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绰的选择

  统一货币，是隋文帝杨坚富民强国的重要措施之一。在他执政之初，就“更铸五铢钱”，对其式样与轻重作了严格的规定，禁用前代（北齐北周）古钱和民间私铸钱。但直到开皇十七年(597)，仍然有人以假乱真，混水摸鱼。那一年，“有二人在市，以恶钱易好者”，被专司社会治安的武候当场抓获并报告朝廷，隋文帝下令此二人“悉斩之”。

 大理寺少卿赵绰听说这件事，感到此事轻罪重罚，量刑不当，便向隋文帝进谏。于是他们君臣之间就有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不妨照录如下：

 绰进谏曰：“此人所坐当杖，杀之非法。”上曰：“不关卿事。”绰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杀人，岂得不关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对曰：“臣望感天心，何论动木。”上复曰：“啜羹者热则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绰拜而益前，诃之，不肯退，上遂入。

 这段对话有三个层次，从这三个层次中，人们可以看到赵绰从君还是从法的选择。

 第一层次是有关还是无关。赵绰说此二人“所坐当杖，杀之非法”。隋文帝显然有点怪他狗抓老鼠，多管闲事——“悉斩之”原是出于我杨坚之口，即使错了，也与你赵绰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才会说“不关卿事”。谁知赵绰不依不绕地回答隋文帝：你既然不嫌我之“愚暗”,把我放在“法司”的位置上，我就应当维护法律，那怕是陛下你想不按法律不分轻重地随意杀人，我也守土有责，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第二层次是当退还是当进。听了赵绰的话，隋文帝显然感到这位“爱卿”有点不知进退，于是告诫赵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这“大木”,指的当然是他自己。我主意已定，不为你之进言劝诫所动，你就应当适可而止，知难而退。然而，在这个“进退”问题上，赵绰选择的是当进而不是当退——我还希望能感动上天呢，何止是“撼动大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自己护法的执着，能使隋文帝有所醒悟而停止自己不依法办事的行为。

 第三个层次，是维护法律之威，还是维护天子之威。隋文帝说，你既已知道这“羹”喝着炀嘴，就应当将它放下，这般不依不挠的，难道还想冒犯“天子之威”不成？这话是说得相当之重的，冒犯天子之威，可是忤逆之罪呀！但赵绰看得明白，这并非冒犯天子之威还是维护天子之威的问题。他确信，只有维护法律之威，才有所谓天子之威，只有维护法律之信，才有所谓天子之信。如果身为天子而不知法律之威之信，这天子之威之信又何从说起？于是他依然选择维护法律之威，“拜而益前”，不管隋文帝怎么诃斥于他，也不肯退下。

 《资治通鉴·隋纪》在上面所引的那段话的后面，还有一句说：“治书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谏，上乃止”。也就是说，由于赵绰不屈不挠的坚持，再加上“柳彧复上奏切谏”这个筹码，那两个原本要“悉斩之”的“以恶钱易好者”总算没有被斩。赵绰以及柳彧的坚持与切谏，不是为了那两个“以恶钱易好者”之人，而是为了法律的尊严。

  由于法律的尊严得到维护，隋文帝依旧不失开明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