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枚素：灰尘是掩盖不住春天的花朵

我差一点去横店当个横漂，想着如果自己能被剧组看上，走演艺之路。我退役了，我不忍心回老家，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正好村里来了收猪的，妈妈正忙着卖猪，我听到手机的另一端传来猪的惨叫，家里没有别的收入，这口白毛猪就是我家的镇家之宝。妈妈正在和猪贩子讨价还价，顾不上和我多说话，急匆匆挂了电话。

回到宿舍，看到自己的军装，不由地潸然泪下，点点滴滴的军旅生活都记在青春的相册里，成了潘多拉魔盒，等待我们某一天的开启。很多战友找到工作，到各大院校当舞蹈老师，行礼都般走了，一管口红遗落在灰尘里，有一种戏演完的空寂感。当孤单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心在流泪。寂寞只是一个人的悲伤，悲伤却是全家人的痛苦。

我确实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了，晚上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我哭了，对妈妈说：“我已经复原了，我不想回家，回家的结果无非是嫁一个朴实的男人，和他结婚生子，然后摆地摊生存。”

妈妈也哭了，问我：“送你们领导一些蘑菇、花生等土特产，你就不能留在北京吗？”我无法责怪妈妈的无知，她太不懂纪律了，几斤蘑菇换不来我的锦绣前程的。以前我不顾一切，拼了命想要去珍惜的东西，却已渐渐走远。

我从来不乱花钱，每一分钱都寄给妈妈，希望家里日子富裕一点。但那一夜，我买了最贵的巧克力，迎着冷风边走边吃。一队战友擦身而过的背影，他们惊奇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巧克力，满嘴都是黑牙，他们的目光，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忧伤。琉璃繁华留却难，筝声一曲结尘缘。我不怕胖了，我如释重负，只是对不起爸爸妈妈，他们以为我真的飞上天了。我马上就从云端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更可怕的是，此后，我会成为家乡人的笑柄。

领导打电话让我整理一下自己的资料送过去，要寄回我们当地的劳动局，我在送资料的时候，推开门，领导正在整理书架，我将自己的资料放到领导办公桌上，默默帮她整理书架上的书。

领导看到我哭了，问我：“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我摇摇头说：“我舍得离开，但我没有出路，我打算去横店，当个群众演员，如果混好了，也许能在横店呆下去。”我看到领导的手颤抖了一下，她转身看着我，我早就哭得不能收拾了。

领导说：“不，你不要去横店，也许你会毁了自己的一生，等你醒悟过来，会感叹年轻的莽撞，我看到一个文件，一家航空公司招聘空乘人员，你已经退役，正好符合这个条件，这个星期，你练习一下口语，下星期我带你去应试。”

我摇摇头说：“我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空姐不仅需要美貌，也需要学历，我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

领导说：“这可是你唯一留在北京的一次机会，，回了老家，今生再也不可能来北京发展了。”窗外雨在下，一颗挨着一颗，我的泪水也蓬勃了，如窗外那断了线的雨珠。淋过雨的空气，疲倦了的伤心，我记忆里的童话已经慢慢的融化。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泪滴落在古琴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嘹亮的熄灯号，让我泪如泉涌，今后再也听不到了。妈妈又打来电话说一个远房表哥在医院当医生，不行先到县医院当个保洁员，顺便洗洗病人的床单，到底有份工作。我问妈妈：“这么多年的舞蹈，我白学了吗？我想留在北京，或者去横店闯一闯。”

妈妈哭了，边哭边说：“女儿，认命吧，你也该嫁人了，现在你已经给家里争气了。”这夜，我失眠了，我害怕过一踩两脚牛粪的那种生活，我害怕和邻居们因为一颗鸡蛋半头烂蒜争吵得面红耳赤，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横店，我能吃苦，我三天吃一袋泡面也能扛得住。我打开电脑，看了一遍《我是路人甲》，推开窗户，看着安静的军区大院，当我流着泪向您说再见，它只是冷漠地向我告别，痛心，心已碎成千片。

第二日，我穿上练功服，继续练功，一个人的舞蹈，只能是自我的微笑，也是心灵的静化剂，安慰在自我里。我好想摔断自己的胳膊，这样可能破格留在部队，我拼命地摔打着自己的身体，但奇迹没有发生，我依旧完好无损。

我收到队伍军人手册的时候，内心特别不甘，妈妈让我回去当个清洁工，要不在家里喂猪，退伍军人手册中写了开办猪场，发展农业。我哭着捶打着自己的身体，我的条件很好，我要当演员，从路人甲开始。

周一，领导过来，带着我到了五棵松体育馆，千万佳丽云集在那里。我一瞬间知道自己这是拿毛试火，我对领导说：“家里已经为我安排好工作了，在县医院办公室工作，我不想面试空姐了，我已经答应医院，我想回去收拾东西。”

领导说：“别骗我，下周二的时候，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了外语考试，这是你最好的一次机会，就像当年你考入军艺一样，相信自己是幸运的。中国是民航大国，有四千万空姐。你要挣大钱，就要进最有钱的航空公司，我能为你做的全为你做了，相信自己，生存永远靠智慧。”

我战战兢兢地走上应试台，一个阿拉伯考官问我：“因为在一个航班上你会面对许多不一样的旅客，但他们只会问你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航班晚点你怎么回答？’我看着台下的领导，不假思索地说：作为一名专业的乘务员是必须耐心给旅客解释的，我的解释不会用同样的话说很多遍，我会告诉他们晚点是为了所有旅客的行程安全，我是一个退役军人，出生在农村，在我离开老家的时候，村里只有暴发户才能盖得起砖瓦房。我没有未来，我觉得自己挑战这份崇高的职业，必须付出尊贵永远的钻石服务，我的外语水平很差，但我想从一个实习空乘人员做起，努力学习社交礼仪知识与技能、了解空防与安全、气象知识 、医疗常识与急救、客舱服务、民航旅客运输等知识。在40万的空姐、空哥中，我有信心脱颖而出。”

我看到领导在拍手，阿拉伯机长问我：“你修过牙齿、做过整容没有？”我说：“我没有钱做整容，也没有钱修牙，如果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空乘人员，挣了钱，我会整容，我将美丽的一张脸献给世界各地的旅客，再美丽的女人也会衰老，但我诚信我的领导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灰尘是掩盖不住春天的花朵，但我努力维护自己的容颜，延缓衰老，延长我的工作寿命。我不是国色天香，但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国色天香。”

从应试台下来，我双腿发软，领导扶住我说：“既然不愿意被风雨淋湿，何不未雨绸缪?既然不愿意屈服于坎坷的农村生活，何不提升自己，让自己适应困难，你要高傲地走出去，告诉自己既然离开故乡，就要活出个样子，这是你今生的使命。”

半个月后，我接到了某国家航空公司的通知单，我看着满天的白云，似乎做梦一般，生活给了我柳暗花明的转机，笑看落花，静观流水，仰视苍穹，人生的转机不过在于一瞬之间定格。人的一生不是你活过多少日子，而是你必须记住那些日子，人生的风景，说到最后，是心灵的风景。无数次，我回味着最失落的那段生活，抚摸着过往。其实，命运不是靠天恩赐，而是靠你身边的贵人来决定。

作者简介：马枚素，原名马兰，笔名：素素、小马扎。1995年4月出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退役后，在国外某航空公司工作。热爱写作，阅读，舞蹈。在本平台开辟了【枚素传真】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