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10岁进了宁国府，一直跟着尤氏。15岁伺候了贾府最神秘的人物——秦可卿。在学习了一段时间规矩之后，尤氏把瑞珠带到西府贾母房中，尤氏向贾母使了个眼神说：“今日过来，不单单是为老祖宗请安，还有给蓉儿媳妇安排丫头的事情。”
贾母对身边的丫头们说：“你们出去逛逛去罢，这里有珍儿媳妇伺候就足够了。”
鸳鸯机敏，对琥珀一干人说：“我们到后廊子上绣花去，珍大奶奶心疼我们，这会子过来，也是让我们出去透透气儿，我们也都别走远了。”
鸳鸯带着一干人出去之后，贾母问尤氏：“前几个伺候过蓉儿媳妇的丫头都这么处理了？”
尤氏站着回答：“珍大爷都配出去了，大都在南边种地。”
贾母正色道：“配的人可靠吗？别让这些小蹄子们坏了大事。”
尤氏说：“老祖宗一万个放心，在别的事情上，大爷是有点不着调，可这件事他还是很认真的。”
贾母吐了一口气说：“当时留下蓉儿媳妇，是我做的主，为此还委屈了我的长孙女元春，小小年纪就送进宫里当了女史，你们可要仔细着，蓉儿媳妇不同于别人。”尤氏点头，低声说：“是，老祖宗。”
贾母看着瑞珠，圆脸，肤色如珍珠一般光洁，修长的身子，笋尖般的手指。贾母点点头对瑞珠说：“既然赐名你为瑞珠，那就是有着主子一样的尊贵身份了，你在小蓉大奶奶面前只管好生伺候，别的不要多问。”
瑞珠下跪，对贾母说：“谢过老太太，奴婢一定会好好服侍奶奶的。”
贾母说：“起来跟着你的主子过去罢，你要知道何轻何重，不要以为小蓉大奶奶为人柔和得体，就把自己的重任忘了。”
在回东府的时候，坐在车中瑞珠的心情异常沉重，这哪里像伺候从育婴堂中抱回的孤女，简直就是伺候公主、郡主。尤氏对瑞珠说：“老太太的话你可都听见了，你要仔细着伺候，一旦从你嘴里传出一些不中听的话，休怪我对你无情。”瑞珠点点头说：“奴婢知道了。”
尤氏带着瑞珠，穿过三道院们，来到可卿的卧房。瑞珠觉得香气逼人，宝珠等一群小丫头们摇着扇子正在服侍秦可卿午睡。瑞珠见过贾母的卧房，也进过尤氏的卧房，惟独秦可卿的卧房与众不同。不仅是摆设华丽、色调暖和、气息温柔，而且透着一种皇家的风范。什么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武则天用过的宝镜、赵飞燕舞过的金盘，掷伤杨贵妃的木瓜，寿昌公主曾经睡过的卧榻，昌公主抚摸过的珠帐等，这样的陈设，无不说明她就是皇家的女儿，金枝玉叶不过如此。
小丫头们见尤氏带着瑞珠进来，小声对尤氏问好。尤氏坐在外厅，等着秦可卿醒来。一炷香的时间，秦可卿醒来，一群小丫头们进进出出端水伺候了好大一会儿，秦可卿才从卧房走出来，尤氏站起来问：“醒来了？”
秦可卿笑着点点头说：“这些小丫头们越发没规矩了，既然奶奶来了，就应该叫醒我，怎么能让奶奶等我一个晚辈。”
尤氏说：“快不要这样说生分话了，你夜里时常睡不好，白日多睡一会子也是好的，我怎么能轻易叫醒你呢？刚才带着瑞珠到西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对瑞珠这丫头也非常满意，你留着好生用着，也让老太太与我和你公公少操心。”
秦可卿看了宝珠一眼说：“这丫头的头脸还算干净，先留下吧，日后少不得跟着我这样的人受累。”
尤氏笑着说：“能伺候你，也算她家祖上烧了高香，就怕她不是你想要的人。”
秦可卿笑着坐下说：“劳烦奶奶了，我真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遇到这样的婆家，上至老太太，下到蓉儿，对我都是那般客客气气。”婆媳二人又说了一阵子闲话，尤氏走了，秦可卿送尤氏到了门外，回来后拉着瑞珠的手说：“你我虽是主仆，但是我希望我们更是姐妹，我身边的丫头，如跑马灯一般，不停地换着，真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我们长长远远地相守在一起。”
宝珠看着秦可卿忧伤的脸，对她说：“大奶奶是什么人，奴婢怎么敢和奶奶高攀呢？日后奶奶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一丝一发都是奶奶的，奶奶多多调平。”秦可卿正要说话，一个小丫头进来说：“奶奶，太医来了。”
秦可卿躺到帐子中，几个婆子带着太医进来，宝珠给太医倒了茶，婆子们全都退下。隔着帐子，秦可卿问太医：“老千岁还在牢中吗？”太医低声回答：“奶奶，扶持老千岁的一批大臣都被圣上流放到边疆去了，看来老千岁登基无望，白蒴大妃让我带信给奶奶，早走早得老千岁的安心，老千岁的败局已定。”
秦可卿细细地抽泣着问：“那白蒴大妃怎么办？我们母女可是一生都没见过一面，就把我送到养生堂，让秦邦业带回家。”
太医说：“白蒴大妃可能此刻已经殡天了，她绝对不可能丢下女儿受罪。奶奶，别让大妃失望了。”
太医写下药方，然后洗手出了秦可卿的住处，脸上带着泪痕。
瑞珠掀开帘子，只见秦可卿的脸面如死人一般苍白，瑞珠吓了一跳。秦可卿低声说：“把太医开的药方给我。”瑞珠拿来药方，秦可卿接过药方，看着：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香附米二钱。秦可卿轻声说：“白术（白蒴）熟地归身。”念完，泪如雨下。
从那天起，秦可卿再也没有起床，一直卧病。
瑞珠曾经听说义忠亲王老千岁因谋反之罪，全家被囚禁，莫非太医和小蓉大奶奶说的老千岁正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瑞珠心里突突乱跳，只可惜不能救得了主子。
秦可卿一病不起，贾家几乎到了慌乱的地步了，都殷勤地来看望秦可卿，连一向鄙视尤氏的王熙凤也来了，还有薛姨妈，她们一定在王夫人那里得到真传。
夜里，瑞珠一个人睡在外屋，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之后，进了里屋。瑞珠疑惑，小蓉大奶奶的屋里戒备森严，怎么会有男人？小蓉大爷夜里从来不来的。只听里屋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可儿，你生得这般品格，可不要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小蓉大奶奶哭泣着说：“大爷，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不能让我把贾家给拖累了，还有我的养父秦邦业、北静王等，我的生死关系广泛，连母亲白蒴大妃也给了我最后的暗示。”瑞珠听到那个男的是贾珍无疑，大吃一惊，怨不得贾蓉从来不敢靠近秦可卿，可见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怪不得贾蓉对秦可卿的病不是那么关切。
贾珍哭泣着说：“可儿，你不要这样狠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害怕，贾家的人没有敢出去胡言乱语的，何况你又有了我们的孩子。”瑞珠听了，吓得出了一头冷汗，忙用被子蒙住头脸，假装睡觉。过了许久，里屋没有了动静，只听秦可卿叫道：“瑞珠，给我端水，我要洗手。”
瑞珠进去，发现秦可卿披头散发，脖子上有牙齿的紫印。瑞珠帮着秦可卿洗手，然后重新换了铺盖。
第二日，银蝶进来，瑞珠正伺候秦可卿吃早饭，银蝶说：“奶奶让我过来看看大奶奶好些没有，顺便让瑞珠姐姐到奶奶屋里一趟。”
银蝶接过碗，亲自伺候秦可卿。瑞珠来到尤氏房中，房中只有尤氏一个人，见瑞珠进来，尤氏满面怒气地说：“大奶奶是个病人，你也知道，不睡在她身边你倒睡在外屋躲清闲，现在大奶奶病着，我也不好收拾你，等大奶奶的病好些，我揭你的皮。”
瑞珠说：“奶奶有所不知，大奶奶不愿意别人睡在她的屋里，奴婢也没办法。”尤氏听罢，劈脸给了瑞珠一个嘴巴，瑞珠险些摔倒，尤氏指着瑞珠骂道：“你又不是死人，你不会劝说大奶奶，让她准许你留在身边过夜吗？”瑞珠说：“是，奴婢愚钝，今日奴婢好好劝劝大奶奶。”尤氏又问：“昨夜你何曾听到大奶奶什么动静？”瑞珠说：“没有听到，大奶奶夜里睡觉很安静。”
尤氏从嘴唇边划过一丝狡黠的微笑说：“这就对了，你要学会做奴才，今后不管谁问到你，你就说一直与大奶奶同屋睡着。”
瑞珠回到秦可卿的房里，秦可卿竟然在屋里走动，从她的脚步声中断定她内心的焦躁，她的浑身上下透着上流女子的高贵与风流，除了脖子上留下的牙痕，看不出她有任何偷情的痕迹。瑞珠掀起珠帘进来，秦可卿问：“瑞珠，这会子奶奶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瑞珠摇摇头说：“大奶奶放心，奶奶找我不过问问大奶奶的病情。”秦可卿突然用单薄的身体搂住瑞珠说：“好妹妹，不要欺骗姐姐了，姐姐看到你脸上的指痕了，我活着何苦连累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奶奶为什么这样？她怎么不敢问问大爷去？”
瑞珠说：“大奶奶，病人偏爱多想，奶奶和西府的主子们都很疼大奶奶，大奶奶应该感到高兴，快躺下歇着吧。”
秦可卿躺下，从枕头底下找出一支柳叶簪花说：“瑞珠，如果我真的病死了，你就带着这支簪花离开这里，这支簪花可是我母亲留给我地惟一信物，你要好生带着。”
瑞珠接过簪花哭着说：“大奶奶，您说到哪里了，好端端的生了个小病，怎么会谈到生生死死？”秦可卿冷冷一笑说：“瑞珠，这个时候，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死。”
瑞珠劝慰了一阵子，然后命宝珠打水，为秦可卿洗头。尤氏来了，笑着对秦可卿说：“你不歇着，大病期间，洗头做什么？”秦可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说：“也不碍事，图个身上干净。”
然后，秦可卿命宝珠为尤氏倒茶，尤氏坐着看着瑞珠为秦可卿洗头。珍珠和瑞珠伺候完秦可卿，都退到外屋，瑞珠在香炉内撒了些香料。忽听尤氏说：“那边老太太打发鸳鸯过来，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回了鸳鸯，没让她进来，你是否怪我自作主张？”
秦可卿柔和地说：“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是没有放过我，其实我一个女孩儿家的，和江山社稷无缘。”
尤氏说：“可你到底是前朝废太子的女儿，流着皇家的血脉，当时北静王偷偷把你抱出王府的时候，圣上还不知道白蒴大妃生下你的事情，当时老太太看着你说：天下是皇家的，不管将来王爷与圣上谁得了天下，孩子无罪。于是，把你送到育婴堂，找了个姓秦的人家提名收养你，可你一直是我养育大的。没想到老千岁败得这样快，让人不敢去想，北静王的意思是你若活下去，死的就不是几个家族人的性命，连王公大臣也会带倒一片，元春好不容易才接近圣上，这对贾家是何其重要啊。”
秦可卿说：“成王败寇的事情听说多了，没想到会落到我的头上，若我父王登基，贾蓉就是当朝驸马，贾家也是有功之邦，可事情偏偏出了内奸，父王才会一败涂地，母妃才会含冤而死，倾巢之下哪有完卵？你也不用着急，现在就回了西府的老太太，我让她老人家失望了，明日，就明日，贾府的人与北静王府的人都会安心了。”
尤氏哭着说：“你可知道，我抚养你的艰难？贾府的每个主子这二十年来无一不在惶恐中度过？”
秦可卿痛哭着说：“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出生不一般，可是没想到竟然最后是这般结果。”
尤氏走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秦可卿叫了几声，瑞珠进来，秦可卿对瑞珠说：“帮我最后一次送别一下奶奶吧。”瑞珠将尤氏一直送到角门，等候在门外的银蝶扶住尤氏，尤氏对瑞珠说：“好了，回去好好伺候大奶奶，让厨房用最好的饭菜，做给大奶奶，不怕花银子，就怕病不好。”
瑞珠命珍珠去告诉厨房准备饭菜，自己来到秦可卿身边，秦可卿仰面躺着，脸上泪痕犹在，人死到临头原来如此艰难。瑞珠为秦可卿盖了被子，秦可卿紧紧抓住瑞珠的手说：“今夜你和珍珠一起睡去吧，我不需要人打搅我，我只想睡个安稳觉。”
瑞珠说：“奶奶身边没人伺候怎么可以？”
过了好一阵子，秦可卿才说：“就今夜，日后你去哪里，我也不管了。这几天，琏二奶奶可来问候过我？”瑞珠说：“来过几次，奶奶说您大病之中不便见人，就回去了。”
秦可卿说：“她的命真好，可女人太要强了终究是祸。”
夜里，秦可卿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等下人房里的灯灭了，她觉得瑞珠睡熟了，便穿衣打扮起来。打扮完了，自己独自走出院子来到天香楼。天香楼是贾珍专为秦可卿建造的戏楼，每次秦可卿过生日，贾珍都会请贾家所有体面的主子为秦可卿祝寿。台上锣鼓喧天，台下欢声笑语，这一切马上不再上演。秦可卿用白绫搭在梁上，身子如一枚带雨的海棠花，悬挂起来。瑞珠正要叫喊，尤氏站在她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
贾珍来到秦可卿的房间，只见梳妆台前放着一把玛瑙梳子，红烛快要燃尽。贾珍一阵晕眩，匆忙跑到天香楼，只见秦可卿吊在画梁上，贾珍扑上去，将秦可卿放下来，抚尸大哭：“可儿，我不是说过，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我就是你的顶梁柱。你怎么不替我们的孩子想一想，他可是流着皇家的血脉。”
尤氏从黑暗中走出来，哭着对贾珍说：“大爷，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一切无法挽回了，可儿虽然可怜，但是大爷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该操办的必须要操办。”瑞珠看到贾珍的如此丑态，没敢出来，一直到秦可卿被抬走，才跪在地上仰天大哭，可惜秦可卿香魂一缕随风去、画梁春尽落香尘。
很快，宁国府花簇簇官去官来，贾家的男人都聚集在一起，连薛家的人和北静王都来了，尤其是薛蟠将以前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准备的棺木也送来了，老千岁没福气享用的东西，赏给小蓉大奶奶用了，薛家人真是用心良苦。
尤氏将啼哭的瑞珠拉到一边问：“那支柳叶簪花呢？”
瑞珠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尤氏，尤氏对着宝珠的脸唾了一口说：“你为什么不死？难道等我勒死你吗？”
瑞珠跪下，尤氏又给了她一顿嘴巴。尤氏刚转身欲走，只听一声哀叫，转身一看瑞珠触柱而亡，脑浆子都流了出来。尤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银蝶说：“明日你亲自出府去，把这支柳叶簪子化成金裸子。”
然后，尤氏假意啼哭瑞珠：“我的儿呀，没想到你是这样忠烈，算你主子没有白疼你一场。”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作者简介：王湛华，香港人，籍贯广东东莞，东莞康年制帽有限公司董事长、政协东莞市港澳区委员、香港东莞石排同乡会会长、香港广东社团总会荣誉会长、著名慈善家，野生动物保护大使。与阿娜尔古丽合作长篇报告文学《足迹》，二人继《足迹》之后合作长篇小说《大家族》、《我的祖母麦淑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