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 金锡逊作品：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

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

——读《三国演义》

说起《三国演义》，连小孩子都知道。

从南北朝时裴松之《三国志注》，历经隋、唐、宋代，讲“三国”故事者实在多多。

唐代李商隐《娇儿诗》描写儿童“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宋朝时“途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蹙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唐代、宋代都有儿童听“三国”故事的记载，可见说书之盛。

元明之际的罗贯中终于写成《三国志通俗演义》，我存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2月第2次印刷的此书，共24卷，写到蜀后主投降为止，文字比较粗糙。后来由清代毛宗岗加工成为《三国演义》，才成为古代最优秀的历史小说。

《三国演义》有四百多个人物，写了魏蜀吴三国的兴亡史。战争是情节结构的基础。本书写战争的成就是古今中外少有的。书中用“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的浅近文言叙述，曲折流畅，有条不紊。连细节描写也非常传神。

比如，第四十一回描写刘备从樊城退走当阳，被曹操的追兵杀得东逃西窜。当时，刘备左右有文士简雍、糜竺，武将赵云、糜芳，眷属有甘夫人、糜夫人和阿斗，还有跟随的士兵、百姓，全部失散了。

作品把情况交代得一笔不漏。糜芳被曹兵杀伤，面带数箭，由刘备眼中看出。赵云四处冲杀的行踪，由糜芳口中说出。简雍中了一枪，马被夺去，糜竺被曹兵捉住，捆在马上，由赵云眼中看出。甘夫人、糜夫人被曹兵追赶，只得弃了车仗，抱着阿斗步行，由简雍口中说出。甘夫人与糜夫人失散，由护送车仗、中箭卧地的军士口中说出。糜夫人与阿斗的下落，由逃难的百姓口中说出。刘备队伍七零八落，作品却交待得一清二楚。这一段叙述，有一个中心，这个中心就是赵云。用赵云一条主线，把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发生的事情贯穿起来。

《三国演义》写了那么多的战争，每次战争各写出特点，因此，读者不会感到枯燥无味。

比如，写曹操在濮阳败于吕布与在潼关败于马超，两者就写得不同。

曹操攻打濮阳中计，“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而来。操以手掩面，加鞭纵马竟过。吕布从后拍马赶来，将戟于操盔上一击，问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骑黄马者是也。’吕布听说，弃了曹操，纵马向前追赶。”（第十二回）轻轻一语，骗过吕布。

在潼关则是另一种情况。尽管战场在荒野中，不像在城内那样缺少回旋的余地，然而马超确认准了曹操，紧追不舍。曹操割须弃袍之后，“背后一骑赶来，回头视之，正是马超……超厉声大叫曰：‘曹操休走！’操惊得马鞭坠地。看看赶上，马超从后使枪搠来，操绕树而走，超一枪搠在树上，急拔下时，操已走远。”（第五十八回）

濮阳之战，显出吕布勇而无谋。潼关之战，显出马超精明强悍。

如果一部作品，从头到尾都是金戈铁马，未免使小说单调，读者会久而生厌。所以，小说犹如音乐有休止，绘画有留白，《三国演义》在激烈的战争间隙，就写有恬静的美景。

如：刘备跃马檀溪之后，眼前境界竟是“牧童跨于牛背上，口吹短笛而来”，幽静的村庄闻“琴声甚美”（第三十五回）。新野、樊城的兵器交击声犹在耳边，忽然展现出南阳卧龙岗苍松翠竹、白雪红梅（第三十七回）。赤壁鏖兵的战场上，正所谓“舳舻千里，旌旗蔽空”，却插入几段抒情曲：久别重逢，饮酒作歌（第四十五回）。荒山草舍，挑灯夜读（第四十七回）。江平浪息，对月吟诗（第四十八回）。看似与战争游离，但这些描写，却是战争的前奏或涉及人事。也是文章紧锣密鼓后的恬静，大笔挥毫间之留空，繁密叙事后之间歇。

《三国演义》的人物描写，特点是“略貌取人”。往往借人物的语言行动或环境烘托来写。曹操奸诈，张飞天真莽撞，鲁肃忠厚老实，诸葛亮神机妙算，都没有工笔描绘。

如：四十二回“张翼德大闹长坂桥”，仅仅通过“声如巨雷”的三次大喝，便使张飞威武勇猛的性格活龙活现。一喝，曹兵“尽皆股栗”，曹操“急令去其伞盖”；二喝，曹操“颇有退心”，“后军阵脚移动”；三喝，“喊声未绝”，曹操部将夏侯杰吓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曹兵“一时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曹操本人“骤马往西奔走，冠簪尽落，批发奔逃”。其实，张飞不过孤身一人“怒目横矛，立马桥上”而已。

《三国演义》的人物描写，大都是粗线条勾勒，并不精雕细刻，但靠环境气氛的渲染，却取得相当传神的艺术效果。

本栏目主编：宋蔷

作者简介：金锡逊：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杭州市江干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