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片刻，摇摇头！只想吹一口仙气，把它飘飘忽忽送回主人身边去！我不会领取，我不会猜它里面有多少钱？即使是成千上万，我也不稀罕——我只是想见他一面，你知道病人的心是多么脆弱！ 他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而且是个男孩。这是父母的心肝肉！这是父母的命根子！他一落地就集全家人宠爱于一身，他不仅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而且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自然招人喜爱。他吃的穿的都要比我们好。他可以在一日三餐时吃香喷喷的大米，吃白花花的馒头，吃小巧玲珑的家鸡蛋，还可以偶尔尝到美味的猪头肉，而我们这些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孩子，就只能象征性地吃一勺大米，一口馒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枚鸡蛋，被他熟练地剥壳，再一小口地咬去一个尖，连白带黄地像女孩子一样地吞咽；或者傻乎乎地看着他吃着飘香的猪头肉而垂涎三尺涕泗横流！他往往穿得较洋气，小衫小褂都是商店里买的，头上戴的脚下踩的都比我们高级，因为肤色白皙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很酷。像个演电影里的小童星。他是我们姊妹中最早在夏天穿凉鞋，在冬天戴皮帽的人，也是最早在学校里用上小本《新华字典》和崭新书包的人。他成绩优秀，就连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喜欢他，这种喜欢，竟然一直延续到他读大学的时候，乖乖！他十七岁就去了省城，读书，工作，后来娶妻生子，事业有时起有时落，人也锤炼得干练圆滑坚韧，现在有房有车有娇妻爱子，有称心工作官运亨通，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一晃，参天古树，摇落了满天星辰，青葱小草变换了人间四季。他已是壮年，他总是很忙，单位、家里、孩子，像个被人抽打着的陀螺，转、转、转……他很少回家，姊妹们的走动自然就少了很多。 他没有蒙古血统，没有生在草原，却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姊妹五个中，我最大——姐姐，他最小——弟弟，我们之间差七岁，当我十来岁的时候，正好照看这个小弟弟。当他学会走路的时候，可以说话的时候，上帝派我来陪伴他。“你是老大，必须照看好这个宝贝，不许有任何闪失！”“不能渴着，不能饿着，不能热着，不能冻着，小心你脑袋！”我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一个不到十岁的胆小怕事性格内向温顺善良的小姑娘对妈妈的话言听计从惟命是从，从未说过半个“不”字——这个好习惯一直持续到今天的不惑之年！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只怕宝贝弟弟有所不测，有伤母亲之心。因为母亲发怒，父亲就生气，父亲生气，我们也会遭殃。所以，为了避免家庭所有成员之劫难，我没有理由不看好他，豆芽一样瘦弱的我，责任重大，任重而道远啊！如若不然，我在这个江湖还怎么混呢？从此，除了在学校上学，其余时间，我全部用来看小孩。“去，带宝贝到外面去，在家里碍手碍脚的。”母亲不高兴地说。我悄悄地拉着他的小手，慢慢地走到院子里，是啊，家里太窄了，太挤了，“到外面去啰！”我高兴地对他说，他咧开小嘴笑了，他乐意到外面去。于是，故乡的街道，学校的操场，邻家们的厨房都会出现这样的一道风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女孩，背上背着一个两三岁的长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女孩面黄肌瘦，看上去纤弱消瘦，弱不禁风，而男孩却面色红润，健康肥硕。这真不像是亲姐弟，可这确实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我在哪，他在哪，我抱不动他，只好背着，背着，背着……像一个另类的连体儿童。他一直在我背上，除了拉撒，他吃喝睡都在，一直都在！他在我的背上听树上的鸟儿唱歌，他在我的背上看河里的鱼儿跳舞，他在我的背上吃小伙伴们热热的拌汤，他在我的背上喝邻居奶奶的稀饭，累了的时候就在我的背上甜甜地睡一觉，还不忘做个美梦！我背着他看花儿谢了又开，看燕子去了又来，背着他兜兜转转走走停停，门前的柳梢绿了几春，屋后的枣子红了几秋，他一点点长大，我的背却一点点压弯，“难怪这个女孩长不大，都是背她弟弟背的。”听到邻居这话，我木木地笑笑：应该的，我就是为背他而生的。我是老大，我不背谁背？我就是再背十年，二十年，也背得动，他是我们家的宝贝！母亲说的，我就是驮过唐僧的那匹白龙马！转眼，他就不再要我背他，他已经在地上跑得飞快，已经可以下河捉鱼上树掏鸟了。但是——看好他，还是我的责任。“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小心你脑袋！”母亲二次发令。夏天，早饭以后，他提着菜篮子和小伙伴们去割猪草，到午饭时候都没回来，母亲着急，让我赶紧找去，我独自去了几个他们可能去的地方，都不见人影，回去禀报，母亲大怒，一声断喝：再找！已经是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着我，地上的树荫毫无人性地躲着我，高粱地里的麻雀心怀叵测地瞅着我，看我这次炎热的孤独之旅是否会有新的发现？走近这条河的时候，看不到有小孩子们的身影，也听不到他们的嬉闹。四野无人，夏日的庄稼地里的水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再走近一点，来到小河的岸边，就看到了旁边扔着几只空空如也的菜篮子，他们哪里是去割什么猪草，分明是有预谋的集体“逃课”。 我大喝一声：“出来，都给我出来！在下面不怕憋死！”当我对着河面拼尽洪荒之力吼出这一嗓子狠话的时候，感觉如有神助，我自己都惊呆了！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厉害，也可以过一把女汉子的瘾！“哗啦啦”一阵阵划拉河水的声音打破了田野的寂静，几只小脑袋齐刷刷地钻出水面，嘴里各衔着一根长长的麦秆，他们一边抹去头上脸上的水珠，一边向我做着鬼脸…… “快回家，妈妈快急死了！”我找到他的翻扣在河边的菜篮子，里面没有一根草，往家走，后面跟着几个灰溜溜的小混蛋，一起凯旋！其时，母亲早已在大门口恭候多时，她双脚张开，两手叉腰，怒怒目圆睁，远远地向这边发起猛烈的进攻：“你呀你，你个无用的东西，你是怎么看孩子的，啊！这一个大上午的，晒着，渴着，饿着，你不心疼啊！”这“河东狮吼功”真是名不虚传啊！村东半条街都地震了！我默默地走近她，她劈手夺过我拎着的空空的菜篮子，扬起右手，狠狠地在我左脸上扇了一巴掌，这声音响彻云霄，呼啸的风声过后，我立刻感到脸上热辣辣的百般难受。“你为什么不能分分钟盯着他？竟然让他下河去？出了事怎么办？”她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嚎叫！我愣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一时不知所措。站在我身后的他却低了头窃笑，两只手还在摆弄着那根长长的麦秆。“宝贝，肯定饿坏了，我的儿！”她抱起她的宝贝亲了个响。我真的蒙圈了，他贪玩不干活，误了饭点，不批评，反而怕他晒了饿了？我一个小女孩，大中午的，晒死人的天气，折腾几次找他，怎么假意也没有怕我中暑？为什么不哄哄我？反倒挨打受气？竟然成了罪魁祸首！唉！她哄过我宠过我吗？她到现在也没有哄过我宠过我！况且，他一个长腿会跑的东西，天天东跑西颠上山下河满街窜，我怎么能看住他？总不能像以前一样绑在我的背上吧！唉，苦命的小女孩啊！谁叫你是老大？谁让你是当牛做马的命？他喜滋滋地坐在树荫下吃着烙饼，我在一旁给他捧着小米南瓜粥……这个马背上长大的孩子，一转眼都已近不惑之年，他还记得他的姐姐吗？还记得他那个长得矮矮的，黑黑瘦瘦的姐姐吗？还记得她的暖暖的窄窄的脊背吗？这些年，她一直在义无反顾竭尽全力地伺候患老年痴呆的父亲，每年的节假日，没日没夜地都给了父亲，她尽了百分之百的责任！她太忠厚太老实太拼命，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也是父母所生的凡胎肉体，一直觉得自己不仅体质超群，天赋秉异，而且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铜墙铁壁，只知道无休止地劳作，劳作，再劳作，直到身体透支到负数，健康亮起了红灯！去年春夏之交，父亲熬到呼吸无力灯尽油枯，安静地走了，了无牵挂，入土为安。整整一年之后，她开始生病，吃药、打针、输液、直至住院。折腾了半年，住了两次医院之后，终于是切除了后患，人却元气大伤，花容失色，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当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呻吟的时候，当她浑身插满管子数天禁食的时候，当她盯着钟表看着液体彻夜不眠的时候，她多么想看到亲人的笑脸，听到亲人的安慰！疼痛强健了体魄，泪水绽出了花朵。身体痊愈了，这事翻篇了，你的红包驾到了！我在这时候真正在乎的是什么——聪明如初的你,,懂吗?作者简介：闫爱珍，女，山西孝义人，爱读书写作，喜运动旅游。忙里偷闲出去看人间草木，听家长里短。想把独特的经历，不同的感受付诸笔端，变成文字，与诸君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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