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爷爷头上总爱箍一条蓝白相间的毛巾,长条条的毛巾往脑后边一系,有点像《地道战》中的游击队长。白天,手里不是锄头就是大锨,夜里则会坐在灯下,手握小毛笔,铺开泛黄的麻头纸,细心地写下当日的生产纪录:谁谁浇了三垄地,谁谁改了几个畦,谁谁偷懒草里钻,谁谁秧上插架忙,谁谁油嘴拍马屁!……爷爷的小楷写得欢畅流利,爷爷的小楷写得清新秀丽,爷爷的小楷写得充满朝气,爷爷的小楷写得满心欢喜。
我常歪着头,指着那些还不认识的“黑蚂蚁”满怀神秘,爷爷总是耐心地跟我说东说西,我似懂非懂地一脸孩子气。
年底,爷爷就更忙了,他要把一年的生产情况作总结,还要给大伙清算一年来的工分工资。细心认真的爷爷总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拿出他的小楷本,取出大算盘,请出笔墨,只听得算盘珠子哗啦啦地响,小楷写的流水帐人人点赞!辛勤劳作的社员脸上堆成了花,耍奸偷懒的社员脸上拧巴成了绳,却从无一人对爷爷的小楷帐提出一点意见。
奶奶的娘家算是个有钱人家,有地有牲口有马车还常年雇有长工干活儿,可身居大宅的奶奶却斗大的字儿也不识一个。有钱的父亲重男轻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渴望读书识字的奶奶始终没进过一天私塾先生的门。那年,识字的爷爷去奶奶当长工,一脸的书生秀气,被躲在屋里的奶奶一眼就相上了。
嫁给爷爷的奶奶也感觉自己从此成了一个文化人,虽说一辈子勤俭持家,生儿育女忙忙碌碌,没有机会去握过一支笔,却种了满满一院子的花,一年四季,院里不仅有读书写字声还有花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