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妹妹真的跟着姑奶奶走了,她什么都没要,只带走小娘临死前穿着的一件真丝睡衣,睡衣上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睡衣的后背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她穿着家常旧衣服,没有和仍何人告别,她或许早就抛弃了廖园,她比我更懂得人心叵测,她爬上车,车倌放下帘子。我看到祖母眼中有泪,香兰姑娘挺着肚子跑出来,从怀中拿出几块银锭,掀开帘子对春妹妹说:“二小姐,穷家富路,你收下吧。”春妹妹的眼睛闪出一道寒冷的光泽说:“你连我的小娘都不是,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钱财?”香兰姑娘似乎被开水烫了一下,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春妹妹的话虽然不重,但让香兰姑娘感到滴水成冰的寒冷。廖园关上了沉重的朱漆大门,门上面的铜钉依旧闪闪发亮,廖园内所有的仆人忙碌得有条不紊,我的心一片空白,我知道春妹妹既然选择了离开,就永远也不再回来了。
石阶下的野草看着羞涩的小花,廖园的女孩子如同一岁一枯荣的花草,秋枯春荣,岁岁循环,生生不已,我突然哭了,草香远播,我希望廖园的野草一直长到古老的驿道上,春妹妹看到家园的花朵,多少有点欣慰。自从春妹妹的离开,我总是梦到她,梦到她可怜巴巴地抬起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梦到她被她家大娘子打得遍体鳞伤,绝望地惨叫着。
孤独的廖园,因为春妹妹的离开,更加孤独。就在春妹妹走后不到半月的时候,一队兵马冲进廖园,春妹妹到了北平还没有过门,就离开了姑奶奶家,姑奶奶已经收下男方的高额聘礼,姑奶奶面临着失信于人的尴尬,她让自己的儿子找到廖园,祖母拿出丰厚的酬劳回谢了姑奶奶,从此,春妹妹消失了,京城的情吟小班找遍了,没有一丝春妹妹的消息。她是个人,我不想让春妹妹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动荡不安的年月,连大人都被活活饿死,她还不到10岁,没有大人的日子,她怎么过呀!春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模糊了的风景和人事,还有所有的种种措手不及的意外。偌大的廖园容不下一个孩子,是谁的过错?我一遍遍扣问自己的良心,但是,除痛苦,我无法找到她,我想起了门楼上的鸽子,它们抖动着滴血的伤口,死在夕阳如血的笼罩之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