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钢筋的女人

章小英五十多岁时还在建筑工地绑钢筋，女儿可怜她说你都这般年纪了还去干那么危险又苦重的营生，也不怕人笑话我？你干脆别干了，在家里照看我那两个娃吧！章小英听了女儿的话很不高兴，别干了，给你看娃？谁给我交社保了？就你们挣那点钱刚够你们一家子生活，我不干活还不饿断牙叉股？

建筑工地绑钢筋其实不是个苦活儿累活儿，只是工作时间长，一天要干十个小时以上，特别是夏天，工地无遮无盖，在太阳的烤晒下工人们汗如雨下，早春和深秋冷风又冻得工人们瑟瑟发抖。

可这份工章小英必须做，他得挣钱养活自己，靠女儿是靠不住得。章小英原来就是个农村妇女，她跟丈夫两人种着二十几亩地，收入很不错。可一女一儿逐渐长大，为了让孩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夫妻俩把土地承包出去进了城，买了房。她和丈夫在外打工供两个孩子念书，可两个孩子天生不是念书的料。女儿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十八岁那年跟一个同是从农村出来打工的小伙子好上了并结了婚，而且是奉子成婚，把个章小英夫妇气得几年缓不过劲来。夫妻俩心情刚好一点儿女儿又离婚了，还带着个小孩住回了娘家。更让章小英夫妇伤心的是这一年儿子出了车祸，真是祸不单行啊！章小英的丈夫一下子被击倒了，从此一病不起。章小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一把手。也就是那个时候章小英去了建筑工地，当了一名小工。

建筑工地上的小工干得是筛沙，和灰，搬砖的营生，章小英一个女人实在顶不下来。也难怪，工地上的工人大多是甘肃来的打工者，本地的年轻人和大学毕业后待业的大学生宁可在家啃老也不愿去干这没明没夜的工作。所以，尽管章小英是个女人，工地老板也舍不得打发她，就把她安排到钢筋组去绑钢筋。绑钢筋的营生比起筛沙，搬砖相对苦轻多了，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章小英几天便学会了。她每天一手拿一把细米丝，一手拿着一个勾子绑那些由罗纹钢和盘条钢编成的钢网，每天重复着同一个营生，从底层绑到五层六层，甚至绑到十几层的楼顶。一开始章小英还恐高，抬头看到白云在天上飘她就头晕，后来就不敢看天了，只是低着头，墩下来绑钢网。

几年里章小英绑钢筋的技术又快又好，工地老板很看重她，就是换了工地也要带上她。特别是去了外旗县，老板都是早上用小车拉着她去，傍晚收工再送回来。章小英走出了丧子的阴影，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这个时期女儿又嫁人了，而且又生了个小孩。丈夫的病也有了好转，还去找了个看大门的营生，一家人的生活也逐步走向了正轨。

可是福无双至，却是祸不单行，她丈夫又查出更严重的病，章小英只好在家侍候丈夫。没出一年丈夫去世了，看着五十岁出头的丈夫躺在冰冷的冰棺里章小英连死得心都有。她后悔那年全家搬进城里来，在农村时日子过得多好，虽然说不上有钱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住在农村也许丈夫和儿子不会出事，也许……但是生活没有哪么多也许。

不到五十岁的章小英一夜愁白了头，从农村上来时一家四口，现在只剩下女儿和她两个人了。好在女儿再嫁后过得还不错，前夫的孩子也长大了，跟现在的丈夫又有了两个孩子，这些就是章小英的全部。

自从丈夫去世后，章小英想过回农村去，可是出来好些年了，回去怕乡邻们笑话。生活还得继续，打发悲伤的日子只有高强度的劳动才能使悲伤淡化。章小英重新振作起来了，翻年的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章小英又来到建筑工地。上工之前女儿不让她去，让她在家看孩子，章小英坚持要去，说：我又不是十老八十了，能在家看孩子我就能去工地上班，我不指靠你，你也过得挺紧。趁我现在还行，赶紧挣点养老钱，省得老了没个着落。女儿犟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

从此建筑工地上又出现了章小英的身影，这个倔犟的女人在拚命地干活，早上拿点干粮和一瓶就是早点，中午回家能吃上女儿做得饭，晚上回去凑合着吃一口便早早地休息了。日复一日章小英就这么苦熬着，把日子当做月和年来打发。她也想过改嫁，但没碰上个对时的，直到现在她还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