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和沙魔
于小燕
在远古时候，天地一片混沌，中国的西北部，生活着一个无恶不作、任性妄为的狂魔，他能把良田变成沙漠，把人心变成戈壁。如果有人惹了他，一夜之间，他就会把这个人所住的村庄掩埋，人们害怕他、厌恶他、憎恨他，叫他“沙魔”。
有一个叫红柳的女子，有一天路过这儿，看见了沙魔。她觉得沙魔性格虽粗犷，人却不赖，憨厚、老实、不耍心眼。于是她就留了下来。她是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的大徒弟，曾经随师父帮大禹治水击败作恶黑龙。
红柳大仙引来东海的水，让沙漠变成绿洲；借来西海的水，让戈壁上也有了湖泊。春天，大西北草长莺飞，鲜花遍地；夏天，水草丰茂，牛羊成群。人们载歌载舞安居乐业。沙魔变得温顺起来。他也开始穿得干干净净，有了体面的装扮。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小小的心愿。说是小，可是那个心愿把他撑的，像要把他的心撑破。他是一个旷古的魔，可是奇葩的是，他的心中，竟然绝无仅有的产生了爱——他爱上了红柳！这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不知道该向红柳怎样表达，只轻柔的，温顺的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红柳大仙见他彻底变好，就走了。
初时，也还没有什么。沙魔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一样，无目的的到处游荡。可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沙魔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怒吼、发狂、原形毕露了。
有一个知道红柳大仙住处的人，跑去告诉了红柳西北的情形。红柳沉吟不语。西北的情形，她早已算到。可是对于沙魔，红柳却踟蹰不决。红柳是个细致温柔的女子，她不喜欢沙魔的粗野，她厌恶沙魔愚蠢的自大。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沙魔鱼肉乡里，祸害百姓。她是一位上仙，维护天道平衡是她的职责，她不能坐视不管。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早，沙魔饱餐了满天星辰，就打算再把太阳和云彩也收拾掉。忽然，他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仙音，循声望去，只见前面彩云铺路，众鸟环绕，中间正是红柳大仙。
沙魔大喜，高兴地迎上前去。
红柳却错过他，轻轻的落在了地上。
沙魔说：“我爱你，这次我再不能让你走！”
红柳冷笑：“你是谁？我是谁？不要说你拦得了我，但就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沙魔顿生情怀：“我以前不知道，千百年来我从未有过一丝柔情，从没有过一丝感动。不知道活着是为什么，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爱’这种东西。可是自从遇到你，我感觉到了生命的存在，感觉活着真好，感觉世界好美丽。”
红柳说：“你错了。你是魔，我是仙，咱们志不同道不合，不可能在一起。”
沙魔叫到：“只要我们俩相爱，管他是魔是仙！”
红柳说：“可是我不爱你。”
沙魔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红柳说：“我没有对你好。热爱苍生是我的本性，温柔是我的内涵，我并没有特意对你好。是因为你的心干渴得像沙漠，贫瘠得像戈壁，所以一遇到点甘霖，就有了春风化雨的意愿。沙魔，你的本质是好的，所以才能被我感动。我希望你仍然变得清清爽爽，做一个北方大地的守护神，而不要去当什么魔！”
沙魔说：“你真的，真的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分？”
红柳坚定的摇摇头。
沙魔大叫一声，天地顿然变色，霎时，狂风呼啸，尘土四起，沙暴滚滚而来。
红柳大仙面不改色，摇身一变，化作百万株红柳扎根戈壁。任风摇沙摧，岿然不动。沙魔一击“排山倒海”向红柳打来，红柳不慌不忙，一招“弱柳扶风”便将他的“排山倒海”轻轻化解。沙魔又来了个“黑虎掏心”，红柳马上一招“乱箭齐发”，扎得沙魔“哇哇”怪叫。气急败坏的沙魔，凝聚万年功力，绝地后生，忽的冲天而起，一招“泰山压顶”，向红柳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然而红柳傲然一笑：“随他往低走，我自争上流。”百万红柳昂然向上，在沙魔的狂怒吼叫里执拗的挺立着细弱的身躯，化“泰山压顶”于无形。一时间你来我往，风声怒号，杀声不止。虽无鼓角争鸣，却也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太阳落将下来。风住了，吼声停了。沙魔也偃旗息鼓了。
红柳和沙魔约定，第二天再战。第二天，沙魔却没来。第三天，也没来。第四天，还是没来。沙魔是不敢来了吗？红柳变作一个村妇，出去一打听，原来是南十八湾的村民在铺路，沙魔去帮村民铺路了。沙魔还会做好事？红柳不仅好奇。村民说，何止铺路，他还能做好多事呢。
红柳看到，几个小孩子，把沙魔装在沙包里，扔来扔去，他也不发怒；修房子的人，把沙魔抹在墙上；做瓷器的人，把沙魔一车一车的往瓷器厂拉；地上有了油，主妇拿来些“沙魔”，很快就打扫干净了；洪水下来，人们装沙包堵水；练武的人，把“沙魔”装进沙包里踢来踢去。红柳疑惑了：这是沙魔吗？她反复问自己。这是不是那个脾气暴躁、粗野愚蠢的沙魔呢？红柳看到，人们种菜，在地面上散一层青沙，青沙吸收阳光快，又能固住水分，蔬菜生长快；就连人死了，葬礼上也要撒沙。红柳糊涂了：既然沙魔这么有用，人们为什么那么厌恶他呢？
正在思考间，忽然起了风。红柳看到，狂风一来，沙魔便不能自己，成了风的爪牙。红柳明白了，沙魔枉自称魔，其实是被风利用了！她有了一个新的计划，她要在这大西北住下来，扎根大西北，帮助沙魔，守护这方土地，守护这方土地上的蓝天！
在肆虐的狂风中，沙魔呼啸着，尖叫着，狂风指到哪儿他打到哪儿。招招凌厉，毫不手软。可是红柳有一种感觉，沙魔并不想伤害她。
红柳的心里，温温软软了起来。
有一次，沙魔带着一股扑鼻的气味来见红柳。红柳捂住鼻子，说：“你这一身什么味，这么难闻！”沙魔不好意思地说：“农民往地里撒药，怕丢多了，把我掺一块往地里丢。”又有一天，沙魔连跌带撞的跌在了红柳身上，原来是一个小孩子抓起他，把他扔了。红柳笑道：“你好歹一个魔王，被一个小孩子欺负，不怕丢了众魔的人？”沙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呐呐地说：“小孩闹着玩的。”红柳看沙魔窘迫的样子，忽然脸微微一红，她觉得沙魔也挺帅挺可爱。
沙魔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有一次河水泛滥，他参加抗洪，险些葬身水中，不能回来。当他一身湿漉漉的站在红柳面前时，高兴得就像个小孩子。又一次，乡里人种芫荽，芫荽就是香菜。籽儿非常轻，又非常小，这就得拌些沙才能种到地里。种完上面还要盖些细沙，以保护香菜种子不会被风吹走。当满身香味的沙魔落到红柳身边时，高兴得又说又笑。红柳笑得“呵呵”的。这是开心的笑，这是幸福的笑。就连红柳也觉得，上仙也和众生一样，需要欢乐，需要笑。有时候，蓦地从谁的嘴里飞出一些话语，飞出一些充满神奇之美和灵感力量的诗句，仿佛天空在与之呼应，阳光和美，百鸟欢唱，周围的大地、河岸也呈现出愉悦的静谧。
当最后一次狂风袭来的时候，红柳已与沙魔结为了一体。沙魔幸福地陪伴在红柳身畔，红柳扎根于地下几十米深处。任狂风狂呼怒吼，夫妻二人紧紧相依，岿然不动。狂风无可奈何，只得化为清风而去。从此天地清平，风和日丽，朗朗乾坤，再也没有了沙魔。
几百年后的一个春天，西北某地百姓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大人小孩关节疼痛，痛苦不堪。三日后，县城里搬来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丈夫性格洒落，直爽热情，特爱帮助人。妻子却是一个漂亮的女郎中。她让人带着镰刀到红柳滩，割来红柳的嫩枝绿叶，每天让患者煎水泡洗，三月后，所有百姓的病竟都好了。
大家赶忙去拜谢神医，郎中夫妻却早已不知去向。
文/于小燕，甘肃酒泉人，喜欢书香，忙时种地，闲时写作，在《中国社区报》、《中国审计报》、《检察日报》、《甘肃日报》、《山西日报》、《教师报》、《大河报》、《山东科大报》、《大众日报》、《京华时报》、《北京晚报》、《燕赵晚报》、《小小说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三十多万字。个人微信号：jqyxy6，个人公众号：酒泉于小燕的农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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