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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作品丨苦难记(二)卖炕鸭

苦难记(一)卖炕鸭

赵 亮

几代赤贫,到了父亲这一辈不知道老爹信了谁的话,信奉“知识改变命运”,砸锅卖铁地供养哥哥和我读书。家里本来就穷,哥哥脑子又不聪明,连续复读三年才考了徽州师范专科学校,把家挺摆弄的一贫如洗,正好我又读高中,那个苦真是无法言喻:界首一中高中三年,我每个星期五元钱的生活费都没有保障,到食堂吃饭从来不敢打菜,咸菜稀饭馒头相伴,缺乏营养严重口腔溃疡直至上班十年才治愈……

父亲本就体弱多病,实在难以维持我读书的学杂费生活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高中的时候我就跟着村里的人卖炕鸭挣钱。

炕鸭就是炕房的鸭仔,人工加温的孵化场所称为“炕坊”,当时多以巢湖芜湖为多,其中以繁昌“新港鸭仔”最为著名,新港唐时名鹊江镇的由来就是因此。一般都是闪过年春暖花开的二月份开始,有人从巢湖芜湖批发炕鸭到界首卖,印象是三毛多一只批发,我们零售五毛多,最多可卖到五毛八,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生意。

那时星期六上午上课,我是每个星期的周六下午从芦村集批发炕鸭,第一次100只,后来陆陆续续多了点,最多一次批发了200只。周日的早晨,一边两个鸭笼骑自行车驮上四个鸭笼,往郸城秋渠宜路、太和清浅白马方向销售。卖炕鸭的规则是赊账,秋后算帐,那时养鸭子就是为了下蛋,卖的是母鸭,发现是公鸭不能要钱。第一年截止到五月端午,我赊出去不到十次有个一两千只,算起来能赚四百多块钱,结果到最后只赚了不到二百五十块,那要帐的难处真是一言难尽,难以名状!

鸭子四个月就下蛋了,过了阴历七月公鸭母鸭就能分别可以要帐了,按赊的时间顺序,我挨个登门讨要。应该说好人多,超过六成的人,能如数算帐付款,即便是养死了几只也大多不打折扣不说赖话。有两成的人,要么因为确实有公鸭或者鸭仔养死了,要么家里穷,三番五次去也就给了不到一半的钱。剩下的就是困难户了,这些人基本上没有能要回来钱的。

这些人搁村里就是无赖老赖,人品不好口碑差,乡里乡亲都看不起。那时我才十六七岁,赊账给这类人的时候,他们同村的老人和好心的婶子大娘一个劲儿使眼色,说些有意思的话,提醒帐难要。我年轻懵懂无知,哪能知道要不回来钱!赊就赊了,而且比常人赊的多,他们压根儿就没打算给钱。理由也无怪乎说都是公鸭,或者说是瘟鸭子,都死了。

还有一成人,压根都不给你面见,或者说干脆不承认,我拿着账本去,他看都不看,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从来不相信都是好人,而且有一定敌意和介意,就是那个时候气的。世上人非尽美好,要问人渣知多少?赊账不认真小人,丑恶嘴脸君知否!

这样的人花样很多,无怪乎脸皮厚,没有羞耻。这里只说一个男的,印象中应该是排球朱婷的邻庄的人,那时五十来岁,离我们家也就十几华里的距离。赊账的时候,他一张口要五十只,那次是我带的最多的一次,是二百只,但是一张口要五十我也很惊讶,正犹豫要不要赊给他,一个大娘说“油锤啊,你前年时个(前年)的钱还没给人家,俺这都是赊个十只八只养着下蛋,你赊恁些又杀吃啊!”。这个叫油锤的犹豫一下,就赊了二十只,那时我就一个小孩,哪里想那么多,看着生意怪好,也不管大娘拽我衣服啥意思了,就赊了他。

油锤真不是个好东西,等我八月十五放假再去找他就干脆不搭理我了,之前找了三四趟,他都是爱理不理,也不说是公鸭或者是瘟了。记得那天我一早骑自行车过去,到了朱某村油锤家,到那正好他吃了早饭在哄小孩玩,看我去了他头一扭,我喊了几声大叔他就当没听见,等了好大一会,看我站在院里不走,他把小孩放下戴上手套就往外走。我推着车子就跟上了他,生怕他跑出去,结果他是下地薅花柴。

花柴就是棉花,薅花柴是个苦活,那时十几块钱对我来说是巨款,俩仨星期的生活费,为了要钱,我就帮他薅。他戴着手套,我赤手空拳,虽然自小力大无穷有的是力气,不一会两只手也都是血泡了,也只能咬着牙陪他干。到了大半晌午,油锤回了家,换上一身新衣服要去赶集。我早饭没有吃,又累又饿,就一屁股坐在他家门口,拉着他不让走,这个人渣竟然对我拉拉搡搡,就差动手打了,我就是不松手。油锤没了办法,就拐到屋里,一只手拿了仨鸡蛋出来,拿出六个鸡蛋往我手里一塞,恶狠狠瞪着我说“就给你恁些鸡蛋,再来一次斗不行!”。我的手上都是血泡,没接好鸡蛋掉了,俩鸡蛋摔的稀烂,一时控制不住,我把剩下的四个鸡蛋往地下一扔,就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声吆喝,惹得周围邻居都围过来看。油锤恼羞成怒,又拉又扯,围过来的邻居看不过,纷纷指责他,上来拉开了我。这货扬长而去……

我是哭着从朱油锤家走的,也再没有去讨要过。这事给我的心理阴影不小,除了对这个世界有很多怀疑,还导致后来任谁给我借钱,我情愿给他两千元不要他还,也不会借他三千。N年后,朱油锤的儿子因为系列入室抢劫在界首犯案,他和我嫡亲的大姨是邻村,阴差阳错找到我,我只说了句“善恶有报”。至于法院怎么判的,我真记不得了。

要债的苦还不是最难,最后一次卖炕鸭雨中落难才是刻骨铭心!

好歹能应急贴补学费,第二年我又趁周末卖了炕鸭。最后一次是六月底了,一大早从家走的时候天阴的很重,我带了一块塑料布防雨。那次也是二百只,跑到白马那边才赊完,返回走到芦村枣林北边六七里路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我骑着自行车拼命往前蹬,那时都是土路,泥泞不堪,艰难地走到枣林北边小黄河南边,自行车瓦里塞满了泥巴再也骑不动了。

没有同样经历的人真的感受不了那时的状况,我只能把两边的鸭笼卸下,单单扛起自行车往前走个半里路,然后拐回去扛鸭笼,半里路是为了让自行车鸭笼在视野内。里里外外四五趟,总算走到枣林集。骑行到枣林南头,已经天黑,从枣林往南经过穆寨和杨李庄到我们赵寨,还有五六里路的路程,我就又在泥巴路上来来回回十几趟,扛了自行车放在前面,拐回头扛鸭笼子,然后再把自行车扛起来放下又拐头回去扛鸭笼……那个雨夜中,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是我那尚显稚嫩单薄的身躯,蹒跚前行中还有一颗坚韧的心。

身上披的塑料布也不知咋丢了,我浑身湿透、浑身泥巴,连脸上鼻眼里都抹满泥和水,像个泥猴子一样不说,还散发着浓浓的鸭屎味道……

千辛万苦,快十点了我才总算到了家,踉踉跄跄进了家门,我把自行车鸭笼往过道一扔,也不管泥啦水哩了,一屁股坐在院里的槐树下,眼泪呼啦啦往下流。多病的父亲咳咳着已经睡了,一直守在门前的母亲和听到我呜呜的哭声出来的二姐费了好大劲才拉起我,母亲也在哭,姐姐也哭了,那一刻的记忆真的永生不忘:穷人真难,穷人活着真的不容易!

赵亮先生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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