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作】| 詹仕华作品：边关血李情

01

故乡，又是李香麦黄时，溜溜南风，掀动金浪，阳雀一声紧接一声：“快快割麦！”“快快割麦！”啼得人心醉。山弯坡头，樱桃红了，李子熟了，杏子黄了，这便是我们儿时最欢乐的日子，吃罢樱桃，过不多久又钻李林，攀枝扯叶，你拉我摇，叽叽喳喳，

煞是开心。走出家门，东家给李，西家装杏，衣兜里，总是满满的。年年月月，我们都盼望着李熟麦收的时候，盼望着这酿造浓浓乡恋的日子。

而今，身着戎装，在喜马拉雅山中，已好几个年头了，站岗，巡逻，军训。忙里偷闲，几回回，梦里回故乡，追忆着童时的事情，耳畔常常响起故乡的歌声：

四月里来汗不干哟，

沟头李子黄灿灿吔，

出门哥子歇歇脚啥，

吃了血李再上山……

02

呵，难忘的李子成熟时节，那难忘馋人的猪血李哟！这样的节令里，上哨路上，巡逻途中，眼前便浮现出儿时的幕幕情景……

吃过早熟的李果，血李红了，割罢牛草或放学回家，我们三、五结伴，便在向婆的房前转悠。这里长着几株枝叶繁茂的血李树。枝头红果闪闪，风一吹，满沟满坡的香，逗得我们直咽口水。想摘，不敢；不摘，却在树边磨蹭，不愿离开。

一天，帮张爷打完牛草，满头汗水，我们几个小伙伴便趴卧在血李树旁的青草地上，直愣愣地瞅着热风中颤动的果子，咂巴着嘴，呻唤一声：“哎——好馋人哟！”

这时，一位颤巍巍的婆婆从竹林里出来，慈祥地抿着凹陷的嘴，叫我们过去，抹抹我们满头的汗水，把一个个红里沾着白色霜粉的血李放到我们手中，我们脆生生地谢一声“婆婆”，便在向婆婆笑吟吟的爱抚里，轻轻咬上一口，那红红的果肉和汁液便甜透心头。

03

喜马拉雅山中，草青草黄，雪盖雪消，山花开了，野果香了。每当这时，我总要坐在哨所的坡上眺望远山，穿越雪蛉，思念家乡的李林，和迷人的四月。可是，品尝血李的愿望终未实现，只留下浓浓的相思。

这天，我们终在驻守的喜马拉雅南面谷地吃上了血李！

那是在我们移防喜马拉雅南麓山谷的七月，我和门巴族战士多布吉陪同几位北京植物科考队的同志，到驻地附近的一个山村了解植物分布情况。重叠的山，高高的岭，拨开云雾，爬上山口，我们口干舌燥，腿软身热。一阵山风吹过，山下传来深情的歌声，似甘霖，如清泉，悠悠荡荡，流淌心间……  

春催雪里杜鹃开 

血果飘香惹人爱  

手捧血果迎亲人哟

感谢觉拉送果来……

云雾漫漫，山路盘旋，悠悠歌声，给边山添上迷漓的色彩，也让人感到亲切而又新奇。多布吉把歌词翻译给我们听，我们心里甜甜地向山下走去。迎向我们的，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枝上挂满红的蜜桃紫的李果，满沟的香。林边，一位慈祥的老阿妈迎出来，接着一位俊秀的门巴姑娘捧着满满一竹盒乌红果子，笑盈盈伫立我们面前，甜甜地说：“洒玛，觉啦。④”这不是血李吗？我们喜不自胜地对望一眼，接过熟透的果子吃开了。咬上一口，甜滋滋，凉悠悠，满口生津，比家乡的血李还香哩！真没想到，雪峰林立的喜马拉雅山谷中，竟吃上了盼望已久的血李，我们乐得什么似的。当我们向阿妈和姑娘致谢时，姑娘却抿嘴“嗤嗤”笑了。我们问多布吉，多布吉说：“这是他们特意为谢我们准备的。”谢我们？我们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齐问：“为什么？我们可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04

阿妈告诉我们，数年前，这里不出果子，哨所的一位指导员从家乡川西德阳捎来桃李柚果树苗送给这里的群众；后来探亲的战士和地方部门的同志又陆续带来各地的果苗栽在村里，几棵血李栽进了阿妈地园子。四年后，桃树结果，李树开花……山东的雪梨，临潼的石榴，湖南的木瓜，永安的贡柚都在这里争相结果了。年复一年，每到收获季节，阿妈和乡亲们就把笫一轮果子招待哨所和内陆来的同志“尝新”，进行“感恩”。

多淳朴的乡风，多真纯的情谊呵！

不知怎地，我蓦她想起了向婆，想起了故乡的四月，心里涌起浓浓的乡情，很快，炽热的乡情与眼前的山水和门巴村寨融为一体，心中萌生出置身家乡的亲切眷恋之情，心里暖暖的。

下午，金霞沉落，边山苍苍莽莽，壮丽巍峨。我们离开边村返回哨所，老阿妈和乡亲们一直把我们送出村子，直望着我们走上云岭。站立山口，我心里涌起绵绵情意，悄声对边村说，阿妈，回去吧，乡亲们，我们会常来看望你们！

注：洒玛，觉啦；藏语：请吃，大哥。

本栏目排版：沈曼妮

05

作者简介：詹仕華，从边关到平原。在《解放军文艺》、《昆仑》、《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海外版》、《西南军事文学》、《四川文学》、美国《新大陸》等国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数百篇首作品；出版作品集《从边关到平原》、《我的圣地雪域》等。先后获西藏自治区年度优秀作品奖，全国第二届青年诗歌节奖，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文艺家》杂志征文奖，四川散文奖，中国作家杂志社征文一等奖，中国散文学会征文一等奖，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作品集一等奖等。作品收入数十种选集。现居四川德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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