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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方方对话:“阅读也是需要训练的”(2)

“阅读也是需要训练的”

——与方方对话

姜广平:说及那篇非常著名的《祖父在父亲心中》,第一个我想问的问题是,你的笔名方方与你伯祖父的“方湖十笔”是不是有着精神上的传承?其实当我读到汪辟疆先生、宗白华先生与你有着这样的渊源时,我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你听到你是在宗先生的房子里出生的那种惊讶。我对书香门第的人有着一种不同于一般的崇敬。

方方:“方湖十笔”实际上是“方湖左笔”之误。他给我父亲写信时,经常将“左”下面的那个“工”字不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祖父自从中风后,便用左手写字。他真的是很了不起,他中风时年龄已经那么大了,竟然又用左手写出一手好字来,而且是用毛笔,我实在是很服他,因为我连右手写毛笔字都写不来。我以前只知道汪辟疆是南京大学的著名教授,他名气很大。知道这个也是因为我读高中时放假到南京玩,在伯父家看祖父办丧事的照片,看到许多国内名家的挽联以及照片,当时因为对名人毫无兴趣,所以也没多加在意。我对他的学问并不了解,小时只看过他编的《唐人小说》,那时祖父寄给我父亲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我父亲读书的感受,我出于好奇,特别喜欢看父亲的批注。后来我伯父给我寄了一本《汪辟疆文集》,而那时我已经从大学中文系毕业了,看了祖父的这本书,我才吓了一大跳,原来他这么有学问,于是才又去找家里老人了解他的过去。

姜广平:汪先生编篡的《唐人小说》滋养过我们很长时间。读《祖父在父亲心中》时,我还是非常震惊的。我没有想到著名学者汪辟疆先生与你的家族有着这样的渊源。汪辟疆先生的《唐人小说》是我很长时间里的案前之书。我刚刚发表的中篇《大槐安国》就是一直捧读《唐人小说·南柯太守传》获得的灵感。

方方:我最早接触的古代文学作品,就是《唐人小说》。那时我还太小,我记得我跟我母亲躺在床上,我父亲拿着《唐人小说》书,在屋里走来走去地给我们讲里面的故事。隔一两天,就要讲一两个。

姜广平:你说过这篇小说的真实性比例。在后来的《乌泥湖年谱》中,我们再一次看到了你操练着同一个题材。

方方:中国知识分子所走过的道路不能去细想。我觉得我真是亲眼看到他们从满腔热诚到萎靡的全过程,现在这种萎靡在知识分子中仍然严重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方式而已。我写《乌泥湖年谱》时,就是想写我父亲他们这帮人的生活,他们就是以这样的状态走过的十年道路。大多的知识分子,都是像我父亲这样,并不是身处于特别巨大的肉体的折磨中,也并不是都被流放都蹲监狱,而是一点一点的被改造。改造两个字是这个世界是最为残酷的两个字。是没有砍头没有上酷刑没有流血,但却让你灵魂死掉了的一种方方式。壮烈而死的人,肉体没有了,灵魂犹存,他们总是激励着后人对恶势力不屈不挠。改造而死的人,灵魂死了,肉体却还存在,他们则将这种没有灵魂的肉体遗传下来,他们也在影响后代,好死不如孬活着。

姜广平:这篇小说你写到了两种死,对生命的感悟,你那常写到的八个字,让人倍感人生之荒唐,留他如梦,送他如客。

方方:人生本来如此。所以我的好多小说里都会表达这样的意思。

姜广平:虽然你将父亲这一代人的死写得如此庸常,但我发现,你还是注意到了外在的宏大历史并没有能影响到家族的精神传承,你一直在强调父亲竟把内心的缠绵献给了祖父。父亲虽然迷失了自己,但这也是对读者的一种反拨,你深恐读者误会了你的意思而过低的看待了你的父亲。

方方:我没有一直强调父亲把内心的缠绵献给了祖父。我只是知道父亲的死与祖父有很大的关系。这件事对他有刺激。我父亲这样的人,一直过的是一种踏踏实实的人生,这也是他们最喜欢的一种人生方方式。他们就是喜欢做实际的事情,比方方去建一座桥,去盖一栋房子之类,他们不喜欢在形而上的问题上纠缠。他们是一些纯技术人员。我父亲从来也没有迷失自己,他是只能如此这般的生活。他很清醒,但他没有办法。我所谓的父亲迷失,是指他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觉得他的死是他的迷失。父亲的死对我来说,是永远难忘的一幕。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件巨大伤心的事件。

姜广平:这一种情怀在《乌泥湖年谱》中没有写进去,这是与这部长篇所截取的年代有关的。可能是因为死亡描写不多或者几乎没有,我总觉得,从厚重程度上看,《乌泥湖年谱》反不及《祖父在父亲心中》。

方方:你有权利这么看。但我不一定这么看。两部小说虽然有些地方方相同,但其实我所要表达的还是不同的东西。

姜广平:这两篇小说都有浓郁的文化气息,甚至像《乌泥湖年谱》笔墨可能还花得更多地交代了人物对古典诗文的爱好,但我还是更喜欢《祖父在父亲心中》。我觉得这篇更精致,也更深刻。而《乌泥湖年谱》那里的文化显然有点游离于文本。

方方:中篇与长篇的构架本来也就不同。长篇中要表达的东西更多更丰富更广博一些。长篇是复调的是一个大乐队在演奏,而中篇则是一条线下来,是一件乐器在独奏,顶多有三两伴奏的。它可能会精致一些,但它从深厚上是无法与长篇相抗衡的。用精致来形容长篇,我不知道这样的长篇有多长。

姜广平:某种程度上说,《乌泥湖年谱》显得有点拖沓与繁冗。水利工程方方面的专业知识写得多了点。我在读这部书时,佩服于你的对水利工程的那种熟稔。确实就是这些内容增加了小说的厚重与高度,你笔下那些高知们的指点江山,使我感叹于一个中文系出身的作家之不易。但我又觉得是不是展开得太过。

方方:我只是按我的需要和我的想法去写,没有太考虑读者是否觉得太过。因为我觉得小说中的事件和人物需要这些东西。但我尊重你的这种感受。

姜广平:还有那么多的揭发材料、会议记录、报告等是不是在文本里也充塞得过多了点。我总觉得《乌泥湖年谱》还可以写得更精致。

方方:这也是我想要做的。我想让那个时代原始的文本更多地出现在小说中。或许觉得这样时代的气氛会更足一些。而那时的知识分子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文本之中。我不觉得这部小说需要精致。可能我的想法与你的期待有差距。另外可以告诉你的是,里面所有的日记都是我父亲亲笔记的,所有的揭发材料,都是我父亲当年的记录。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习惯,他喜欢把什么东西都记录下来。他做人认真到我们这代人不可理喻的地步。比方方公家的东西,就连一张纸,他都是不会给我们用的,而他大把的绘图笔,有时我们想要,他也只会把用得只剩下笔头的那一小截送给我们。那种公私分明,绝不贪小便宜的人生态度,真的是让我受益一生。他们单位让他们读马列学哲学时,他的马列书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读书感想。我印象中,他读完马克思的一本什么书后,感慨万千地说,没有想到,马克思的书写得这么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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