切不是算来的而是善来的；不是求来的，而是修来的。但是他的善良，并没有给自己带来财运亨通的好事。他逐渐开始沉默，很多时候，宁愿被误会，也不想去解释。促进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两大动力，一是好奇心，一是好胜心。好奇主要表现在人与自然，好胜表现在人与人，可苏子春现在这两大动力早被一次次的失败抹平了。

素素问苏子春：“你们都没想过为你们的妹妹苏紫陌报仇吗？”

苏子春抹了一把眼泪说：“开始想过，但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父亲说我们的责任是照顾各自的家人。后来，谁也不再提起妹妹的事了，仇恨慢慢变淡了，偶然遇到小付，还打个招呼。我家的人没骨气，总觉得妹妹活着是我们洗刷不掉的丑事，时过境迁，我们想妹妹死了，对她自己也是解脱，不然她会活得会很凄惨的。”

素素打开皮箱，红灿灿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皮箱中，素素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谢谢你能为我分享这个悲惨的故事，这是一百万，你只能用在生意上，不要胡吃海花，希望今日就是个起死回生的转折点，我很快入职，我们先买一辆二手车，我住在市里，这样方便接待客户。一百万虽然是小数，可你也搞清楚，别想一下造出大海，必须先由小河川开始。”

一个人单身久了，你就会想起那被爱的感觉，想起曾经的誓言，想起我的外国丈夫约翰苏，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岁了，我二十八岁。他棕色的头发，海水一样深蓝的眼睛，温文尔雅地冲我一笑，然后单腿下跪，向我求婚。二十年过去了，他去世了，我成了一个富有的寡妇，我和素素算了一下，光零花钱，不算世界各地的产业，我每日消费一百十六万元，在我一百八十二岁才能花完。

我没有想要购买的首饰，没有想看的电影，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喜欢的人。我的心犹如枯井一般，我觉得贫穷不是羞耻，富贵也不是罪恶，粗茶淡饭与锦衣玉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要我还有活力，慢慢逐渐会有笑容的。

我还经营着两家海运公司，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一百八十二岁，我的余生就是消费，去韩国我一掷千金地去做整形，在美国做过唤醒细胞的超声刀，去乌克兰注射过抗癌针剂，但我的肺病却无法治愈，总是不断地咳血，很多西洋大夫建议我回中国用中药治疗，于是我回了北京，买了一座酷似我童年记忆中的四合院，我喜欢四合院中的银杏树，人们都说银杏树是活化石，早在二亿七千万年前就存在了。到了一亿七千万年前，银杏树几乎占据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到了冰川运动时期，大部分银杏树也奇怪地灭绝了。但还有一些坚强地活了下来，它保留了许多原始特征。如它的叶子没有正反面，一副光明磊落的姿态，所以我对银杏树充满了敬意。尤其是银杏飘落的秋季，满院子的银杏叶，如古代满城的黄金甲一样气势磅礴，面对满地的银杏落叶，我总想起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诗句：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

回到这座年轻而繁华的城市，突然觉得以前自己错过了好多好多，不知是当时自己年少无知的轻狂还是人生本该就如此，人真的是会一天一天的变得成熟和沧桑的。我变了，残酷的现实让我越来越变得麻木，生活已经狠狠地教训了我，我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不会和愚蠢的人去硬碰硬，我懂得了秋后算账的涵义，三十年前的那个叶子，从灵魂到身体，全变了，犹如金蝉脱壳一样，把美丽的外皮留给世俗，将破碎的灵魂留给自己。

我本来想着，回来之后，不见任何家人，可我越发焦虑，我是那么渴求见到他们，尽管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拉我一把，除了观望就是冷漠。年近五十的我，和二十多岁的素素看上去一样年轻漂亮，但我知道，我的心态已经老了，和斑驳的城墙一样，透着衰腐的气息。我思念母亲，母亲的怀抱就是我难以割舍的家。在母亲的怀里，才能溅起心中的涟漪，圈起快乐的浪花。

很多时候，我生活在梦幻之中，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谁，我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我是那么冒昧、那么突兀、那么难以让人接受。我这一生差不多总是在接受一个永远的盘问，“你是谁？”追间来历会使我痛彻心扉。

我和约翰新婚的夜晚，我睡不着。许久以来我没有在这样大的房间里睡过觉了，它们的空旷使我有一种在水中的感觉。我一直在飘浮，踩不着陆地。我的丈夫约翰苏深情地对我说：“你永不要追溯过去，追溯是所有错误中最大最悲哀的错误。孤儿是不需要历史的，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孤寂是多么自由的孤寂。往事是如磐的黑夜，重如泰山，你拥有了它就拥有了举步维艰最沉重艰辛的人生长旅。”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又有谁能逃脱得掉往事的俘获和笼罩呢？

我揣着仇恨回到家乡，山城的秋夜月凉如水。萧瑟景致增加了我对家园的思念，站在露台，一眼望去，家家后窗透出灯光，万家灯火其实是最孤寂最黑暗的大海。我的魂在山城漫游，从早到晚，古城的衰亡之气砭人肌骨，像雪后初霎的空气。山城在我心中的景象就是这样一片白茫茫的荒原。我知道回到山城是我早晚都要走的一条路，通往我们遗失的来历。

【长篇精品】阿娜尔古丽：

长篇小说的篇制特征决定了它天然具备的魅力和品质。它不是艺术感悟的惊鸿一瞥，也不是情感闪现的吉光片羽。无论采取什么样的艺术手段，无论抱有着什么样的艺术观念，都必须面对一个足够长度的叙述过程。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 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酸甜苦辣小夫妻》等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作者简介：王湛华，香港人，籍贯广东东莞，东莞康年制帽有限公司董事长、政协东莞市港澳区委员、香港东莞石排同乡会会长、香港广东社团总会荣誉会长、著名慈善家。

长篇小说作品链接：《大家族之八》、《大家族之七》、《大家族之六》、《大家族之五》、《大家族之四》、《大家族之三》、《大家族之二》、《大家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