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告诉我：初中语文课本七年级下册，《木兰诗》的首句关于“唧唧”的注释改了。我起初没在意，随口一问：改成什么了？朋友回答：叹息声！
一翻课本，果然，顿时一愣。我虽然知道对该句的理解，向来有争议，但还是没想到这次会采用“叹息声”这种解释。
在我理解之中，此处这个“唧唧”，可以是秋虫之声，也可以是机杼之声，唯独没有这个“叹息声”——或者说，至少也得先有蟋蟀之声或者机杼之声，然后在这些声音之中，再伴随着或者间或发出叹息之声。
带着疑问，我重新查阅了几个版本的辞书，现将“唧唧”一词的解释抄录于下：
1.《辞源（1988版）》280页：
【唧唧】象声词。所指随文而异。①叹息声。乐府诗集二五古辞木兰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④虫鸣声。宋欧阳修文忠集十五秋声赋：“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
2.《辞海（1989版）》841页
【唧唧】象声。……①细碎的虫鸣声或鸟雀鸣声。欧阳修《秋声赋》：“但闻四壁虫声唧唧。”②织机声。古乐府《木兰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3.《汉语大辞典（1990版）》第3册，370页
【唧唧】
①叹息。亦指叹息声。
《乐府诗集·横吹曲辞五·木兰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
③鸟鸣、虫吟声。
〔宋〕欧阳修《秋声赋》：“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
……
到目前为止，这三种辞书，应该是最为权威的。关于这个词条，最有意思的是这两点：1.它们都把《木兰诗》当做例句，但是《词源》和《汉语大辞典》都认为“唧唧”是“叹息声”；而《辞海》则认为是“机杼声”。
2.它们都有“虫鸣”这一个词义，都是举了欧阳修《秋声赋》里的例子，而没有一家认为《木兰诗》里的“唧唧”就是“虫鸣”。
如果只单纯看词条，很难判断谁是谁非，那就回过头来再谈谈什么是诗，将词语放置在具体的语言环境里，才能准确地判断它的语义。
如果还是不好做出判断，我们再看看《文汇报》对三位教授、名师的采访：
复旦大学中文系骆玉明教授表示，不要把“唧唧”当作一个象声词来理解，这是一个书面语，一切细碎之音皆可以泛称“唧唧”。而在《木兰辞》中，用“唧唧”描写木兰的叹息声并不存在歧义，后两句“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复旦附中语文特级教师、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校长黄玉峰则认为，“唧唧”在此处理解为“机杼声”更为恰当，正是因为“木兰当户织”才会有织布机的声音，木兰突然停下了，发出了声声叹息，织布在前，叹息在后。
“唧唧复唧唧——就是起兴，可能有意思，也可能并没有意思。钱钟书曾举例说，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吃苹果你吃梨，前句仅提供节奏。”复旦大学中文系陈尚君教授告诉记者，从文本上看，正确的解读离不开诗意的完整、贯通和浑成，但目前阶段对《木兰辞》的研究仍是有限的。无论是解释为“虫声”“织布声”还是“叹息声”，似乎都成立。
叶落秋水冷，众鸟声已停。
阴气入墙壁，百虫皆夜鸣。
虫鸣催岁寒，唧唧机杼声。
时节忽已换，壮心空自惊。
平明起照镜，但畏白发生。
在这首里，我们是否依次感觉到“虫声”“机杼声”和“叹息声”？你可曾想到，这个场景与木兰当户而织何其相似！这首《虫鸣》诗，大概就是对《木兰诗》最好的注脚了。
正是：
虫声亦唧唧，机杼亦唧唧，
叹息仍唧唧，唧唧复唧唧，
究竟啥唧唧，直教众人迷。
盲人摸大象，各执一己词。
面红且耳赤，我我复尔尔。
且放诗中看，一定不唧唧。
张国钟：中学高级教师、教育硕士、山东省教学能手，山东创新教育研究院副院长、山东省写作学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天天读写》初中版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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