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与两名同级同学一起乘车，去参加德州学院母校四十周年校庆。到了德州市里，简直云里雾里，根本找不出那些停泊在记忆中的参照物。经同学的一句指点：这就是当年通往粮校的道路。而今这里已是繁华的都市通衢。我恍然想起三十年前的景象，那时是一条窄小的有些坑洼的柏油路，穿过大片荒凉盐碱的土地。母校的新校区就在这曾是荒凉的盐碱地上奠基。
在马家河西侧，是德州学院的新校区，就在母校的身边，马路两边高楼林立，万户千家，生意盎然。登上母校的教学楼，推开窗户，仍是是林立的高楼。当初的母校是在现在的市里，那时其实也是德州的城郊，校园前是一条臭水沟，沟畔长着耐碱的紫色的无名小花，校园的垂柳未老先衰的样子，枝干裸露，叶子稀疏。正是这个地方，是我诗歌与青春的起点，短短两年大学生活，承载了许多故事，许多的细节都是慢镜头的特写。
从这里，第一次写诗，第一次在阅览室读惠特曼的《草叶集》，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香港之夜》，第一次到德州市电影院看《第二次握手》。在教学楼走廊里，19英寸的黑白电视看审判“四人帮”。到植物园画菊花。到马家河东去画桃花盛开的村庄。还有大运河黑黑的河水和船舶，至今还记挂着游赏苏禄王墓及新湖泛舟的景象。
师哥师姐师弟们，一些人开着自己的轿车，带着相机，长枪短炮全副武装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在校庆的广场上，同学们仿佛还是昨天的性格，文静的幽默的憨厚的，见面后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相同的真诚、热情、友好的情感。依然的张东州，依然的冯子孟，小师弟杨瑞是我们班主任的大儿子，现在已经是美术系的教授，他依然快言快语，率真可爱，一见面就说，当年是如何崇拜我，说我的素描画地特棒。
2004年１０月１６日，我参与过济阳一中母校50周年的校庆。2011年5月11日，今年的今天，又受到大学母校的邀请，感觉这种光荣，胜过登上福布斯富豪榜。三天的风雨期待，今天果然如我所愿，晴空万里，空气清新宜人。为感恩母校，得到多方助缘，我送给每一位老师一本《曾国蕃传世文集》，自己撰文，王邕书写，王洪波快速装裱了一副对联：德高为师桃李地，州广成林桑梓天，藏头横批：德州天地。挂在校庆展厅里，与著名人物画家南海岩同学的人物画并置，可谓相得益彰。
面对自己的老师，有一种与老父亲默默对坐的亲切感觉，千般言语万般祝福，都成了默默的对望。趁校庆之际给母校老师汇报一下多年境况，自己一直坚持学习，才能与学生与孩子共同进步共同成长。作为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终生教育的缩影，在给老师的书中，有我和孩子的及学生贾修森的简历，他现在是扬州画院画家，去年冬天升任为副院长。
时光荏苒，看腻了华丽的青春过客，愿意过着朴素艰苦的生活，就这样素面朝天地过了三十年。三十年过去，在文字方面，渐渐有了“缚住苍龙”的感觉。当初的美术班负责人，程书文老师看过我的简历后说：上大学时你就爱好文学，现在终成正果了。而我的班主任杨能君先生，至今还抱怨某某的白话诗不是诗。
毕业多年后，听说母校由三类大学升级为二类本科，学校兼并了许多周边的中专学校。其实，和母校的缘分，从母校建校之初就开始了，那时我正上小学，我的美术启蒙老师张务昌先生，曾在这里进修美术一年时间。
阔别已久的母校校园里，处处红色横标，主席台两翼是由学生校服排成的白底红色大字：1971—2011，演讲结束后，彩纸礼炮在台前发射，接着是象征母校风雨40周年的40响礼炮。四十年前的这一天，母校正式启用了学校的印章。随着岁月的迁延，母校越来越俏丽，青春焕发，而中午赴宴，推杯换盏之间，我发现我们的几位老师，头发都白了，雪一样白。
2011-5-25
济阳今夕趣话多
曾经是坑洼颠簸的老城街，有人雨天诙谐地哼起了“济阳的南泥湾”。当初的小城，三两盏路灯照夜晚，当初的洗浴场所，一个池子泡全城。旅馆前曾经有人自豪地摇着芭蕉扇，两层楼的老旅馆曾是让人仰慕的高度，站在楼上可以鸟瞰济阳城。
面对新的济阳城，也不知道哪是济阳的制高点，可以鸟瞰全城的风景。名目繁多的居民小区，有趣的是不是街坊不是同事，甚至不是一个城市的人，竟然成了相邻的街坊。而今也有了纵横如网的柏油大道，林立的高楼，透景的街墙，鳞次栉比的商业街，宽阔的广场，也有了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荣，有了大城的雍容气魄，现代都市的节奏，有了开放的心态，也有了速度的潇洒。
夜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儿时的熟路，忽见灯光点点房屋隐隐，怎么半道变出一个新村庄？原来是父老乡亲在菜棚里，聊天，闲话桑麻。蔬菜上市与成长竟然模糊了四季的概念。想吃啥？如今，请客吃饭，不稀奇，喝酒也不在话下，唯有请人喝茶让老人不理解，唠叨着喝茶能当饭吗？60后的大人说，小时候与白面馒头离多聚少，天天吃地瓜，80后的孩子说，你怎么那么幸福啊，俺也天天吃地瓜！
曾经是青一色的中山装，最先穿上的西服，立即点燃了年轻人的渴望，也点亮了老年人的目光。而今也不再是西服的海洋了，多元开放的时装总是牵着人的目光走。大哥大电影里常见，BB机过时才听说西方牧牛，牛身上都装着这东西。家里刚装上座机电话，老人家担心往老家说话，风不吹散了声音吗？网络在不知不觉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QQ和联众游戏、开心农场，成了快节奏生活的调味品。济南的忘年交中午来电话说：托别人发了电子邮件，估计晚上你能收到。
走出生产高耗生活内耗的时代，走出粗俗与阴险的阴霾，人的心情越来越阳光，小城也有了自己的歌吧、舞厅，有了自己的旱冰场、游泳馆，有了自己的植物园、澄波湖公园。曾经的夜市里，悄悄出现了卖花女，鲜艳的玫瑰使人眼睛一亮，窃喜第一支玫瑰早已成了多家的花市。悠闲祥和的傍晚时分也有宠物牵着主人遛弯儿，老年秧歌队占据了城市的晨昏角落。书店、超市也能自由出入，自由地挑选东西，不再有柜台的围墙。洋节日与中国节日轮番登台，频频轰炸人们的情感。恩格尔系数在悄悄转换，注重健康投资教育投资的新济阳人啊，只是比吃比穿重物质，会让人笑掉大牙。
曾经是稀疏的客车，小站的等待让人感觉济南比德州更远。原来在家里，听天气预报，总感觉德州的最为准确，济南的好像误差太大。归属济南后，突然间就觉得济南近了省会近了泉水近了荷花近了，百姓转移了目光频道，认为济南的阴晴寒暖仿佛就是济阳的阴晴寒暖，德州忽然成了西北角一朵遥远的流云。第一次遥遥驶来的21路公交车，次第发出的快客，新建的济阳黄河大桥，是行政区划和更新的路面与交通工具拉近了心与心的距离，拉近了两个城市，缩短了隔着天堑的距离。
招手即停的潇洒，曾经是我们的渴望，坐在本城的公交车上，从容欣赏窗外的风景，看法桐叶旋来旋去，翩翩而下，或者春天邂逅朦胧鹅黄的柳色。车流如龙的街道间，也会悄悄生出一种奇想：如果坐着牛车招摇过市，该多有趣，省去了单双限行，尾闾排放。
老济阳的三两家国企工厂，变成了星罗棋布的济北工业园。城里不见草原与牧场，却能听见“城市牛哞”，在济北开发区的土地上，有了偌大的奶牛场。走进工厂，穿过车间，没有机床响动，一色的蓝布工装白口罩，原来是食用菌养殖，流水式的生产线上，分辨不清人的身份，是工人还是农民，也分不清哪是城市哪是乡村。
60年的建国，30年的改革开放，20年的省会归属，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农村，工业园，有了现代化的城市风貌，还有了自己的煤矿和油田。这个曾经荒凉的平原，野苇荒蒲的盐碱地，跋涉几百年的移民史。时而旱灾时而洪涝，时而白土扬天，时而淤泥沉积的黄河两岸，终于变成了希望的田野。
2009-12-12
荷语泉声话济南（附2）
七十末年代，我第一次去济南，参加美术专业考试，因为客车很慢，感觉济南很遥远。在济南市里穿行要乘坐公交车，感觉济南很拥挤，尤其是上班下班的时候，最为拥挤，自行车的大潮汹涌，乘势而来，顺流而去，有大江大河的感觉。若有急需，很难找到厕所，找到了，就是大便一元，小便五毛。那时候，市里的砖结构建筑，墙体和屋顶都是暗红色的，因为灰尘的缘故，从乡下来，在济南待一天，本来清亮的嗓子生出了一些痰来。
济南是泉城，泉水众多，七十二名泉，但要在柏油路和钢筋水泥之间寻找，还需要好多周折，要坐好多时段的车，过好多站，找到泉水还要付费观光。济南的美，需要寻找，到那些著名的地方，到书中去，字里行间，一直记载着济南的美。老舍写过济南的冬天，也写过济南的秋天，济南的春天和夏天似乎还没有出过名篇。只是几圈寻找，我最初印象中的济南早已时过境迁，老舍笔下的济南，应该是老济南，就如年深日久但是单纯清新的黑白照片，再也回不去了，那美好的从前。
不妨放下一些事务，一身轻松地去寻找，怀揣着几首唐诗宋词去看趵突泉或大明湖，或者芙蓉街，或者黑虎泉珍珠泉，过往的影子依稀尚存，济南老巷子里还有泉水叮咚，流泉微动，过期的马路边还是户户垂杨，固定的季节里，经过春日的蕴蓄，大明湖的荷花依然开放，顽强再现着李清照的“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意境，和元好问“日日扁舟藕花里，有心长做济南人”的诗句。荷丛碧波间，还能照见杨万里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
“济南的人们在冬天是面上含笑的”。“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出来了”。“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晴暖得要发燥了，可是有点凉风，正像诗一样的温柔；这便是济南的秋”。熟悉世界大城的老舍，对比中抓住了并凸显了济南的特征。静秀温婉灵碧，像一幅淡雅水墨画，也像一幅淡彩工笔的佳人肖像。就在老舍的字里行间体会吧，他的心，就是一面永恒的镜子。
八十年代以来，因为生活和工作需要，我经常在济阳和济南之间往返，记忆中济南的繁荣亦如蒙太奇的镜头转换。济南在逐渐显影为彩色的都市。人们的服装也走出了蓝灰色，变得新鲜靓丽，进而变得五彩斑斓。防空洞和反美帝的口号成了历史陈迹，尽管繁华的地段是有限的，比如百货大楼，比如大观园。依然的拥挤，人流自行车流，逐渐变为汽车的洪流。祥和的表情却是改革开放的一张名片。
“请教泉水多少？去问济南人的眼睛吧。愿闻济南人的品格？去问济南的泉水吧”。
尽管生活还不太富裕，尽管居所还比较逼仄，孔孚还是写出了《答客问》的诗歌。他的诗歌，镌刻在石头上，镶嵌在黑虎泉边，读他的诗就能读懂泉水读读懂济南人的眼睛。照一照黑虎泉里的倒影，也就能读懂孔孚先生的诗歌。这是泉水的眼睛和泉水的诗歌，都如泉水一般清澈。而孔孚的《大明湖一瞥》，他看到了一座都城绽放的奇迹，那就是大明湖的荷花，作为济南的市花，他说：“天地一绝 济南开了”。
济南走出了老舍的散文，走过艰难的计划体制和漫长的穷苦岁月，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迎来了新时代自己的春天，春天是柳芽儿初发的枝头，是才露尖尖角的荷叶，是济南人匆忙而富有节奏的自信的脚步，济南是开了，她是要绽放自己的夏天，自己的蓬勃，自己的华美和艳丽。历史的脚步声，惊动了泉城的七十二名泉，惊动了四面荷花三面柳，还有一城山色半城湖。
把褴褛和憔悴丢给昨天，暗淡老楼，失修的路基，肆意的工业烟囱，攀升的肺癌发病率。人流，拒绝吸烟，拒绝随地吐痰。车流，拒绝尾铝烟超标。大街小巷，公园广场，烟蒂废纸，全民动员齐动手，忙碌的济南，地面上打的是一次次的蓝天保卫战。落后的产业，淘汰。升级后的工厂，搬迁。黄河大桥，一座又一座，省城北跨，携河发展，新旧动能转换。地铁、轻轨、高架路，小清河恢复了澄清的本色，环城河游动了一艘艘画舫。当我年近花甲，再次来到这里，济南越来越俏丽年轻。
济南真的开了，看大明湖的荷花，看人们星河般闪烁的眼睛，看趵突泉复涌，看诸多的无名泉在城市改建扩建中被屡屡发现。网上购票，滴滴打车，购物刷单，微信支付，轿的车，轻轨地铁，动车高铁的济南，网络信息智能化覆盖的济南，荷花开了，生活绿色，秩序井然。 在这样的长街上乘车或散步，想一想济南的未来，在这样的公园长椅上，读一读孔孚的《山水清音》，在这样的阳光和煦，光而不耀的阳台上，读一读《济南的秋天》，新生的不仅仅是济南的俏丽，复活的更是泉水的精魂。
2019.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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