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作品：故里新忆之五 大脚奶奶和回族奶奶

故里新忆之五大脚奶奶和回族奶奶 

文、赵亮

大脚奶奶因为有一双没有裹脚的天足，村人们都称呼她大脚老婆，她娘家是光武西街谢家，我们当面称呼她光庙奶奶，光庙就是光武庙的意思。 

大脚奶奶的丈夫赵景灵是国民党的保长，以赵老灵的名号和光武东街王老发、芦村段庄的段老敬并称“沙北三老”，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大脚奶奶是王老发的表妹，做了保长夫人，年轻时也风光了几年，可是解放初保长爷爷就死在了监狱里，又没撇下子女，大脚奶奶是在寂寞中度过晚年的，一九八二年离世，享年八十三岁，也算是善终了。 

保长爷爷并没有什么恶行，虽然是“伪”保长的遗属，乡亲们也就没有十分难为大脚奶奶。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和和善善的样子，笑呵呵地说话，热和和地待人，老年的大脚奶奶仍然干净利索，高高的个子，腰板挺的直直的，一头白头发梳理的捋捋顺顺，一丝不苟地服帖在她那白白胖胖的大脸上，可以想见年轻时大脚奶奶的风姿多么可人了。 

寡居的寂寞也使大脚奶奶时常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门口发呆，对小孩她也出奇地亲热，小时候我们就都喜欢到大脚奶奶家玩耍，那时候大脚奶奶就会爱怜地摩弄着我们的脑袋，向我们问这问哪，还会拿出柿子饼、米花团什么的分给我们吃，冬天就会找出一两个铜钱给我们缝毽子。大脚奶奶还会给小孩看病，无论谁家的小孩有了头疼发烧的小毛病，大脚奶奶都会及时赶来，那刮痧、拔火罐的土办法还挺灵验哩。就这样大脚奶奶成为了寨子里最受欢迎的老人。 

大脚奶奶的屋后住的是回族奶奶，她的丈夫也是早年夭亡的孤门独户，名号我就不好查证了，因为是回族，我们都叫她回族老婆，这称呼没有侮辱的成分，大家都是这样叫的。回族奶奶没有近亲族人，加上民族的差异，她又十分地孤僻古怪，就没有得到乡亲们的接纳，甚至和村邻们都有着很深的隔阂。 

印象中的回族奶奶永远是一身黑衣服，那拄着拐棍，弯着腰，伸着头，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的样子，现在想来很可怜，儿时的印象里她却象个让人畏惧的老妖婆，我们都很害怕她，也难怪，我们小孩靠近她，她就要含混不清地责骂着我们，有时甚至掐我们一下，拧我们一下，把我们疼的吓的哭叫着跑开。 

大人们厌恶回族奶奶，孩子害怕回族奶奶，远远地躲开她，回族奶奶就越是骂人了，到了最后的几年，回族奶奶疯了，见谁骂谁，甚至用拐杖见人就打。孩子们却反而不怕她了，她走到那里，我们都会盯在她的后面起哄，有时还会把瓦块石子扔向她，最过分的是我们这些小坏蛋还朝回族奶奶吐口水。这时候总是大脚奶奶出来呵斥着阻止我们，回族奶奶任谁都不认，当然连大脚奶奶都会骂，还会用拐杖朝大脚奶奶身上没头没脸地拎。可是我记得每次都是大脚奶奶把她拉回家，帮她掸去身上的土灰，帮她洗净脸上的口水。 

回族奶奶是在寒冬里，凄惨哀号了几天几夜才死去的，她死前也只有大脚奶奶去照看她。死后几天，她界首教门街的娘家人才过来把她拉走，按教门风俗入殓。 

都是孤寡老人，大脚奶奶的葬礼却很隆重，村人们兑钱买棺材，把她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在众人的悲戚的哭泣声中，大脚奶奶和保长爷爷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